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作品:《美人策

    须臾,薛采便入了落英宫,出现在盈辛面前。

    “臣薛采,参见辛妃娘娘。”倾身一揖,显得儒雅而有礼,薛采脸上平和,如同以往般淡定。

    盈辛微眯了眼朝他望过去,声音忽然冰冷:“不知薛相前来所谓何事?这外臣不得擅入后宫,乃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薛相难道不知么?”

    直接地,发出责问。

    盈辛其实并不太想在此时此刻面对薛采。

    她对他有太复杂的感情。

    是恨吗?

    也许吧。

    在得知父母兄长都死在他手里的那一刹,她恨过。

    在得知自己竟然被他送进宫的那一刹,她也恨过。

    只是,在凌璿要求她一同除去薛采的那一刻,为什么,她却下不了手呢?

    难道是爱吗?

    不会吧。

    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怎么可以被区区数月的恩爱抵消?

    父母十数年的养育之恩,兄长十数年的疼爱之情,怎么可以被他薛采一个人抹去?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对!不可以!

    清澈的眼神由于过往的回忆而忽然显得不再清澈,甚至骤然变得冷漠起来。盈辛盯着站在眼前的薛采,声音冷得如置冰窖:“本宫之前耳闻薛相只手遮天,甚是骄狂,出入禁宫如进出自己的官邸一般,还只当是传闻而已。今日一见,才知传言果然不虚。薛相当真是将这邶莫后宫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不成,说入便入,说出便出?”

    一旁的湘儿似乎很少见到这个模样的盈辛,被她这一番声色俱厉的话给怔住了,只当事不关己,稍稍退了二步,从盈辛身侧站到了她身后。

    薛采却是不曾被这一番冷言冷语刺到,脸色也不曾有半点改变,仍是一派温和的模样,回话道:“娘娘言重了。微臣进出后宫,乃是奉皇上口谕而行,自是不同于其他人,也不算不上是违了老祖宗的规矩的。”

    这邶莫后宫,有二人可以自由出入,一是八王凌暻,一是权相薛采。

    八王凌暻乃是当今皇上的亲弟,是亲王,也是皇室贵胄,小时也可以说是与凌璿一同在这邶莫后宫长大,只是后来封了王,便不得宿于宫中了而已。但他以前却也常常进出后宫探望太后太妃,是故先皇在世时便下了旨,允他可不遵那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可以自由出入后宫之中。

    而至于薛采呢?

    凌璿初登基之时,皇位不稳,薛采常常半夜奉诏入宫商讨边关要事和朝廷之事。有时凌璿下旨命他入宫,一道旨意传下去,因为礼法繁复,往往一层传一层,待旨意传到薛采那里,早已过了二三个时辰,误了紧要事。是故后来凌璿便也下了口谕,赐薛采一龙纹玉牌,赋他可自由出入这邶莫后宫之权。

    这凌璿赐牌一事,在当时来说,也算是轰动一时的了。

    因这邶莫历来不准外臣入内宫,所以当时凌璿下这道旨意的时候,礼部尚书万权还曾为了这事长跪于勤政殿前,请求过他收回圣旨。

    然而,纵他是几朝重臣,在勤政殿前跪了三天三夜,即便最后昏倒在殿前的玉阶之下,凌璿却也未曾理会。是以此举令其他一些如周顺斋之流,也再未敢上谏强求。

    这赐牌一事,闹得如此之大,尽管当时盈辛深居沈府闺中,但也不免有所耳闻。所以听了薛采这一番解释,她也不惊不讶,只是语气依然冰冷:“哦?!薛相这样一说,是在向本宫表明薛相对于我邶莫朝廷的重要吗?当年皇上下旨,令薛相可以自由出入后宫,只不过是为了方便商讨国家要事,而今,薛相入我落英宫中,莫非也是为了要与本宫商讨朝廷之事不成?”

    刻意地,挑中要害。

    好像哪怕只要能在言语上胜过薛采,她也在所不惜。

    端出娘娘的架子,眉头稍稍一挑,绝色的女子顿时威严并显,亦震住了一旁伺候的宫女湘儿。

    湘儿只觉得盈辛今日好像脾气不大好,竟然无端端跟那朝野上下无人不敬畏的薛相生了间隙,但见自个儿主子脸色冷冽,也不敢上前稍劝,只得愈发抿紧了唇,在一旁候着。

    薛采见盈辛似是生了气,也不曾退让,回话依然是声音平和得很:“娘娘果然未卜先知,只一眼,便知微臣此番入落英宫拜会娘娘,乃是为了商讨朝廷之事,实在是令微臣佩服。”

    话中有讽意,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

    盈辛听了这话,有些生气了:“既是为了朝廷之事,不知是何事?薛相不妨开门见山说出来,也不必拐弯抹角了。”

    “微臣遵命。”略微一揖,薛采抬眼望了望站在盈辛一侧的湘儿,又道:“不知娘娘可否摒退左右?”

    湘儿也不愧是在主子跟前管事的人,早懂得看人眼色,听薛采这么一说,岂有不明白的?便立即朝盈辛一福,道:“奴婢先前命人给娘娘熬了桂圆莲子汤,此刻只怕已经熬得差不多了,奴婢去看看。”

    说完,便准备退下去。

    谁知盈辛似乎是有意要与薛采刁难,眼往旁一瞥,却道:“你是本宫亲近之人,有什么听不得?就站在旁边候着,本宫一会儿还有事要吩咐你。”

    “这……”湘儿瞅瞅薛采,面有难色。

    薛采也不在意,见盈辛故意如此,只对湘儿道:“娘娘既然不介意,本相也更没什么好介意的了,你便是留下,也不碍事。”

    湘儿便领命站到一旁,只是不免还是有些顾忌,稍稍又退了几步,距离盈辛更远了些。

    盈辛好像没了耐心,直接便问薛采:“你此番来,到底为了何事?”

    薛采略微思索了二秒,问:“不知娘娘可知今日容妃被斩一事?”

    盈辛听他这么一问,心下一笑,冷哼出声:“原来薛相今日前来,只是为了此事?”

    “正是。”薛采点点头。

    盈辛抬了眼去看他,心底忽然又生出几分恨意,语气也不甚好:“那容妃生死与我有何干?我知道此事又如何?不知此事又如何?”

    不曾想他此番前来,竟是为了那白容宫的容妃,盈辛心底止不住冷笑。

    薛采自是不知她此刻心里所想,但见她脸色有些难看,也当未见,只缓缓又道:“容妃之死……若说是咎由自取,其实也不为过。当年栖凤宫一案,一妃被逐,二妃被斩,容妃可以说是难辞其咎。但……”

    略一停顿,薛采直望盈辛,话锋一转:“方妃之死,猫爪之毒……虽说白猫乃容妃饲养,但并不直接证据证明那一步取命的毒乃是容妃抹上,其罪应不至死……”

    盈辛听着他的话,眼睛眯起来,与薛采对视,重复着他最后几个字:“罪应不至死?”

    “是。”薛采答道。

    盈辛突然沉默。

    隔了一会儿,又笑起来:“薛相今日来我落英宫,只是想同我分析容妃罪不至死吗?”

    “小皇子尚且年幼,正是需要母妃陪伴的时候……”薛采声音低了些:“微臣自幼丧母,自是可以感同身受。方妃一案,娘娘当初为何就不肯看在小皇子面上,饶过容妃一命呢?”

    “感同身受?呵,呵,呵,呵呵呵……好一个感同身受!好一个感同身受!本宫还真不知,薛相也是性情中人哪!只是……”声音陡然一顿,伤感陡生,盈辛却忽然笑起来:“只是……本宫当初父母惨死,兄长被害之时,不知薛相是不是也曾感同身受呐?”

    薛采闻言一震。

    片刻,才恍过神来,缓缓道:“微臣不过是为娘娘着想,不愿娘娘多造杀孽。这邶莫后宫之中,多得是人觊觎娘娘如今的地位,娘娘如今圣眷正浓,何必还下此狠手呢?”

    “多造杀孽?呵,呵,呵呵……这话从杀人不眨眼的薛相口中听来,还真是令人觉得诧异哪!薛相说本宫下此狠手,然则,薛相可知,当初本宫也曾遭受过别人下的狠手呢?初入宫时,在天牢中,被鞭打得几乎只剩一口气,可以说是九死一生。身子刚刚康复了些,又遭人在药中投毒。若不是本宫福大命大,薛相以为,本宫此刻还可以站在这里吗?”许是触及了心底事,盈辛的眼里忽然显出一丝不可思议的凶狠:“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今日所得之果,乃是平日所种之因!容妃落此下场,只能说,她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眉眼稍稍抬起,看看薛采,声音平和了些,盈辛话锋一挑,又道:“更何况,薛相说得好生奇怪啊。方妃一案,乃是皇上查办,要说能饶过容妃的,也只能是皇上,怎地薛相却说起本宫来了呢?本宫当日在白容宫中,亲见方妃死状凄厉,心中仍有后怕,这几日也是夜不能寐呢,哪里还管得了容妃怎么样?”

    “娘娘……”

    “罢了,本宫也乏了,薛相若是没有其他事,便退下吧。”盈辛一挥手,截断了薛采的话。

    一旁的湘儿上前,低眉顺目地朝薛采道:“相爷,娘娘近来身子不适,需多多休息。”

    薛采却好似没听见,只望着盈辛,似是在说给她听,又似在自言自语,道:“这后宫之中,原本就多阴谋诡计,你多提防些也是好的。只是……今日容妃一事,你势必成为宫中众矢之的,他日必将再无安宁之日,这又是何必呢?”

    说完,也不待湘儿相送,转身便出了落英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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