大伙儿都为争夺军功，冲得头破血流，竟都没人注意到他们。

    向夏天握紧着手中的美人扇，再一咬牙，驾着马向赵云而去。

    包围圈中的赵云闻听马蹄声，心中一紧：“别过来！”他挥着长枪，扫开敌人，避免他们伤害到向夏天。

    “不好，将军！”

    卫义望见赵云有难，立刻转头去营救。王秋柔也识出了向夏天，紧跟上卫义的步伐。

    魏军如洪水猛兽扑向赵云，长枪能抵挡得了一波，却不能持续发力。向夏天因怀有身孕，行动多有不便。又许久未曾舞刀弄枪，功力也退步不少，美人扇的威力也仅发挥了几成。

    这根本是在负隅顽抗，仅凭他二人只能坚持片刻。

    “走！你快走！”赵云死咬着牙关，以长枪抵住几十个敌军的进攻。

    “不……即便是死，我也绝不弃你。”

    向夏天抱着必死的决心，能杀一个是一个，杀一双是一双。

    司马懿哼笑一声：“最是痴情祸害人，放箭罢！”

    一列弓箭手向前，拉紧弓弦，箭羽唰唰飞射出。

    诸葛亮从帅车上腾地跃起，朝战场上呼喊着：“莫再追击，快去营救赵将军和夫人！快啊！”

    立时，所有蜀军掉转方向。魏军免了追杀，因此得救。

    “好险哪！”司马懿身后的文臣将领们也都舒一口气。

    “赵云是蜀国重臣，也是诸葛亮的心腹。诸葛亮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丧命，还有那女人……”司马懿眯起眼缝，不禁又打量了向夏天几眼。

    可友军的奔走速度哪比得上飞箭。

    一阵箭雨散射向赵云，向夏天的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子龙！”

    她挥舞着美人扇，风刃击碎了一拨飞箭。可紧接着还有第二拨，第三拨，总有几支漏网之箭。

    长枪也不懈怠，疾速游摆在空中。

    却不知，还有一位专业的弓箭手藏身于一个刁钻的方位。涂了剧毒的箭羽，射向赵云！

    赵云睁大了眼，真真地瞧着毒箭逼近自己，他却无能为力。

    这一生，恐怕就到这儿了。

    “不……！”

    向夏天含泪惊呼出声，她险些从马上摔下。

    喧嚣的战场忽而变得寂静。

    “呃……”听闻一阵痛苦的低吟声。

    向夏天急火攻心，只觉胸腔内有一股血块急迫向上冒着。口中传来血腥味，她的视线也变得花糊。

    “卫义！”是赵云的声音，他在嘶吼着。

    向夏天摇摇脑袋，定睛一看。在最后关头，卫义以身挡在了赵云前面，而卫义的前面是……王秋柔。

    毒箭刺穿了他二人的小腹，渗人的黑血向外汩汩流着。他二人几乎是同时倒地，于是那毒箭又深入了几分。

    在场之人都叫这幅画面震惊住，又都在这一刻反应过来。

    “卫义！”向夏天下马，身子歪斜着奔去。

    黄月英见状，也吓懵在原地。她忙忙跑去，一边抹着泪。

    “大个子！”

    卫义双手颤颤，抱着王秋柔的肩：“秋……柔，为何……”

    为何如此呀。

    王秋柔哭笑着摇摇头：“父亲病故……我想起了你，于是变卖家产，招募一支军旅……你曾和我说，你有需要守护的人……那时候，我便该鼓起勇气和你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守护。”

    卫义红了眼眶，笑着道：“谢谢你……秋柔，谢谢……”

    蜀军将魏军的阵型冲散，去到赵云身边，保护起他们。

    向夏天蹲到他二人身边，先替卫义把起脉，再欲将止血解毒的药粉洒在其伤口上。却被卫义拦下，“仙……仙姑。”

    “在，我在。你先别说话，让我为你止血。”

    卫义摆摆手，“不必了……没用的。”

    “胡说！谁说没用的，我是医者，我说有用便有用。”

    “仙姑……还记得，那次莲花灯会许愿吗？”

    “记得，我当然记得。”

    卫义痴痴地仰望着天，“那次丞相、将军、夫人、仙姑都说出了心中所愿，只有我没说。今日，我要说出——”

    若此刻不说，便再也没机会了。

    他又看向向夏天：“希望……仙姑和将军永远幸福。”

    “卫义，是我对不住你！”赵云痛哭出声，跪倒在卫义身边。

    “好，好……不仅我们要幸福，你和秋柔也一样。”

    向夏天笑着安慰。

    卫义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美好的回忆，他似神智已不清，说得话又格外触动情肠：“在江夏的那段时光，是我平生最欢喜最快意。将军，仙姑，我好想回到村子，回到从前……”

    “好，我们回村子。我们还像从前一样，玩笑打闹，好不好？”

    卫义不答，他望着王秋柔：“秋柔，抱歉……我辜负了你。”

    “没有。”王秋柔摇头，“黄泉路上，有你……我不难过。”

    卫义拖着越发沉重的身子，贴近王秋柔，再近一些，吻了吻她的面颊。

    “若有来生，我不会再负你……”

    卫义与秋柔是同时闭上眼的。

    卫义在弥留之际，将莲花灯中藏着的秘密说出。还有未开口的心事，他与向夏天高台谈天时，曾提到喜欢的姑娘。

    他喜欢的姑娘，他心中的姑娘，从来都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总是眉眼弯弯，笑颜灿灿，如她的名一般，是热情如火的森夏。

    秋柔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守护那人。

    卫义却道：但是，那人已有人守护，有将军的守护。她也从不需要我的守护，但是我还是得那样做，即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无闻。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是第一次将她从水中救起，还是因她竹林中的救命之恩。许是为她的义气所感动，也许是被她的才华吸引。能给她的只有这么一点守护，我不能回头，亦不会回头。我也早不能回头，所以只有坚持到底。

    卫义：在此乱世之中究竟想要什么？到最后我才明白，是同将军一样的武艺与抱负，是守护她。也是放下心中杂念，应与那名菀菀秋柔为侣，同乱世一战。我明白得太晚，下一世我不会再错过。

    北伐回归后，他们将卫义与秋柔同葬，再静悄悄地送别他们。如同他们来时的不经意，与去时的宁静。

    尽管向夏天精心伺候在旁，赵云的身子仍是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

    “娘子，此次北伐又未能取胜。是否我，拖累了大家。也是我，害了卫义与那名姑娘。”

    二人倚在小屋的廊上，说着心事。

    从前他总是忙于战事，忙于实现抱负，二人独处的时间也实在不多。自从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后，二人几乎形影不离，每日都会有一番廊前谈话。

    “不是这样。若没有你，何来蜀国基业。你也别自责，卫义与秋柔，他们只是同我们一样，太过重义了。”

    “娘子，最近夜里我每每会梦见从前。我想，我也快到头了……”

    公元229年，一个微风拂过的夏夜。

    赵府上暗潮涌动。

    赵云卧于床榻上，已奄奄一息。月亮夫妇闻讯赶来，送别赵云最后一程。

    榻边的向夏天挺着大肚轻唤道：“子龙，醒醒。”

    赵云艰难睁眼，望见来人，“丞相，夫人，你们来了。”

    “子龙，你……还好吗？”

    “赵子龙，你可别吓我们。你再坚持下，至少……至少熬到小娘子和她肚里的孩子平安降生。”

    赵云示意夏天上前，摸了摸她隆起的小腹。

    “算来，是将临盆了。可惜，我等不到了。娘子，你会怪我吗？”

    “怎会，你别多想。”向夏天强撑着笑容。

    “那便好。”

    赵云望着天花板，笑了笑：“那便好。这样百年以后，娘子也不是一人孤苦在世。”

    那时，还会有孩子陪她。

    是我们的孩子。

    “子龙，我要替我们的儿子多谢你，感激你。你为了他，牺牲这么多，真的值得吗。或许你不必牺牲，我也根本不在意日后是否会孤单。我只是想陪着你久一些，我想和你在一起久一些……”

    赵云无力垂下眼：“那样也只是久一些，终有一日我会老死，病死，或战死。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唯有让我们的儿子降临在这世上，将来他可代替我守着你。娘子，记得我说过的话，日后教我们的儿子习武。”

    这样他便可以保护你。

    “……好。”

    赵云又看向诸葛亮：“丞相，我辱没了你的期望，也对不住先帝与少主，还有蜀城百姓。我无法再战斗下去了，也不能再继续为您效力。”

    “子龙，你为我们，为蜀汉做得已足够多。你也该歇歇了，别再苛待自己。若早知是如你这般英勇刚直的将领在等着我，我应早些出山，吾悔矣！”诸葛亮扼腕长叹。

    “丞相，我还有一事相求。”

    “你只管说来。”

    赵云握住夏天的手，“是关于妻位一事。云禄已以妻的身份入了我赵家祠，可我不想薄待了夏天。我想请您帮帮我，为夏天立一块妻的牌位，也让她入了我赵家谱。”

    诸葛亮有过片刻的迟疑，天底下还从未有过二妻的说法。

    赵云又道：“即便是承受负心汉的骂名，我也在所不惜，请丞相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