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鬼王的生辰

作品:《天官赐福

    ●

    近日,一桩了不得的大事逼近了。

    因为这件事,鬼市鬼心惶惶。谢怜听说后也是一惊,和神神秘秘前来告知他的群鬼一样,揪心起来:“生辰?”

    “正是!”

    正是。鬼市之主花城,不知道多少岁的大寿就要来了!

    谢怜措手不及,一阵莫名紧张,道:“这,这这这,以往三郎的生辰都是怎么过的?”

    群鬼争先恐后、乱七八糟地答道:“很热闹嘎!”

    “也没怎么过,就瞎闹一通吧……”

    “但是城主他根本不理啊?”

    听了这句,谢怜道:“什么叫做不理?”

    一鬼道:“就是城主他老人家,从来都不过生辰的。”

    “是噶,从来不管我们在他生辰这天做什么,也从来不看一眼别人送的那些礼物嘎。每年就是咱们自个儿傻乐嘎。”

    “城主他老人家贵人多忘事,好像压根都不记得自己哪天生辰!”

    谢怜想了想,立即打定主意。既然之前的生辰,花城都不怎么当回事,那么这一回,一定要想办法给他过得别出心裁、有趣一些,让他在那天能高高兴兴的。不然,有他在的生辰,岂不是和没有他在的生辰没什么两样吗?

    首先,生辰礼物是一定要送的。谢怜陷入了沉思,该送什么好?

    众鬼也都巴巴地看着他,道:“谢道长,您是在想送城主什么东西吗?”

    谢怜道:“嗯。说来惭愧,我……不太有把握,你们城主会喜欢什么东西。我怕万一我送的不合他意……”

    猪屠夫道:“嗨,您瞎操什么心呢,其实只要是大伯公……谢道长你送的,我看咱们城主都会开心得不得了。”

    “是啊。哪怕是送张废纸他也肯定会高兴的,大……谢道长送的,跟别人送的东西怎么会一样呢!”

    谢怜干笑两声,觉得这种想法未免太过自恋轻浮,不庄重诚挚,道:“不能这么说,选礼物一定是要用心的……诸位可有建议?”

    怎么说,花城也在鬼市纵横多年,也许群鬼对他喜好会更了解一点,搞不好集思广益,他再动动脑筋,真能找到合适又别出心裁的礼物。果然,众鬼都道:“有有有!”

    说着就有十几双鸡爪、猪蹄、触手等递过来一圈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些东西谢怜都没怎么见过,被包围其中,心道神奇。他随手拿起一只看上去甚为神秘雅致的青玉小瓶问道:“哦?这是什么?”

    献瓶者道:“绝品迷|情|药!只要轻轻几滴,保管中毒者立刻天雷勾地火,为下药者神魂颠倒!而且不伤身体!”

    “……”

    谢怜正色道:“多谢建议。不过,情意发自本心,怎能以迷|药操纵?大家今后还是不要用了。”

    那献药的鬼诚惶诚恐道:“是是是,不用了,不用了。不过其实咱们平时也不怎么用,这不是谢道长你问送什么好嘛!”

    谢怜哭笑不得,心想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要送迷情药,笑道:“我想,你们城主恐怕也用不着这种药吧。”

    众鬼七八手脚把那鬼按下去了,都嚷道:“就是,城主想要谁,还用得着下药吗?真是的!”

    谢怜暗想,这倒是大实话。比如他,根本用不着半点药,一看到花城,就差不多要神魂颠倒了,真真惭愧。

    为了不让羞惭之心化为面上红云,他连忙拿起另一只盒子,打开道:“这里面又是什么?珍珠?灵丹?”

    献宝的鬼道:“这是得子丸!”

    “……”

    谢怜根本不都不用问这丸是干什么的了,马上把盒子“啪”的一声关上,无奈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怎么净让他送花城这种不成体统的东西?

    总之,一通乱议,谢怜也知道得不到什么有用建议了,叮嘱群鬼秘密筹备为鬼王贺生之事,给花城一个惊喜,自己下去,继续慢慢想了。

    ●

    兴许是他真太惦记这事儿了,以至于苦恼都写在了脸上,这日,他陪着花城练字时,正绞尽脑汁,忽然一旁传来一个声音:“哥哥。”

    谢怜这才回过神来,侧首道:“什么?”

    花城正凝视着他,放下笔,道:“莫非是我的错觉?哥哥似乎在忧虑什么。可否说出来,让三郎分忧解难?”

    谢怜心一悬,立刻正色,警示道:“笔,不可放下。莫要偷懒,拿起来,继续。”

    花城哈哈一笑,重新执了笔,悠悠叹气道:“被发现了。”

    见糊弄了过去,谢怜暗中松气。谁知,花城提笔写了两行,又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最近哥哥确实,有些反常。”

    谢怜心又是一悬,面上仍佯作气定神闲:“哦?反常在何处?”

    花城仔细端详他一阵,笑道:“似乎格外……千依百顺。”

    谢怜微笑道:“我岂非一直如此?”

    他实在苦思无果,决定铤而走险,先随口胡乱扯了些有的没的,最后才装作漫不经心地道:“三郎,问你一事。”

    花城道:“嗯?何事?”

    谢怜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缺了点什么之类的?”

    花城道:“缺?哥哥是指什么?你缺什么吗?”

    谢怜道:“哦,不是……我是说你。随便问问……”

    可怜他不敢问得太直接,比如“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之类的,被花城察觉,只好拐弯抹角;但拐弯抹角,又不知搔不搔得到痒处,提心吊胆极了。

    花城道:“我?哥哥觉得,我会缺什么吗?”

    ……那倒也是,谢怜不由讪讪。

    花城又道:“哥哥问我这个做什么?”

    谢怜生怕他觉察,豁出去了,抬手用力一推。花城对他从不防备,被他推得“咚”一声靠在榻上,睁大了眼,却也不以为意,笑了笑,道:“哥哥这是做什么?这般热烈,你……”

    不等他说完,谢怜便硬着头皮上去,堵住了他的话。

    这下,花城便没心思继续盘问了,反手搂住他,翻身上去,就不管他到底哪里反常了。

    ●

    自己一个人冥思苦想无解,谢怜只得求助外援。而他最先想到要找的外援,自然是昔年的两位得力下属。

    三人蹲在一间隐蔽无人知的破庙内,一阵尴尬的沉默后,风信道:“你们看我干什么?”

    另外两个人还是都看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办法,在他们三个中,风信可是唯一有过老婆的人,照理说,他应该最懂该怎么讨亲近之人欢心的。可风信却被他们看得脸色发黑,道:“……你们看我也没用。我就送过人家一样东西。”就是那条金腰带。就那个还是谢怜给他的呢。

    慕情对他也被拉来问这种事感到很不可思议,能抑制住不翻白眼当真是很客气了,只想快点解决,道:“那行啊,腰带不错,干脆你也送条金腰带给他吧。”

    谢怜自动忽略了他的阴阳怪气,道:“我早一条都没有了。”全都当光了!

    慕情越发阴阳怪气了:“你现在这么顺风顺水的,满大街都是你的庙和信徒,随便托个梦说你要什么,还愁弄不来一条吗?”

    谢怜道:“那没有意义啊。如果连送人的生辰礼都要信徒供奉,也太敷衍了吧。”

    慕情见再怎么阴阳怪气这人都不为所动,说话语气总算正常了,道:“你怎么这么麻烦?那你自己亲手做给他吧。”

    谢怜忙道:“好主意!但是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

    谢怜:“说得好。找谁学?”

    慕情不耐烦地道:“我怎么知道?你随便……”

    话音未落,慕情就发现,这一回,另外两个人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了他。

    两个时辰后,谢怜两只手十根手指已经被扎了七八个洞,绑满了绷带才不至于满手血淋淋的,而他手上则多出了一道意义和形状都不明的条状物。

    慕情实在看不下去了,问:“这是什么?”

    谢怜叹道:“腰带。”

    慕情道:“我知道这是腰带。我问你的是,这腰带上绣的是什么?这两个土豆一样的花纹有什么意义?”

    谢怜道:“这不是土豆!你看不出来吗?这是两个人。”为了让他们看清,他还比划了一下:“两个人的脸,这是眼睛,嘴巴在这里……”

    确认这真的是两个人头后,慕情不可思议地道:“怎么会有人会在腰带上绣两个大头?这能佩出去吗?你穿衣品味也没有这么差,怎么动手起来就做出这种东西?”

    谢怜也没办法。其实让他修屋、打井、砌墙他倒是很在行,又快又好,但他似乎天生就不擅这种偏向女子的内务,一旦让他拿针线或者锅勺,场面就控制不住了。他看了一眼绑的跟粽子似的双手,虽不觉痛,但进展缓慢,难免无奈,道:“……我还是改改吧。”

    但木已成舟,又能怎么改?充其量也就在两个小人的大头外圈加了一层花瓣,变成了两朵亲亲密密的笨拙大头花。风信和慕情的表情更惨不忍睹了。

    慕情额上都微起青筋了:“我教猪都教会了,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净往自己手上扎?”

    风信道:“你什么时候教过猪?真是空口白牙说大话!”

    慕情毫不客气地对谢怜道:“算了,你还是放弃吧,你没有这个天赋。”他难得能对谢怜说“你没有天赋”这种话,居然理直气壮的,感觉不错。风信听不下去了,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从刚才起你一句夸殿下的都没说过,穿衣服和自己做又不是一回事!再说也没有这么差吧,起码这腰带还是能佩的。”

    慕情道:“行啊,把他做的这东西送你,你敢佩出去我就服气你。”

    风信还没答话,谢怜赶紧把那条丑到好笑的腰带收了,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个我还是自己留着吧!”

    这种东西,实在送不出手啊!

    ●

    风信和慕情是帮不上什么忙了,谢怜转而求助下一位。

    “送礼?太子殿下,这个你来问我真是问对人了。想当年,本……我什么稀世珍宝没见过?”

    两人蹲在街边,师青玄披头散发兴致大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看就知道是个行家,谢怜越发虚心请教。师青玄侃侃而谈,道:“这无主的珍宝么有是有,但是要取来的话,肯定得花大力气。”

    谢怜忙道:“无妨。正合我意。”要花的力气越大,就说明越珍贵,岂非越能彰显心意?最好是世界上最难取得、任何人都没能挑战成功的珍宝,如此,若他为花城求来,才是意义非凡。只要想到能让花城微微一挑眉,唇角一勾,谢怜便满心抑制不住的欢欣期待,跃跃欲试。

    师青玄思索片刻,道:“星天壶!太子殿下你应该听过吧?这个壶可是个宝贝,把它置于夜中,漫天星月倒映在壶中美酒里,便可吸天地日月之精华灵气,不仅风雅,还可以大大助长修为……”

    谁知,谢怜越听,心头一股不祥的预感越浓厚,忙打断道:“等等。”

    “怎么了?”

    谢怜比了个大小,道:“青玄,你说的,是不是一只这么大的黑玉小壶?黑玉之上嵌有细碎星光?”

    师青玄奇道:“咦?太子殿下你怎么知道?你见过?”

    “……”

    岂止是见过,上个月,他想倒点水喝,但因为忘了手受了伤,不小心没拿牢,摔碎了一只这样的壶。

    当时花城马上过来问他手上的伤怎么回事,他看那壶十分漂亮奇异,问花城怎么办,能不能修,花城却说没事就是个小玩意儿,看都没看一眼便叫属下把那壶的碎片扫了扔了,抓着谢怜治手臂去了。

    现在想想,他打碎的难道就是那师青玄口中的稀世珍宝星天壶吗?!

    谢怜心都凉了半截,半晌,道:“这个……可能不太合适。换一个吧。”

    “哦。”师青玄不明所以,抓了抓头发,思索片刻,又道:“那下一个,八荒笔!这笔可不得了,采的乃是一只上古妖兽的灵尾尾尖,笔杆则是以一株玉竹精头,之后再自己悄悄解决。

    晚上,算着时辰也快到了,谢怜回到千灯观。花城还在里面百无聊赖、装模作样地乱写乱画,制造废纸,谢怜忍俊不禁,但笑意还未上涌,又是一阵心痛,以指力揉心口也无甚作用,心道:“看来这东西还有几分厉害……再忍忍吧。”

    他轻吸一口气,走出去,温声道:“三郎?有一件事,恐怕需要你帮个小忙。”

    花城放下笔,道:“什么忙?”

    谢怜道:“请你先闭眼。”

    花城挑了挑眉,也不多问,依言闭眼。谢怜牵着他的双手,笑道:“跟我走吧。”

    这可和与君山那一夜反过来了,花城笑了笑,道:“好啊。”

    谢怜拉着他双手,慢慢走到门前,道:“小心门槛。”

    花城不知在这千灯观徘徊了多久,自然不需他提醒哪儿要怎么走,但还是等他出声提醒了才抬起靴子。靴子上的银链子叮叮当当,二人一同迈出大门,来到长街之上。

    走了好一阵,谢怜道:“好了,睁眼吧。”

    花城这才依言睁眼。一刹那,那只漆黑的眼睛仿佛被点燃的明灯,一下子亮了起来。

    长街之上,张灯结彩,比起往日乱糟糟的街面,清爽整齐了许多,似乎家家户户都卖力收拾过,破破烂烂的招子都换成了新的,飞檐斗角也是闪闪发亮,焕然一新。

    群鬼不知何时包围了他们,方才大气都不敢出,花城一睁眼就开始拼命吹吹打打,乱糟糟地嚷着“城主生辰好哇!”还有趁乱瞎喊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闹得要命!

    见了这糟糕的效果,谢怜一掌拍上额头。他们分明之前训练了许久,勉强能喊整齐了,怎么现在还是喊得乱七八糟!

    花城面无表情,看来分毫不为所动,只挑了挑眉,道:“你们干什么?吵死人了。”

    群鬼已经放弃了训练成果,个个脸皮惊天厚,道:“死就死吧!反正这里也没有人嘛!”

    花城嗤笑一声,一转身,便见谢怜站在他后面,双手藏在背后,道:“三郎,听说……今天是你的生辰?”

    花城仿佛已等待多时,抱着手臂,歪头看他,笑吟吟地道:“嗯。是啊。”

    谢怜轻咳几声,突然跳起,猛地把那枚长命锁套上他脖子,道:“这个……匆匆制成,还望不要嫌弃!”

    那长命锁雕有与他护腕一般的花纹,枫叶、蝴蝶、猛兽等,精致至极,且蕴含一阵强有力的灵力,一看便知非是凡品。群鬼纷纷起哄道:“绝了!太好看了!这是什么宝贝啊!”

    “啊!只有城主才配得上这种宝物!也只有这种宝物才配得上城主!”

    他们喊得浮夸至极,弄得谢怜哭笑不得,越发紧张,不知该不该问花城觉得怎么样。花城也一语不发,只是眼睛明亮至极,唇边浮现笑意。

    少顷,他拿起那枚银锁,似乎正要开口,谁知,便在此时,异变突生。

    谢怜忽然双膝一软,向地上跪去。

    这可真是突如其来,原本乐呵呵围观的群鬼发出阵阵惊呼。花城笑容瞬间隐没,眼疾手快接住了他,道:“哥哥?怎么了?”

    谢怜面色发白,勉强一笑,道:“没……”

    话音未落,喉头一窒。

    要糟,又来了!

    那莫名其妙的心痛又来了,而这一回,那痛是前所未有的剧烈,仿佛心脏被炸开了。

    谢怜暗叫不好,没想到这痛如此来势汹汹,还一次比一次狠,偏生在这关头发作!

    他尚且算镇定,但那剧痛还在持续,仿佛有人挥舞着一根桃木楔子,一锤一锤钉入他的心脏。谢怜痛得呼吸困难,头都要抬不起来了,额上冷汗涔涔。花城脸色彻底变了:“殿下?!”

    他抓住谢怜手腕,但仍是没探出什么来,道:“殿下!你昨天去哪里了?!”

    四面八方也都是惊慌失措的呼叫。谢怜张了张嘴,然而,仿佛有什么东西钉住了他的喉咙,他连话都说不出。

    花城抱着他的手臂都要颤起来了。看着花城往日那张任何时候都气定神闲的俊美脸庞染上几欲狂乱的焦急色彩,谢怜一颗心仿佛被重锤一记,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失去知觉之前,他满脑子都是“对不起”。

    今天,是花城的生辰啊。

    ●

    不知过了多久,谢怜猛地惊醒过来,还没喘几口气,茫茫然地盯着上方天了好,却还是没走。众人也顾不上了,因为谢怜又疼得要打滚了。偏生他疼得要打滚还要死死抱住花城,就是不肯撒手。风信道:“先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吧!……殿下?你怎么了??”

    谢怜方才还挣扎的厉害,“喀”的一声清响后,却忽然平静下来,满头冷汗地躺在花城怀里,不动了。

    花城用力回抱住他,低声道:“殿下,好了。不疼了吧。”

    众人这才发现,他手中握着一把破碎的粼粼银粉。而他原先珍重佩在心口的长命锁,却消失了。

    只要毁了那长命锁,谢怜那被它沾染了妖气的一缕心尖血自然就会慢慢平静。于是,他握住了那长命锁,轻轻一握,它便碎了。

    谢怜呼吸渐渐平稳,一侧首,就看到花城指缝间流出的星星点点银色,再迎上花城的目光。不知为何,又是微微一阵心痛。

    他喃喃道:“嗯……不疼了。”

    ●

    终于解了咒,谢怜告别风信、慕情、郎千秋等人,与花城一同,慢慢往鬼市的方向走回去。

    二人并肩,谢怜脸一路都是烫的。

    这都要怪风信和慕情。

    方才几人分道扬镳之前,风信抹了把汗,还是忍不住问了:“所以到底为什么殿下一看到血雨探花就这样?他这心尖血怎么回事?存心不让他好过吗?”

    谢怜自己心知肚明怎么回事,一听他问,忙道:“这个就不要深究了吧!”

    风信疑惑道:“为什么不要深究?不然下次还这样怎么办?总要查个明白吧。”

    慕情哼道:“这你都想不通?那血流出他身体太多年了,回去之后不适应,肯定要闹别扭作怪。若是他心如止水、古井无波倒也罢了……”

    但,若是他一颗心不安分,心中一动,那血便要激荡不休,叫他疼痛难忍,再重温一次当初桃木穿心之痛。

    谢怜当时压根不敢看花城是什么表情,他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要在花城面前丢光了。

    这意思,岂不就是说他只要一看到、一想到花城,就是忍不住的心荡神驰,所以才会痛到打滚!

    想到这里,谢怜一颗心又狂跳起来。

    万幸,现在,就算他心跳得再快,也不会疼了。

    突然,沉默良久的花城道:“殿下。”

    谢怜马上应道:“什么?”

    花城道:“你在那墓里,呆了多久?”

    谢怜怔了怔,道:“记不清了。”

    反正是很久很久,久到不想去数。疼痛,饥饿,失血,幻觉。一开始一动不动,后来忍不住后悔,疯狂敲打棺椁,想破棺而出,但最终还是任自己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没有百剑穿心时那样仿佛将会永不超生的痛。但却是延绵不绝仿佛没有尽头的钝痛。

    他叹了口气。花城立即道:“怎么了殿下?还疼吗?”

    谢怜摇了摇头。半晌,他闷声道:“三郎,对不起啊。”

    花城奇怪道:“为何要对我说对不起?”

    踌躇一阵,谢怜道:“今天分明是你的生辰,本想给你好好过,却这么折腾了一天,尽在想解咒办法了。”

    原本他还打算至少忍到生辰结束,却仍是没能忍住。

    谢怜道:“就连送给你的生辰礼,也因为要帮我解咒毁掉了。”

    而且,还是花城亲手捏碎的。谢怜从头到尾一想,觉得今天这简直不是事儿,沮丧至极,难以想象,花城会是什么心情。

    花城却柔声道:“殿下。”

    他顿住脚步,道:“你的生辰礼,我已经收到了。”

    谢怜一怔:“什么?”

    可千万别说什么你就是最好的礼物云云,那会让他更羞愧的。

    花城凝视着他,微微一笑,道:“殿下说,就算疼,也想来见我。就算疼成那样,也不想离开。”

    “……”

    花城低声道:“我很高兴。”

    想起抓着花城说这句话时的自己是一副什么凄惨模样,谢怜轻咳一声,直想假装自然地捂住自己的脸。花城却突然将他一拉,用力揽入怀中。

    谢怜一愣,贴着他微微震动的胸口,听到他沉沉的声音。

    花城道:“真的。我很高兴。”

    “……”

    我也很高兴啊。谢怜心道。

    百年的漫长岁月中,就算再疼,花城也从未想过要放弃他。

    发现这一点的谢怜,才是最高兴的。

    二人紧紧拥抱彼此,花城道:“只是,虽然我很高兴,却再也不想你忍那种痛了。”

    ●

    两人回到鬼市,群鬼惴惴不安了一天,见二人平安归来,当即从鸡飞狗跳兵荒马乱转为沸腾欢庆。花城照样是一句话都懒得搭理,和谢怜一同进了千灯观。可二人一进去却发现,观里多出了不少东西。

    花城道:“谁放进来的?”

    谢怜拿起来,一一查看,道:“似乎是礼盒?这个是雨师大人送的吧,好新鲜的菜……这个是青玄送的?……好吧这个一定是裴将军……”

    他点过了一番,越点越高兴,笑眯眯地道:“三郎!可喜可贺,这是各位送给鬼王阁下的生辰贺礼啊。”

    他那几天着了魔一样,上天入地到处问人生辰贺礼送什么好,虽然没说是要送谁,但大概没有谁猜不出来是要给谁送吧。

    花城却对这些毫无兴趣,道:“哥哥别看了,待会儿全都丢出去。占地方。”

    看他是真打算派人来丢了,谢怜忙道:“那还是不要丢了,好歹也是大家的一番心意嘛……等等,为什么这也有,谁送的???”他居然还看到了混在一堆正经礼物里的迷|情|药和得|子|丸,哭笑不得,烫手山芋一般丢到一边。花城却似乎对这些有点儿兴趣,准备拿起来看:“嗯?什么东西?”

    谢怜赶紧拦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看!”

    ●

    最后,谢怜纠结一番,还是把那条最初他亲手做的腰带送给了花城,用来代替那枚长命锁。

    花城看了,笑得差点喘不过气——虽说鬼本来也不用喘气。总之,搂着他亲了好一阵,一直夸他,夸得谢怜羞愧难当,在床上装死躺尸。

    而更让谢怜想装死的是,第二天早上,花城还真佩上了那玩意儿,神色如常准备出去。谢怜一看,险些没晕过去,立马滚下榻扑上去求了半天,花城才十分勉强地答应他反过来用,把没有绣花纹的那一面示众。如此,谢怜才避免了自己的手艺被公开羞|辱的命运。

    至于,因为花城那日阵仗太大,闹得上天入地都知道谢怜在他生辰这天晕过去了,导致来龙去脉清楚后,上天入地都知道谢怜被血雨探花迷得神魂颠倒、死去活来,这就是后话了!h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