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上)

作品:《天马行歌

    秦基业面色煞白道:“诸位莫信杨去尘胡言乱语……”

    还要接着说什么,却张口结舌,不知说些啥才好。

    学述赶紧接口说:“真的,此人绝非杨国忠之子,本是落魄人家的子弟,因恰巧也姓了杨,故此冒称杨国忠之子!以便一路上假借杨国忠名讳官职,从各级官宦手中博取许多实利,比如从驿馆主吏那里弄得上好的睡屋和丰洁的肴馔!”

    众少年,除了敢斗吃惊盯着学述看了好一会儿,其余尽皆帮着学述,肯定他的说法是他们也都知道的。

    但索从谦冷笑说:“果真如此,那秦师傅何苦千里迢迢将其从长安带来?现在又何苦拼死拼活阻止我抓捕他问个究竟?”

    见秦基业一时语塞,去尘说:“好了师傅,别再强词夺理了。”转而对索从谦说:“没错,我乃杨国忠少子,是他跟一个绝色的下等女子生的种可又有人说我是他和虢国夫人勾搭成奸的产物!”

    索从谦哑然失笑道:“天底下哪有儿子这般讥讽阿爷的?”

    他的手下笑着,纷纷收起家伙。

    秦基业趁机吩咐翻雨几句,在她迅即离去后又跟学述、晋风耳语,然后转到解愁身边,叮嘱把着她胳膊阻止扑向去尘的秦娥、丹歌如此这般。

    晋风连忙去推去尘:“走走,杨去尘!你这个爱吹嘘的毛病得好好改改了!”

    “不然害了自家性命事小,弄得我等都因你这个毛病而遭罪就是大事了!”学述煞有其事说。

    “好吧好吧,”索从谦拦住去尘,“现在就听你自己怎么说了:有种,承认自己确为杨国忠之子没种,就说是顶着杨国忠之子的头衔以行骗取利。”

    “看来本太岁今日定然死于索将斧钺之下。既如此,俺得承认确是杨国忠的精血赋形的,虽说杨国忠从不真正看重俺,只是把俺弄成危难时节用以延续他血脉的备用货。尽管他从未真正善待过俺,可俺作为人子,若不承认杨国忠是俺的生身父亲,俺便成了人神共弃的混货!”

    索从谦再三摇头问手下:“弟兄们,你们说这如何是好:杨去尘既是能杀敌擅长杀敌的少年英雄,又是大奸臣杨国忠之子!”

    他的手下又情绪激越,再度举刀对准去尘和敢斗、宝卷以及封驭。

    眼看就要火并,秦基业情急之下只好把鱼肠勒在索从谦咽喉上,而秦娥等人也用短刀架隔索从谦手下的兵器,以便学述、晋风尽快带走去尘。

    “如此,则死的不止三五个人了!”索从谦轻描淡写说。

    秦娥、丹歌和解愁发现与索从谦手下生死对峙当口,对方却怪怪的,笑容怪,表情怪,眼神怪,姿态怪,啥都怪,仿佛这不是生死对峙,而是一场嬉戏。

    “不好!”秦娥轻声提醒俩女伴说,“这些丘八眼神淫邪,对我女娃儿垂涎三尺了!”

    “不怕,我们手上有家伙!”丹歌说。

    “好了,无须为我一个死这么多人!”去尘见情势紧急,推开学述、晋风,“我家不是招人恨么,那就由俺一个人死了顶诸杨的罪好了!”

    “诸位将佐心里的感受在下颇多理解,也极为赞同。你们想的也正是我想的,我与你们感同身受!”秦基业沉痛说,“各位老总都是关西山东人氏吧?若是,则各位的桑梓早已成为安史兵锋所犯之地,多半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了。俺也知道战前各位将官多有听闻朝廷奸臣林立纲纪败坏的,恨只恨进身无路报国无门。所以无怪乎你们在天大的灾难前要杀大权臣杨国忠和他的家族。只可惜,今日你们碰到的杨国忠少子杨去尘却又是一位少年战将,杀过不少贼兵,救过无数百姓!”

    索从谦笑着说:“秦师傅有种,一刀抹了末将脖子紧接着,你徒儿趁机杀末将手下,如此则杨去尘不就得以幸存?”

    “杨去尘虽是杨国忠之子,却从没获取一官半职,更没攀娶公主成为驸马!”秦基业接着说,“一句话,跟他的四个嫡兄长有天壤之别!”

    索从谦怒吼道:“可中国人讲求冤有头债有主,讲求老子有罪儿子连坐,讲求斩草除根!”说到这里,回顾手下道:“你们怎么说?!”

    “千刀万剐!”

    晋风、学述豁出去拽去尘跟他们走,却给他狠狠甩去两双胳膊。

    “我走了没事了,师傅他们如何是好?!”

    学述只好去到索从谦身后对他说:“杨去尘既是杨国忠之子,又是大唐臣民,且又是杀了不少贼兵的大唐小将。你若害他性命,便是干了亲者痛仇者快的勾当,安禄山定然千恩万谢于你!”

    晋风见索从谦有所触动,趁势拽住秦基业用以勒在索从谦咽喉处的鱼肠,但秦基业见索从谦的手下蠢蠢欲动,于是踢开晋风。

    学述哀恳道:“师傅,似这样的对峙是不会有胜者的,相反,会骑虎难下!”

    “听听秦基业,”索从谦冷笑道,“颜公子反倒可以做的你的师傅哩。”

    但学述转而规劝索从谦说:“我等一路走来见过不少露布,大都是安贼出重金缉拿杨去尘的赏格。索将与其杀死杨去尘,不如擒他去洛阳陛见大燕皇帝安禄山,如此则索将为贼首立了大功,而杨去尘的少年性命也好多延续几日,可谓一举两得。”

    索从谦发怒道:“我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鬼,干不来这种腌臜勾当!”

    “不管怎么说,但凡索将杀了杨去尘,便是替安贼立了大功!杨去尘杀死多少贼兵,你没看见我等都看见了,哪天天子和天下人也都知道了!”

    索从谦愣了一会儿,狠狠舞动胳膊说:“那就立马砍了他,一个会武艺惯杀敌的贵妃之侄权相之子若是给天子拔擢上去,多半比乃父更加危险,一个杨国忠早够天下人受的了,岂能加上另一个!”

    “不过索将,”秦基业笑道,“目下你杀不得杨去尘,反倒是在下能立马要你的命。”

    “鹿死谁手,拭目以待吧。”

    对峙中,索从谦一个尤其机灵的手下忽然笑对秦娥说:“对了姑娘,你该不会是杨去尘堂妹,哪天给圣人相中了拜做贵妃,使劲吹你的枕边风,叫圣人不得不拜杨去尘为相?”

    他的同伴大笑起来,连索从谦也忍俊不禁。

    秦娥大怒说:“死猴儿,俺秦娥宁作天上的飞鸟也不屑做皇帝腌臜的婆娘哩!”

    “姑娘想做鸟儿那太好了!”叫猴儿的官军说,“可要俺的鸟儿与你伴飞?”

    话音刚落,他的裤头骤然落下,露出下腹部森森然一堆黑来,秦娥等女孩儿哪曾想到这个景观,便哇地一声赶紧转头,就这样给索从谦手下轻易解除了武装。

    “好猴儿,够机灵的!”索从谦趁秦基业愣怔,夺下他的鱼肠。

    秦娥大哭道:“师傅,怪我吃猴儿赚了!”

    “罢了罢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学述、晋风见事情弄到这个地步,虽然沮丧但没有放弃,又去围着索从谦说:

    “索将,我师傅若非救杨去尘心切,是决不会出此下策的!”

    “高晋风以命担保我师傅不会杀你!”

    “二位不必辩解了,现在不是他杀不杀我的问题,而是我杀不杀他的问题,杀不杀杨去尘的问题。”索从谦说罢,笑对敢斗、宝卷和封驭说:“对嘛,你三位方才也拿兵器协助你们不智的师傅干了糊涂事。既如此,正好可以做伴杨去尘,免得他泉台路上孑然一身!”狠狠下令道:“绑了这三个贵介王孙,一并砍了!”

    晋风因竭尽全力都没能救下同伴,又想起父亲已死,便再度昏死过去。

    “要砍砍我!”给官军管住手脚的秦基业嚷道。

    “对啊索帅,秦师傅和那几个女娃儿如何处置?!”猴儿说时咽着口水。

    “依着你,”索从谦笑问道,“你怎么着?”

    “秦师傅当然得砍了,可他的女徒儿不妨……用上些时辰?”

    他的同伴手舞足蹈,催促索从谦赶紧应承下来。

    秦基业师徒给大量佩刀顶着,难以施展出身手,一个个紧张不堪等着索从谦定夺。

    “这个可使不得。打仗好手要女人玩在所难免,不过可随我打入洛阳,专找安禄山姬妾出火。听说伪宫里的女子个个赛似天仙呢。”索从谦尽量以戏谑的口吻解决万分严重的问题,“不论秦师傅还是他的女徒儿一根毫毛不碰,通通送上去江南的大路,顺带给些战利品,免得山高水长缺吃少穿。”

    猴儿等官军自然极度失望,于是贪婪看了看秦娥等女娘,愤然撤走了。

    “好了秦师傅,别跟来了,”索从谦说,“不然就在这山上砍了四王孙,不去山下了。”

    秦基业等人只好先止步,然后又跟上去。

    秦娥对秦基业说:“怪了,索从谦方才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不知啥意思!”

    “你觉得啥意思?!”秦基业问道。

    “索从谦也看你俩了?!”秦娥问丹歌、解愁。

    她俩却摇头。

    此时去尘等四人已给押出园圃,去尘忽然拜向西北方并叫喊道:“阿爷,你作孽太多,害了天下人!现在好了,由我来为你偿债顶罪,不枉你生养我一场!”

    “父亲,你也不是好官,天下人同样痛恨你呢,难怪儿子不得不死!”宝卷照着做。

    “爹,你杀了那么多牲畜,变着法子讨天子欢心,如今儿子替你向那些屈死的动物赔罪去了!”

    “也好,死了就死了!起码没白活,更没白死:总算弄明白这天大的兵燹是因何而起的。”敢斗笑着说到这里,忽然转而伤悲道:“只可惜刚学到一丁点本事,还没全然施展便要死于官军你手上了!”蓦然大哭道:“秦娥秦娥,你救救我:我舍不得还没跟你成亲就去赴死!”

    秦娥要向前跟敢斗会合,但索从谦亲随不让,还对她和丹歌、解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