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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谁人不想回到过去？

    只是，回不去，无法回去。（WWW..l

    过去了便是过去了。

    或许，舅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下令山庄不得出现丝竹之声吧。

    舅舅望着荷塘，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媗儿，过几天，让寒儿带你去趟天启寺吧，你也该去拜祭你的爹娘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声，心神飘得老远。

    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早，表哥就带着我，偕行绿珠和另外几名侍卫一同来到天启寺。

    天启寺坐落在昌都城东边的卫峄山上，建寺至今，已有几百年历史，是昌都城内规模最大，香火最为鼎盛的寺庙。

    因我是第一次出山庄，虽有表哥陪同，但舅舅仍不放心，便多叫了几个侍卫陪同。

    那些侍卫们见到我一愣一愣的，全部神情肃然，脸绷得紧紧的，好像我是个极难看护的人。所幸后来进了马车，不再看到他们，不然，看着他们这副硬邦邦的样子，我都觉得难受。

    这会，随行侍卫与绿珠正候在外头，表哥与我在天启寺专门供奉牌位的长生殿里。

    望着眼前那两具庄严肃穆的牌位，我竟感到难过，心中苦闷，眼眶发酸，隐隐就要落下泪来。

    到底是亲情，割舍不得，就算这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陌生的灵魂，身体也会有感应，驱使着我的心也难受。

    风若寒燃了香递给我，轻声道：”别难过，姑姑和姑父能等到这一天，也算欣慰了。“

    我颔首轻笑：“谢谢你，表哥。”

    手里捻着香，慢慢退后两步，我朝着正前方的牌位，恭敬地跪了下去。

    一拜，再拜，再一拜。

    姿势恭谨庄严，不敢有丝毫懈怠。心道：赵丞相，赵夫人，请原谅我暮雨占据着你们女儿的身体，我亦是无可奈何，并非强行霸占你们女儿的身体，只求你们在天之灵能够体谅我，若你们二老愿意，我暮雨从今往后便是你们的女儿，身心是，魂魄亦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个想法来。

    两年了，我早已分不清自己是暮雨还是暮娉婷，亦或赵琳。依照如今这日子，想要回去那是万万不能的了，倒不如安安分分在这里做暮娉婷，亦是赵琳。

    将香插入香炉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娘亲牌位隔壁是那个叫柯玲月的，想来，是舅舅安排的吧。

    为舅舅的痴情叹了一声，我想了想，又亲自燃了香，对着那位素未谋面的柯姑娘拜了三拜。

    表哥风若寒一直在旁看着，若有所思的样子。直到我出了殿门，他才开口，恍然道：“我如今才明白，原来，舅舅一生未娶妻纳妾，竟都是为了那位柯姑娘。（wwW..l）”

    “哦，怎么讲？”我微微侧首看他一眼，又继续往外走，“你知道舅舅跟柯姑娘的事情吗？”

    说完，我很专心的看着脚下，前方是石块砌成的楼梯，一级接一级，倾斜而下，从上望下去像漏斗一样。我忽然生出畏惧，生怕一个不小心摔个头破血流。

    风若寒与我并肩而下，一步一阶梯，边走边说：“不知，义父从未提起过，但有一习惯，每逢八月初八，义父总会叫人备一壶桂花酿，一碟桂花糕、芙蓉糕，在沁园桂花树下独酌。以前我想不明白，后来，一次义父喝醉了喃喃自念，我才知道，八月初八是义父生辰，想必，桂花酿与桂花糕、芙蓉糕是那位柯姑娘所喜爱的。”

    “八月初八？你几时做了舅舅的儿子，为何现在才知。”

    不经侧头望他，他微笑道：“是八岁那年，如今算来，已有十六年，舅舅不曾与我提过，我又如何得知。”

    十六年，那时该是娘亲死后不久吧，想了想，又问：“每年八月初八，舅舅都是这般过的吗？”

    “嗯，别无异样，每年这一天，义父都是独自一人过。”

    这么多年来竟都是一个人过的，舅舅一定过得很苦闷吧，看来他是个用情至深的男子。不知那柯姑娘有何特别，竟让舅舅甘愿为他一生不娶妻纳妾。

    一个男子最后的光阴都为她白白蹉跎，她若还在世，会作何感想？

    我突发奇想，冲口而道：“不如，我们今年给他做个大寿吧。”

    停下脚，歪头看着风若寒，等着他的答案。

    他眉毛一扬，微哂：“只怕义父不肯，我曾试过，却给他断然拒绝了。”

    我含笑道：“说不定我的面子比你大，说得动舅舅呢”

    风若寒却沉默了，目光凝在我脸上，久久才道：“媗儿，那日在桃树下，你便是这般笑，无拘无束，无忧无虑，你虽在碧落山庄住了一年，但性情却越发变得沉静，我以为是再也见不到你天真烂漫的笑容了。”

    “……快走吧”

    我被他这大刺刺的目光看得双颊发烫，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所适从，慌忙低头，先他一步下了楼梯。

    桃树下……

    那偷摘果子的糗事，桃树下，那个专为我望风把守的少年，如今却不再了。想起来，那些记忆真正是可贵。

    离开了长生殿，风若寒带着我来到天启寺的大殿，舅舅来之前曾嘱咐他以碧落山庄的名义捐赠香油钱。

    某种程度而言，碧落山庄就是天启寺的金主。

    原本，风若寒是要带我一同去见住持方丈，走到大殿外，却见里头正在做法事，我犹豫了一会儿，就让风若寒单独去。

    毕竟我一个女儿家，到这些佛门圣地来多有不便，还碰巧遇上做法事，表哥也不勉强我，吩咐了那几个侍卫看好我，就兀自进去了。

    站在殿外，听着那些和尚念经，我越发觉得烦闷，便领着绿珠和一干人等挑僻静的地方走。

    几个侍卫板着脸，一言不发的跟在后头。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适应这样被人跟着，好似被人监控了，一点自由都没有。绿珠跟在我身旁，一点儿也不顾忌，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的，小脸上写满了好奇，她应该也没来过这里吧。

    我侧头叫道：“绿珠，”

    “小姐，”绿珠反应还算快，一下子凑近我身侧来，探头问：“小姐有何吩咐？”

    我摇摇头，“那几个侍卫为何这般严肃？”

    绿珠笑嘻嘻的望了我一眼，眉开眼笑地说道：“那是因为见到小姐你啊，他们是被小姐的花容月貌给迷住了，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平日在园子里的时候，绿珠是很少话，没想到来了这天启寺像是开了话唠，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今早，庄里的人听到小姐要出园子，争先恐后地想要看看小姐是何模样呢？丫鬟侍卫们都眼巴巴的等着王总管选人做小姐的护卫，这几个傻大个可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分，能被王总管选上……”

    看来，我是碧落山庄的国宝级人物了，出个门还能让人好奇成这样。

    我嗔道：“你这丫头，净会瞎说！”

    许是，我平日不曾端过架子，也不曾训斥过绿珠，尽管我的语气带着三分薄怒，绿珠却也不怕我是真的生气，反而调皮的吐吐舌头，撒着娇道：“小姐…绿珠说的是实话，见过小姐的人都说小姐长得漂亮。”

    “好了，你休要再胡说了。”

    回头去看那几个侍卫，他们也正好看向这边来，一触上我的目光，脸一刻转向一边，有个别的，竟然还脸红了。

    心中微哂，我长得很吓人吗？看一眼就这样子。

    紧走几步，身后脚步也跟着快起来；停下，身后脚步声亦是一顿。我皱起眉头，不行，再被他们跟下去，我会想发疯的。

    侧头，用只有我和绿珠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绿珠，你同他们说，我想方便，叫他们回避去吧。”

    “是，小姐。”绿珠虽然疑惑不解，但也未反驳我的意思，当下便回头，对那几个人道：“你们几个别再跟来了，小姐想要方便，一会儿走时，我自会叫你们。”

    我轻轻一笑，这小丫头，似乎比我这小姐还有架势。

    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了一会，齐刷刷应道：“是！”

    一伙人便往回走了。

    待那几个人走远了，我方才回头，慢慢踱着步子，心里一下子舒坦了许多。

    绿珠跟上来，搀着我的手臂，歪着头问：“小姐，你为什么要支开他们呢？”

    我不禁莞尔，语气轻快：“还不是为了让你能开心玩么，小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再说，我也不想让他们跟着，像看犯人一样。”

    其实，我还想一个人安静一会，但想想，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个什么事，还有绿珠可以陪伴。

    绿珠点头附和：“嗯嗯，小姐说的是，那几个人就是个傻呆子，哪像大少爷那样啊，笑一笑就让人如沐春风啊。”

    说着，绿珠脸上出现一种近乎陶醉的表情，说白了，花痴一个。我忍不住笑出声，“难不成，你喜欢表哥？”“哪有！”绿珠立马否认，双颊却是绯红一片，“绿珠只当大少爷是神仙般的人物，绿珠身份卑微，岂敢高攀大少爷，那只会玷污了大少爷的高雅。”

    “哦？是吗”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一片松树林，往前再走一些，又是长长的石阶楼梯，绕着山势蜿蜒而下，有些被掩浓密的树木枝叶下，有些则露出弯弯一角，转角又没入树叶。

    看看前方，青山绿水，真想好好畅游一番，可再走下去，又怕是表哥找不到人该着急了。

    正要往回走时，却看见远处山间小径上忽然出现一个月白身影。心下大骇，定睛望过去，只见蜿蜒小径上，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行走着。

    男子身着月白长衫，蓝色丝带束发，那身形，那走路的姿势，从容不迫，昂首阔步，即便相隔这样远，我依然能认出那是谁。

    萧磊，我日思夜想的人，一年了，他终于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萧磊……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呼吸骤然加快，脚不由自主地向他的方向挪去，一点点，一步步，再是一大步……

    不及绿珠反应过来，我已跑出了老远，不，确切的说是跳出好远。

    我并未一级一步的下楼梯，而是三两级并作一步踩踏。幸好那些楼梯并不是逐级而下，而是三两级后由一条短短的直道连接，否侧，我定会摔倒。

    “小姐，你慢点儿，小姐……”

    身后是绿珠焦急的叫声，她一边追一边喊，脚步很急，却仍是不及我。

    我不理她，只是没命地往前跑，往前跳。

    此时此刻，我的理智，我的魂魄全都被夺走了。眼里，心里，满满的只有那个人，只剩下那个人，那个当初只用三言两语就捣碎我心防住进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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