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伤痕

    侍女依着柳如是的指挥又是往下，见已经是到伤口上了。

    侍女道：“公子说了，伤口痒就说明开始愈合了，还是别随便挠得好。”

    柳如是道：“那你就在伤口周围挠挠，实在是太痒了。”

    侍女应道：“是！”

    稍微挠了挠，柳如是总算是舒服了一些，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借着这个机会，侍女突然问起了柳如是肩膀上那个古怪的伤痕，昨天她就想要问了，只是没敢开口，生怕得罪了这个主子。

    “这个是李牧咬下的。”柳如是睁大了眼睛，陷入了回忆：“那一次，他差点没把我肩上的肉咬下来，阿妙姐给我看得时候，肉已经是卷起一块很大的伤口了，那家伙有时候也挺狠的。”

    她话音刚落，侍女便说：“公子看起来不像是那样的人，他看起来好温柔，早上还嘱咐奴婢吃早饭来着。”

    “那个人好的时候是真的很好，恶的时候也真的很恶，你可千万不要被他给蒙蔽了！”

    “这样的吗？”侍女一脸茫然。

    中午，李牧醒了，正好赶上中午饭。

    李学文也回来了，宅子里总算热闹了一些。

    吃饭的时候，柳如是不打算上桌的，她现在只算是李牧的一个护卫，一个护卫怎么有资格和主人家一起吃饭，还是李学文将其劝回来的。

    席间，柳如是将魏国公的请柬拿了出来。

    李牧未多说什么，将请柬让侍女收在了书房之中。

    反倒是李学文的话让李牧起了一些兴致，“这么说，你以后也有俸禄可以领了？”

    李学文高兴的点着头，这个书吏的身份到这里也算是正式走上正轨了。

    “所以我打算会试放榜之后就启程回家，先回家看看爹娘，再回来继续当我的书吏。”李学文道。

    “那你回去的时候帮我带家信回去，我想将家里人全部都接到京城来。”李牧道。

    “那家里的房地田产怎么办？”

    “就让大伯一家留在村里好了，村里的宅子我不打算卖掉，让他们帮忙照看住进去，也省得旁人说闲话。”

    “张家呢？”李学文又问。

    “我也写了信，相信岳父看过信后自会有定夺。”

    “还是你想得周到，那我……”

    话未说完，忽有一侍女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公子，皇……皇上来了！”

    皇上来了！

    李学文挖了挖耳朵，总觉着自己好像是听错了。

    “怎么，不欢迎朕吗？”

    人声至，嘉靖从门外走了进来，宛若只是来做客的客人一般道：“正吃饭呢，可是三娘做的饭菜？”

    “免了免了。”嘉靖见李牧和李学文打算行礼，随手一抬直接免了二人的跪礼。

    捎带着，也免了柳如是的跪礼。

    毕竟，她现在连站都未必能够站得稳。

    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连一个月都未过去，能好到什么地方去。

    “这位是柳姑娘吧？”嘉靖看向了柳如是。

    “民女柳如是参加皇上。”

    “要不是柳姑娘，这案子也未必能破得这么快，不过柳姑娘身在三生教时做下了不少恶事，功过相抵，不赏不罚，姑娘对朕如此判决可有异议？”嘉靖笑着询问道。

    “皇上隆恩，民女没齿难忘。”

    “不过，朕今日确实是给姑娘捎来了一件宝贝。”

    话音落下，黄公公从门外行了进来，只见他双手托着一把弯刀，奉至柳如是面前。

    嘉靖道：“此弯刀乃是巧匠所铸，锋利无比，朕便赐给你了，望你日后能好生护卫李牧。”

    就只是看这刀鞘，柳如是便是喜难自抑了，又听是嘉靖特意赏赐的，心中更是激动万分，倒不是激动这份赏赐，而是不用一直让她担惊受怕了。

    皇帝都免了她的罪了，还赐了她弯刀，这事情就算是真的了了。

    “可否添一副碗筷，从宫中出来时匆忙得很，没来得及吃饭。”嘉靖自顾自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去，拿副碗筷来。”

    侍女拿来了碗筷，黄公公伸手接过，下意识的准备拿东西来试毒。

    嘉靖喊道：“还不快拿来，你要饿死朕不成？”

    未来得及试毒，直接递给了嘉靖。

    嘉靖并非只是说说而已，拿着筷子夹了菜直吃了起来，分明刚刚才发生了七闲王和太子谋逆造反的事情，皇帝来到此处却连毒都不试，直接就吃了起来。

    李学文已是被感动的热泪盈眶了！

    要知道，就算是在宫中用饭，皇帝每餐都必定会有试毒的太监先行试毒之后，他才会用饭。

    而今在李牧这里，却连毒都不试一下，这简直是天大的信任！

    “坐，坐，你们也坐，快吃吧。”嘉靖道。

    要是是在还未开饭前到来，并有这般举动，李牧兴许还会稍稍感动一下，如今饭吃到半辙，他来了，还表现得如此大方，李牧反倒没有什么太多的感动了。

    吃罢饭，李牧将嘉靖请到了书房。

    七闲王的事情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清算完毕的，嘉靖今日会挑了时候过来，想必不是单纯的为了这顿饭来的。

    当然，安抚李牧也是另外一个目的，可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请皇帝进了书房，命人奉上茶来。

    嘉靖先行开了口：“此处可还住得习惯，这里是内城的繁华区，临靠着的都是达官显贵，这些人应当不会打搅你吧？”

    “只昨日来了些许朋友，邻居还未来得及去拜访过，至于说什么不速之客，暂时还未来过。”

    “如今案中的所有主谋都已落网，就只剩下了一个王正阳，他欲逃往闽地，想逃出海外，不想被锦衣卫直接擒拿，如今已在押解途中了。”嘉靖漫不经心的提起了王正阳。

    “哦？王正阳与倭寇也有勾结？”

    嘉靖未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看来他的谋逆之心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不过……”

    “不过什么？”

    “草民斗胆问皇上一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长公主殿下。”

    嘉靖见李牧主动提起了长公主，心中暗喜，端起茶饮了一口道：“她毕竟是朕的皇妹！”

    “此乃是皇上的家事，草民本不该妄言，可皇上有没有想过，七闲王太子等所行叛逆之事并非是一日两日了，王正阳牵扯其中也绝非一日两日，长公主殿下与王正阳朝夕相伴，却不知晓半分，皇上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李牧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皇帝端起喝茶的片刻，他便酝酿好了这一番说辞。

    这应该是皇帝最最想要的说辞了！

    不料，嘉靖竟怒将茶杯摔在地上，骂道：“若不是念你挽朕于危难，就这些话，定你一个死罪也不为过。”

    “草民该死，草民该死。”李牧连忙伏地认错，嘴上说着该死，心中却乐开了花。

    嘉靖似是消减了一些怒气，缓缓道：“罢了，罢了，今日就当是叙叙闲话好了，起来吧。”

    “谢皇上。”

    “坐！”

    “谢皇上。”

    李牧坐下。

    嘉靖又问：“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王正阳？”

    李牧道：“未免节外生枝，就地处死最好。”

    嘉靖皱起了眉，不知道是不忍，还是觉得此惩罚太轻了，亦或者，他还是担心长公主。

    李牧道：“他身犯数罪，就地处死已是对他莫大的恩德了。”

    嘉靖斟酌道：“此事容朕再考虑考虑。”

    李牧霍然起身，高声道：“皇上无须考虑，王正阳身为驸马却不思进取，甚至妄图杀君谋反，此等人若不处于极刑则难安黎民。皇上仁德，使其不受痛苦而亡，已是莫大的恩惠，可若是因皇上更大的善念而使其逃脱，那就是不该了，皇上可莫要忘了，此人与倭寇还有勾结。”

    嘉靖默然。

    半晌，他方才开口问道：“你觉得朕这个皇帝，称职否？”

    李牧一怔，他本想着嘉靖只是来打听打听自己对王正阳的看法，没想到他竟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此时他除了惊讶之外，心中竟默默升起了一丝悲哀。

    他问：“皇上是想听真话还是奉承话？”

    嘉靖道：“自然是真话。”

    李牧道：“那我说，皇上乃是一位好皇上，能保得百姓安生富足，是一位十足的好皇上。”

    闻言，嘉靖板起了脸：“这就是你的真话？”

    李牧反问道：“难道皇上觉得自己不是一位好皇上？”

    嘉靖道：“若是好皇上，朕的皇儿、皇叔，甚至是臣子为何会如此想尽办法的想要了朕的性命。”

    李牧给嘉靖倒上一杯茶，呵呵笑道：“原来皇上是钻了牛角尖了。”

    嘉靖未说话。

    李牧继续道：“草民是四川人，家境贫寒，一入夏便要进山捕猎采果，方能度过炎夏，那时草民想着的是如何过活，如何能吃饱饭，如何能让自己身体健康，尽量少生病，穷人家是看不起病的。后来，草民考上了童生，考上了秀才，得了举人，家境越发好了，草民便不上山了，此时草民想着的便是如何能考中状元，扬名天下！王爷若不是王爷，他若是一个乞丐，那他绝对不会去想着谋反篡位，因为他连吃都吃不饱，因为他是王爷，家境无忧，无须为吃穿所累，想得自然便是其它的事情了，这与皇上您是否勤政无关。”

    一位皇帝，岂能想不到这一点。

    只不过，就算是皇帝也有烦恼的时候，也有普通人会产生的烦恼，只是这样的烦恼没办法轻易的与他人分享，常憋在肚子里，难免会有一些怨气，如今讲了出来，嘉靖也觉得畅快得很。

    尤其，他对李牧的回应非常满意。

    “这么说，朕还算是个好皇帝？”

    李牧笑道：“草民早前做了一首词，如今想来倒颇适合皇上，故而想献给皇上。”

    嘉靖轻抿了一口茶，笑说道：“早就听说你文采出众，只是一直没见识过，快讲来听听。”

    李牧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沁园春雪！

    若说有什么词能引得嘉靖开心的，李牧想想也就只有这首沁园春雪了。

    果然。

    嘉靖听完，顿时心情大好，笑着赞道：“好词，好词啊！快快写下，待朕回去定要挂在书房中好生欣赏一番。”

    李牧笑着起身道：“既如此，草民便献丑了。”

    铺开宣纸，唤来侍女磨墨。

    李牧动笔，在宣纸上先写下了这首词的名字“沁园春雪”。

    单就这几个字便引得嘉靖眼中异彩连连，夸赞道：“好字！”

    “皇上夸奖了！”

    谢礼之后，李牧继续抄录这首词。

    这不是他亲自做的词，自然便是抄录，李牧心中对这首词的本作者可是崇敬得很。

    写罢。

    嘉靖道：“落款，日期，都写上。”

    于是，李牧又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今日的日期。

    试想一下，皇帝的书房之中都是名家画作，突然挂上了李牧的一副字，不知道这件事情传出去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管旁人是如何惊讶，如今书房中的侍女已是惊得完全呆住了。

    她已看到嘉靖将黄公公唤了进来，吩咐他将此字收好，并说要挂在书房之中。

    就算是当朝阁老严嵩的词也未必能挂在皇帝的书房之中吧！

    拿了这首词，嘉靖也没有再多停留，又与李牧少叙了几句王正阳和长公主的事情之后便回宫去了。

    李牧和李学文送着嘉靖来到门口，正巧这个时候金三刀来了。

    他见到嘉靖身着便装，没行大礼，稍稍行了礼之后，与嘉靖耳语一番。

    听了金三刀的话，嘉靖回头与李牧道：“王正阳意图逃脱，被斩杀了。”

    说完，他笑道：“朕今日来此还真是来对了，不仅白得了一首好词，还得了一个好消息，看来以后要多来你这府上做客才是。”

    李牧笑道：“是皇上洪福齐天。”

    七夕快乐！祝大家今晚玩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