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蒙觉得三少最近睡的不好，精神有点恍惚，处理事情的时候时常走神儿，手上看的书，好几天了，还在同一页上。

    而且，只要沈春妮一叫他，季宗彦就绷紧神经，跟如临大敌似的！

    被沈春妮吓出毛病了？

    哎呦，春妮那日可是在关公大像面前哭的，莫不是嚎的关公老爷子心烦，收了三少的魂了吧！

    谢蒙想着就白了脸，抓着季宗彦一顿晃。

    “三少快回来！别丢魂儿啊！”

    中午，沈春妮伺候吃饭，见季宗彦脸有点黑，谢蒙一瘸一拐的揉着屁股下来。

    “谢蒙你被谁打了？”

    谢蒙退到离季宗彦两米远的地方，苦笑着：“我自己不小心摔得……”

    沈春妮没多想，笑着给季宗彦盛汤，季宗彦罕见的抢了碗。

    “我自己来。”

    “哦。”

    沈春妮答应着，见季宗彦盘子里的四个什锦菜包都吃完了，她开心，说：“少爷，我这两天跪祠堂，背生意三字经的时候悟出点新道理。”

    这话题涉及做生意，季宗彦抬眸：“什么新道理？”

    沈春妮伸出一只手指在眼前打圈：“善变通，常出奇。”

    她笑眯眯：“少爷一直不吃胡萝卜，我问了董老，胡萝卜可对眼睛好，你最近常熬夜，得吃。所以我在那菜包里加了胡萝卜碎，少爷没尝出来吧，还吃了四个呢！”

    季宗彦看着菜包，有胡萝卜？他怎么没尝出来。

    正想着，沈春妮脑袋凑过来，大眼睛忽闪忽闪：“少爷不可以挑食哦！再挑食，罚你不准看书了。”

    属于少女的气味又涌上来，季宗彦发怔，定在那里不敢动了。

    沈春妮觉得他不对劲，手伸上去，摸他的额头。

    “少爷哪不舒服吗？怎么精神恍恍惚惚的？”

    季宗彦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血液又沸腾起来。

    祠堂那日，他抱着她，软软乎乎的身体，初生小兽的缩在他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季宗彦喉咙痒，腾的站起来，结果膝盖磕了桌子，砰的一声，他蹙眉。

    沈春妮急忙蹲下查看，急道：“磕哪了？谢蒙，快拿药！”

    谢蒙急忙去，季宗彦安抚她：“无事。”

    他一个大男人，哪那么娇弱！

    沈春妮皱着眉看他，态度坚决：“不行，刚刚好响一声，一定磕肿了。”

    她现在可紧张季宗彦了，少爷的贵体，不能有一点损伤！

    她自然的牵起季宗彦的手，把他带去客厅沙发。

    那只小手热热的，软软的勾着他的，那么紧。

    季宗彦的心一下就荡漾了，乖乖跟她去沙发。

    谢蒙取了药来，沈春妮蹲在季宗彦脚边，把他裤腿挽起来。

    膝盖果然红了一块，她揪心，一边喷药一边说：“少爷不是一直很仔细吗，今天怎么这么不注意。”

    她轻轻给他呼着，喃喃道：“我看啊，以后少爷吃饭我就不跟你说话了，免得你走神。”

    “谢蒙，你也不准说！食不言寝不语。”

    谢蒙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哦。”

    沈春妮这架势，怎么不像丫头，倒像是女主人了？

    季宗彦唇边的笑一点点荡开，他俯身，手放在沈春妮脑袋上，目光柔柔的盯着她。

    沈春妮抬眸怔怔的看着他：“少爷笑啥？”

    季宗彦笑容越来越大，谢蒙在一边都看傻了。

    三少的脸，是妖孽！

    不笑勾人，笑了迷晕人！

    沈春妮只觉得他笑的古怪，把他的手扒拉下来，牵着没松手，郑重的说：“我见少爷这几日都睡的很晚，我起夜都还见你房里灯开着，少爷是事情多，但身体最重要，你要是生病了，咱们公馆里的人没一个好受的。”

    咱们公馆。

    季宗彦受用的很，这话怎么这么好听！

    他晃神，沈春妮捏他的手指头：“少爷听到了吗？你要是生病了我就去跪祠堂，少爷要是不疼我了就尽管折腾自己的身子！”

    她说着没感觉，谢蒙听着却觉得热起来。

    气氛怎么不对了嘞！

    “好！”季宗彦笑的顾盼生辉，他疼她的，今晚就早睡！

    上了药，沈春妮要起身，季宗彦拽住她，笑容不减，轻声说：“你不是想学做生意，我教你。”

    她是他的小丫头，他教她，她就能一直在他眼前晃悠。

    沈春妮眨眨眼：“少爷不是一直在教吗？”

    季宗彦：“教你新的。”

    沈春妮欣喜的笑开，想了想说：“少爷太忙了，我先跟金祥金瑞学吧，他俩昨天已经教我打算盘了！”

    她骄傲，晃着脑袋等着季宗彦夸。

    结果季宗彦的表情垮了：“他们为什么教你？”139读书网139s

    她怎么不来问他？教算盘怎么教，手把手吗？

    季宗彦猛的站起来：“金祥，金瑞！”

    金祥金瑞急忙赶来，老实巴交的杵在那儿，一脸懵。

    沈春妮端详着季宗彦的脸，扯他的衣服。

    “少爷怎么了？”

    季宗彦冷脸，眼睛觑着沈春妮：“往后我教你。”怕她不长记性，他扭她的手，重重的说：“亲自教！”

    沈春妮吓的耸肩，季宗彦饭也不吃了，转身气呼呼的走了。

    谢蒙，金祥，金瑞：“……”

    沈春妮摸着被扭痛的手指纳闷：“少爷怎么阴晴不定的……”

    季宗彦说是亲自教沈春妮，可他忙，鹿城百亩农田遭了水灾，收成大减，导致季家相关的产业大幅度亏损，鹿城十二家商号日日送情况汇总来，账本满天飞的时候吕城洋租界那边又出了问题，谢樊百里救急去解决，电话也是一天好几个，再加上其他城的七八十家商号。

    今天出这事，明天出那事。

    扎堆惹祸，没个消停！

    季宗彦忙，前阵子沈春妮给伺候长的那几斤肉，如今眼见着又掉回去了。

    谢蒙看着不行，去老宅请了季宗凛，季宗凛义不容辞，亲赴吕城跟洋人打官司，四少爷季宗钰学堂请了假也来帮忙，

    一时间，玉琮公馆忙的要死，反倒沈春妮这个伺候丫头最闲了。

    她可闲不住，外城的事帮不上忙，叶城的事情可以帮忙。

    这日去给二少爷的账房窦先生送存帐。

    窦先生原本是季宗彦的账房，后来季宗彦不管叶城事务了，窦先生不愿意伺候季宗敬，做了老宅的闲散账房。

    最近季宗凛接管叶城商号，他便又出山，帮着打点。

    金祥偷偷跟沈春妮说，窦先生很厉害，桃李满天下，凡是他收的徒弟，后来都成了独当一面的掌柜的、账房先生，是顶顶牛批的人物。

    啥啥都好，就是脾气不好。

    沈春妮被说的心痒痒，着急见这位牛批的账房先生，一点不害怕。

    脾气不好不要紧，董老也脾气不好，沈春妮不照样拿下了？

    她跃跃欲试，到了窦先生坐班的店铺，宝通号，做银票通兑生意的。

    刚进门就被人撞了。

    沈春妮一个趔趄，险些摔了，抬头愣住了。

    撞她的是个孩子，六岁模样，光头，后脑勺留着一撮小辫子，邪劲劲的小模样，撞了沈春妮就大叫。

    “啊！是沈春妮！”

    城东曹家小少爷，曹元祖，六岁，人称混世魔王！

    沈春妮下意识捂脸要跑，反应过来站定。

    跑什么啊，她如今又不是曹家的童养媳！

    她转身，冲着曹元祖大大方方打招呼：“呦，曹小少爷！”

    曹元祖眼珠子瞪的像灯泡，大喊着：“来人啊，快来人啊！”

    混世魔王出门从来不少于四个人，宝通号里立刻窜出几个曹家的家丁。

    沈春妮手里提着东西，怕碰坏了，急忙说：“哎哎！大庭广众之下，别闹事！”

    那些人被她唬的脚步一顿，沈春妮急忙溜进宝通号，大喊：“窦先生！窦先生在吗！”

    店里这时段没人，窦先生在算账，沈春妮一喊，他算盘珠子拨错了，眼镜后面的眼睛一瞪，斥骂道：“喊魂啊！”

    沈春妮打量他，还没说话，曹元祖冲上来大叫：“姥爷，这个女人欺负我！”

    姥爷？

    沈春妮咂舌：窦先生是曹元祖的姥爷？

    哦，说亲的讲过，曹家主母姓窦。

    窦先生眼皮子一抬，瞅见沈春妮，没看她模样，先看她手里的账本了。

    “东西放下，人出去。”

    窦先生有副烟嗓，哑哑的，配上他不高的身材，古板的五官，阴沉沉表情和厚厚的老花镜。

    沈春妮舔了舔唇，嗯，这人不是个好商量的。

    沈春妮赶紧听话的把东西放下，蹭了蹭手背，听见窦先生问：“你怎么得他了？”

    沈春妮看曹元祖翘上天的下巴，端着身子道：“我没碰曹小少爷，他方才走路急，和我撞了。”

    “你打我屁股！”

    曹元祖一声嚎，中气十足！

    沈春妮嘴角抽抽，好久以前的事拿到现在来说，不好吧……

    她站的老实，乖巧的不行。

    窦先生扶扶眼镜，一语中的：“你是沈家大姑娘吧。”

    沈春妮一愣。

    “姥爷怎么知道？”曹元祖歪头。

    窦先生鼻孔出气，很嫌弃：“你被沈家大姑娘打的屁滚尿流的事，全叶城还有不知道的？”

    屁滚尿流……

    沈春妮干笑两声，曹元祖开始耍赖了，“你打我，我就要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