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高术还想继续追问，却发现曾高冕已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

    曾高冕此时的脸上的神色极为凝重，因为风越来越大了。

    “起风了！”

    “风怎么就这么大了！”

    繁星海域所有的修士抬头看向了天空，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呼！

    风势逐渐增大，发出了哨音，飞行中的修士们不得不张开了防护，天空再次出现了五颜六色的光茧。

    莫凡一行五人站在海岛旁边，正在看向前方的天空。

    一道道风所形成的大圈从天而降，落在百座小岛周围，在海面上形成了一波又一波向往扩散的海浪。

    环形的风圈推动海浪向外扩散，形成无数道浪之涟漪，涟漪逐渐加速，推动了波澜，波澜又化为了大浪。

    水势骤起，一起便铺天盖地，宛如万千山岳崩塌。

    哗哗哗！

    大浪拍击在岩礁之上，水势越来越大，向着岛上淹过来。

    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变得阴沉。

    天忽然黑了，伸手不见五指，日月星辰在一瞬间消失了踪迹。

    所有人努力睁大双眼，却看不到任何光亮。

    就像是世界突然灭亡，所有的一切回归到了原始的那个黑点，这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天象。

    有人在惊恐大叫，有人祭出了飞剑，仅仅只是为了那一点的光亮，刺目的剑光也无法照亮这比夜还要浓重的黑暗。

    耀眼的剑光在空中闪烁，仅仅只能照亮方圆一丈的范围，偶尔映照出几个惊恐无比的脸庞。

    有几个剑光撞在了一起，发出金铁之音，火花坠落如雨，即便如此也未能照亮太大的范围，飞剑撞击纯属意外之举。

    更多的修士在黑暗中沉默，他们呼吸急促，额头冷汗直流，心跳更是逐渐加速。

    漆黑的天象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布，蒙住了所有人的心灵，黑暗、阴冷带来了不安，不安又化作了各种负面的情绪。

    修士们的忍受能力是不同的，对于光明的渴求助长了飞剑的灵力，过多的灵力则导致了误判的产生。

    恐惧和猜疑在迅速蔓延，一声惨叫划破了寂静。

    怒喝和反击的声音骤然响起，黑暗中动手的人逐渐增多，惨叫又加剧了恐慌。

    飘逸的剑光在一瞬间变得锋芒毕露，杀机以不可想象的速度扩散。

    半炷香之间，海风之中已经夹杂了浓重的血腥之气。

    剑光和血光在空中纷飞，不知道是谁又杀了谁。

    黑暗之中，莫凡感觉手中滑入一只滑腻的小手，小手柔软而冰凉，带着细微的冷汗，死死地捏着莫凡，就像是攥紧着一根救命稻草，是任思月的手。

    莫凡又听到了浓重的呼吸声，就像是扯开了风箱，他可以断定是冯重，这个体修对外界极为敏感，此时已经处在了暴走的边缘，他的杀气在快速的上升。

    “稳住，不会有事的！”莫凡沉声说道。

    杀气陡然消失，那只小手也放松了几分。

    然而天空中的沉重压迫感却一刻也不曾减少，反而无时无刻在倍增，莫凡感觉心头就像是放上了一座大山，自己呼吸也艰难了起来。

    呜呜！

    令人心悸的哀嚎之声从海面上传来，漆黑的海面却不可视物。

    莫凡扔出了几张月光符，本应光华耀眼的符咒也黯淡如同萤火，根本无法照明面前的沙滩。

    一种非人类的咬牙切齿之声从沙滩上传来。

    “吃掉他们！吃掉这些人族！”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活人的味道，好怀念啊！”

    压迫感再度袭来，天空之中好像出现了一道透明的铁幕。

    天空之中无数御剑飞行的修士被铁幕砸中，无不吐血翻落，从高空栽了下去。

    噗通的落水之声不绝于耳，莫凡扔出了十几张月光符，终于隐约看到了那恐怖的一幕。

    前方十几名修士落入了海里，水中冲出了大批衣衫褴褛，四肢残破的海族。

    海族，早已消失在历史中的种族，此时就站在莫凡的面前。

    海族的相貌极为怪异，一半似人，一半似兽，就像是用各种人类和妖兽的尸体拼接而成。

    有一只长着一颗鲨鱼的头颅，章鱼的触手，却有着人类的躯干和双腿。

    有一只长着蜥蜴的脑袋，人的身体，张开嘴后，伸出的舌头之中却有一张人脸。

    “啊！鬼啊！”任思月惨叫了起来。

    莫凡瞳孔猛地一缩，这些怪物确切地说不应该叫海族，应该叫海鬼。

    海鬼一瞬间就撕碎了落入海中的修士，那些修士甚至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必须看个清楚，莫凡开启了瞳术。

    “无极瞳开眼！”莫凡再次低喝，双目爆射出一丈长短的蓝绿之光。

    天空变色了，再度变得灰白，无数灵力丝线从高空垂落，海面之下是难以计数的海鬼。

    海鬼们层层叠叠，互相踩踏着向岸上冲来。

    翻滚的海鬼群之中，他们正在撕扯着一只灵魂，这是修士的灵魂。

    修士的灵魂正在疯狂地挣扎，即便他已经身死，即便地府为他敞开了通道，即便他只要轻轻一跃就可以投胎重生。

    但是，各种怪异的手臂缠住了他，各种血盆大口咬了上来。

    几个呼吸之后，那个修士的灵魂荡然无存，再也没有重入轮回的机会。

    忽然，百座海岛之上的法阵激活了。

    百座海岛之上的光华流转，将周边数百海里映照得一清二楚。

    符文如同霓虹灯点亮，放射出璀璨的光芒，五颜六色的光辉轮转不休。

    即便在莫凡黑白的瞳术世界之中，也看到了这些彩光。

    这是迥异于天地灵气的另外一种力量！莫凡心生感悟。

    天空响起了悠远而古老的回音。

    光柱虚空投射，几道伟岸得无边无际的虚影落坐在海岛的四周。

    虚影模糊不清，随着光影摇晃，莫凡根本无法看清这些人的相貌。

    回音如雷霆滚滚，却异常的清晰可闻。

    “君上，此番人族大胜海族，将其逐出极东之地数万里，海族万年之内绝无实力卷土重来，是否可以撤兵了？”

    “祝大人，人皇大人有令，海族肆虐，屠戮我族，我族损失极为惨重。究其根源，海皇责无旁贷，实乃罪魁祸首，如不斩杀匪首，以儆效尤，难以平复族人之怒火，也不足以震慑宵小。”

    “君上，海族之事牵扯甚广，神界众帝尚未给出明确答复，必定是有所顾虑。况且，兵主、康大人和形将军都力主退兵，您看，这是康大人的回信……”

    “……，信上之事我自然知晓，当年哥哥们势大，我又年幼无力，为了避免介入与他们争雄的死局，我不得不跑到归墟，投靠叔父，与海族比邻而居，海族之事我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沉琴于渊，立下不灭海族此生不闻琴瑟之声的重誓！”

    “君上，神界众帝必有极为深远的考虑，这等考虑早已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如果擅自替众帝做主，只怕后果不是人族所能承担的。”

    “祝大人，海族本就不是这一世界的生灵，他们占地为王就罢了，竟然妄想征服我人族，你可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苗头如若不早些掐灭，只怕迟早会形成燎原之火，到时候不单单是海族，其他各族都会毫无顾忌，肆意对我人族出手了！人族面临的严峻局面近在眼前，众帝的惩罚还未可知。”

    “君上，海族挑起战端确实有错，但是非我族类之语却未免有些偏颇，海族血脉之中有一半是众帝后裔，同我们一般无二，另一半的血脉却更为玄奇。不然众帝也不会立下规则，严禁上界出手，将此战视为两族之间的小小纷争，我们人族相比海族而言，有诸多异兽助阵，实则占了天大便宜。如若斩杀海皇，事态将会急转，意味着此战将不是纷争，而是战争，届时众帝震怒，后果万不是人族可以承担的。”

    “那该当如何？就放海族回去？等他们若干年之后席卷重来，再度重伤我族？人皇大人曾言，两族征战只有一族可存，他已经想到了众帝责罚的后果。”

    “但是……咦！来人了！”

    天空之中又多了几道山峦般的模糊身影。

    “君上！祝大人！”来的几人纷纷行礼。

    “嗯？兵主？康大人？形将军？你们为何来了？”

    “我们为了阻止君上犯下大错！”形大人语气沉重。

    “大错？此言何解？”

    “君上，此番看似两族因领地而血拼，实则有暗中势力推波助澜，企图挑起大战改变天下之势，我人族只不过是一枚棋子。众帝正在争论不休，为如何处置海族所伤神，神灵尚未决断之事，我等万不可擅自做主，此番击退海族，我人族必将中兴，关键时刻，我们万不可意气用事，坏了大局啊！”

    “不错，我等匆匆赶来，就是来阻拦君上犯下大错的！”

    “这……难道真要退兵？……可是人皇那边如何交代？”

    又有几道身影从高空落下。

    “人皇大人令！诛杀海皇，不得延误！违令者斩！”

    “什么！人皇大人怎么可能发起这种命令……不行，我们要回去面见人皇大人，亲口问个清楚。”

    “三人违抗军令，给我拿下！”

    “你这奸臣，竟敢对我们出手！”

    “神辅大人，能否放开他们三人？此事与他们无关，不知大人可有人皇大人的手令？”

    “君上可认得此剑！”

    忽然，天空中有一道浩瀚无比的金光开合，耀眼的金光如水银流泻，一时之间万象纷呈。

    失去的日月星辰仿佛在一瞬间重现，即便它们仅仅只是虚影。

    山川湖泊、草木森林像画卷般在天空展开，一览无余。

    古老的篆文照亮了整片的天空，在苍茫天际投射出两个古朴的金光大字。

    圣！

    道！

    莫凡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两个巨大如山的字体，他的心头也浮现了出了一种极为玄妙的观感。

    在这一瞬间，仿佛天道至理也不再晦涩，而是变得清晰易懂，所有的大道至理如同儿歌一般朗朗上口。

    许多萦绕于心、苦苦求索而无解的修炼问题在这一瞬间迎刃而解！

    席卷天际的滚雷再度袭来，那几名高大如山的身影声音之中充满了恐惧。

    “圣道之剑！众帝采集神山之金铸造剑胎，人皇凭借人族浩大气运争得此宝，上奉神帝，下斩诸皇的绝世神兵！”

    “不尊号令！先拿你们几个祭剑！”

    突如其来的金光划破了天空，漆黑的裂缝之中渐渐显露出星空的真容，这片星空与莫凡头顶的星空完全不同。

    数以亿计的星河流转，无数的星云密布，流星坠落如雨。

    璀璨而绚丽的星河之中，群星闪烁，星光耀眼，整片天际被星光所点亮。

    没有日月，只有星辰。

    这是令人震撼到极点的至美星空！

    “真正的星空！”莫凡怔怔地仰望天空，这一刻他明白了罗大爷的一句话。

    你看到的星辰，是真的星辰吗？

    金光缓缓消逝，如同水迹干涸，血光布满了天空，一颗模糊不清的头颅飞落在地上。

    大地震颤，血雨倾盆，当然，一切都是幻象。

    即便只是幻象，莫凡也感到了那血雨之中所蕴含的恐怖之力。

    天空之中的悲切的怒雷之音再度席卷而来，声音带着无比的惊恐和呵斥。

    “你竟然杀了形大人！”

    “你敢当众杀人！”

    “这……神辅大人，为何对形大人出手，他可不是敌人啊！”

    “哼哼，杀了他一个还要杀你们两个！这就是不遵守号令的下场！”

    “神辅大人快住手！万不可再行杀戮，兵主、康大人，你们快走！神辅大人起了杀心，我们拦不住他！”

    “形大人又站起来了！”

    “嗯？头都掉了还想阻拦我？”

    ……

    天空之中金光不断开合，撕裂了一道又一道的星空，剧烈的碰撞就像是行星爆发。

    山摇地动之间几个巨大的身影渐行渐远，身影逐渐消逝，幻象消散一空。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莫凡呆若木鸡，这段历史似乎史书之上从未记载。

    但是幻象却又如此的真实，令人无法怀疑。

    时间仿佛静止，又仿佛过去无数年。

    忽然天空幻象再变，一只巨大无比的神鸟飞来。

    它每一次挥动翅膀，整个天空就会被扯破，露出浩瀚而璀璨的星空。

    神鸟长着五彩的羽毛，彩光流转如同流苏，流苏之中有烈焰，熔金，天蓝，草绿和水银。

    神鸟舒展双翼，从天际划过，身后留下五道彩虹。

    神鸟忽然张嘴鸣叫，发出一声悲哀之音，它的身形逐渐变小，化为了一个人类的身影。

    身影站在天空久久伫立，沉默不语。

    良久他开口了，嗓音宏厚而温润，透着一股超越时空的语调。

    “也罢，就将永生之种埋在这里……”

    嗡！

    一道光团从天空坠落，这道光团足足有几海里的直径，就像是一轮太阳没入了海中，向着深海中冲去。

    深海内有什么东西被激发了，树根一般的能量蓬勃生长，一颗巨型的树从海底长了出来。

    树只是一个虚影，宛如神话之中那棵栖日神树。

    这颗树上挂着十颗太阳一般的果实，果实并非死物，而是形如大鸟，大鸟站在树杈之上，来回跳动。

    神树快速生长，不多时就长出了海面，巨大的伞状树冠遮蔽了方圆百里的海岛。

    神树忽然放射出万道光芒，光芒一闪而逝，迅速的收敛，一道持久的光柱从天而落。

    落在了海面，百座岛屿突然放射出冲天的刺目光华，一百道光芒反射向天空，就像是打开了上百个定向探照灯。

    灯塔般的刺目光柱投射出千丈之外，直刺入天空，照亮了大半边天空。

    不知道过去多久，又有人一个人来到树下，他背着一张大弓。

    这人搭弓连射，将树上的果实射下，只留了一颗。

    “大道存一，全拿走就没用了。”这人道。

    又不知道去多久，两个身影来到了树下。

    “只剩一颗了？”

    “别人捷足先登，我们迟了一步！”

    “罢了，见好就收，也不必介怀。”

    “那该当如何？”

    “我们把树挖走吧……”

    两人大袖一挥，大树被连根拔起，消失了踪迹。

    之后又有无数人到过这里，无不失望摇头。

    沧海桑田，不知道多久，这里已经变为了一片茫无边际的大海。

    五彩鸟又飞回来了，它化为人形落在了海面。

    “我猜对了！哈哈！哈哈！可我多么希望我猜错！”五彩鸟的笑声之中带着无比的悲哀。

    “既然如此，那就把它放在这里吧。”五彩鸟自言自语道。

    “还得加点保护！隐藏一些手段……”

    幻象之中，百座岛屿从海底涌出，如同竹笋一般节节长高，不多时就浮上了海面。

    五彩鸟言毕，一道光华笼罩了上百座岛屿，岛屿也消失在了海面之上。

    幻象终于消散，然而天空依旧漆黑，上百道刺目光柱还在不断地刺破天空。

    那些静止在海面的无尽海鬼在这一刻回了魂，又蜂拥着向岸上爬来。

    莫凡关闭了瞳术，长时间开启瞳术令他消耗巨大，他眼睛酸涩无比，不由得流下了两行血泪。

    “死骗子，你的眼睛流血了！”任思月大惊失色，连忙拿出一张洁白的手帕帮莫凡拭擦。

    “没事，就是有点用眼过度……”莫凡道。

    手帕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莫凡擦完眼睛之后收了起来。

    “你也真奇怪，没事盯着那光柱，不怕眼睛难受么？”任思月并未要回手帕。

    “光柱？你们没有看到幻象吗？”莫凡惊讶道。

    他可不是为了看劳什子的光柱，而是幻象吸引了他。

    “什么幻象？”任思月一脸的诧异。

    曾高谐等人也愕然转了过来，“没有什么幻象啊，你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那声音呢？你们有没有听到声音？”莫凡仍旧不甘心。

    “什么声音？”任思月不解道。

    “呃……”莫凡沉默了。

    难道天上的幻想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到？那些对话只有自己一个听到？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海鬼如同蚂蚁涌上了海滩，向着莫凡的方向冲来。

    “我怕……”任思月抱住了莫凡的手臂。

    铺天盖地的海鬼哪个人不会怕，周边早就响起了各种修士的尖叫。

    奈何自从天降无形铁幕，所有的修士都无法飞行，莫凡向海中看去，只见海里漂浮着好几艘大船。

    这些大船风帆鼓动，猎猎作响，帆上书写着各个家族的姓氏。

    “我们也下海吧！”莫凡道。

    四人把恐惧的目光投向了莫凡，这海岸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海鬼，过都过不去，更别说海里还潜藏着更多的怪物。

    莫凡掏出了镇魂金铃，他大声道：“跟着走，别掉队！”

    莫凡右手晃动镇魂金铃，左手飞速掐诀，口中念诵驱鬼咒语。

    “哇啊！纳命来！”

    “我想吃人肉，喝人血！”

    “这几个看起来不错！很可口！”

    海鬼看到五人冲下了岩石，顿时兴奋地连连大叫，上百只海鬼一跃而起，当头落下。

    莫凡只感觉眼前突然暗了下来，腐朽而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莫凡猛力晃动金铃。

    铃铃铃！

    悦耳的铃音向四周扩散，三圈肉眼可见的金色音波发散了出去，撞在了袭来的身影之上。

    一时之间，空中溅起了无数团水花，海鬼撞击在金光之上瞬间灰飞烟灭，缕缕的阴寒之气向四周扩散。

    海鬼却没有丝毫惧意，依旧前仆后继，翻滚着扑了过来。

    任思月脸色苍白，双目圆睁，死死地看着周边不断跳出的海鬼，她抓紧了莫凡的衣襟。

    其他三人也紧跟其后，半步也不敢迟疑，五人就这样向着海岸前行。

    海岛上观望的修士都看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这一幕，不少人把诧异的目光投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