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中亭急忙道：“不用不用！姑娘盖就行了，我保证不会有人来拆了！”

    他朝着后面招手，那堆兵急忙跟过来，整齐划一的站好，穆中亭清了清嗓子，道：“桥洞底下的草棚子不用管了，谁也不准动，还有！”

    他朝着刚才打叫花子头的那个兵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往后谁再冲着叫花子横，别怪老子不客气！”

    “是是！”大盖帽兵都给吓住了，低着头瑟瑟缩缩的答。

    穆中亭陪笑：“春妮姑娘，你看这样可以了吧。”

    堂堂警备司司长这样说，沈春妮简直受宠若惊，她冲着穆中亭鞠躬，“司长别这么说，我只是个丫头，受不起！”

    她从兜里掏出点钱，走去刚刚咬伤的那个兵面前。

    那人被她咬怕了，看见她本能的往后退。

    沈春妮把钱给他，赔礼道歉道：“这位大哥，刚刚是我鲁莽了，咬伤了你，这是医药费，你拿着去医院包扎一下吧。”

    那人看看穆中亭，又看看季宗彦，不敢拿，脑袋摇的拨浪鼓。

    沈春妮不依，把钱往他军装口袋里塞，实在抱歉，深深鞠了一躬。

    那人憨的跟木头似的，跟着鞠躬。

    沈春妮回来，季宗彦垂着眸子闷声道：“可以回去了吧。”

    他侧头摸了下鼻子，小声道：“好冷。”

    沈春妮一惊，急忙摸他的手，好冰。

    她皱眉冲着谢蒙：“怎么不带斗篷？”

    季宗彦抿唇，佯装打了个喷嚏，委委屈屈的说：“沈春妮，我都没吃饱。”

    沈春妮立马紧张：“那快回家！”

    说着牵着季宗彦的手往车里去，季宗彦这下开心了。

    乖成一只小奶猫，摇头晃脑的。

    警备司的兵帮忙把棚子重新搭起来之后便散了，李二狗带着在沈家吃完饭回来的叫花子回来，安置这些人的任务沈春妮全权交给他了。

    李二狗把人招到一块儿，大声吩咐着。

    “往后，你们十个就住在这棚子里，东家给你们配了被子和褥子，明天草棚建成后就一块拿过来分给大家，记住！这草棚是沈家的，只有沈家的工人能住……”

    夜幕降临，天水桥洞吵吵闹闹的厉害。

    过了桥洞，再走一个路口便是江支路，彭公馆正在施工的小洋楼房顶格外显眼。

    车子刚开出来不久，彭毓秀在天水桥洞底下叫了停，就听到李二狗的吆喝声。

    最近她对沈这个字很敏感。

    她摇下车窗往外看，哲东低声道：“小姐，沈家有季三少的人在把守，不好动手。”

    彭毓秀恩了声，表情不起不伏，一双眼睛就盯着不远处的草棚子。

    哲东顺着目光看过去，道：“沈家这两天招了不少叫花子。”

    彭毓秀一只手肘撑着车窗，“哦，是吗？”

    哲东点头，彭毓秀转过眸子来看他，眼里精光四露，笑意满满。

    “谁说不好动手，这不就是现成的机会。”

    …………

    沈春妮觉得季宗彦最近老是在耍赖。

    “沈春妮，你今天五点就要回来。”

    “少爷不是都忙到六点吗？”

    中午时候，姚思春来公馆了，他前两天去了趟宋城，去矿务总署代季宗彦转了一圈，刚回来就跑来玉琮公馆报消息。

    顺便蹭顿中午饭。

    “春妮干什么去，好玩吗？我下午没事，陪你呀？”姚思春啃着鸡腿。

    季宗彦推他的盘子：“你不准去！”

    姚思春咧嘴一笑，仰着下巴喊：“谢樊！”

    谢樊雷打不动在二楼书房，走出来从围栏上往下看：“九爷怎么了？”

    姚思春翘着二郎腿瞧他：“彦哥儿下午有什么事儿？”

    谢樊道：“两点有茶局，四点约了二少和叶城商会的代表商谈要事，六点姚七小姐还约了饭，跟陆军部的高阶。”

    姚思春身子往后靠，万分同情的看着季宗彦：“啧啧，真是辛苦，半点不得闲。”

    下一秒，同情的表情立刻变成幸灾乐祸，他晃着凳子去扒拉沈春妮，故意说：

    “春妮，彦哥儿晚饭不在家吃了，你跟爷走吧，爷陪你忙事儿，你陪爷吃饭，咱们吃火锅去！”

    他冲着季宗彦挑眉，得得瑟瑟的弯嘴角：“就咱俩！”

    赤裸裸的挑衅！

    可恶！

    季宗彦磨牙，又要动脚。

    沈春妮道：“行啊，正好下午我想带小爷去个地方。”

    她想带姚思春去天水桥洞底下看看，上次穆中亭的警备司要拆棚子，给了她个提醒，要是叶城当兵的能帮忙，兴许能在每个叫花子集聚地都盖上草棚子避寒。

    眼看冬天就要来了，沈春妮是真怕冻坏了那些苦命人。

    都是人命，不能因为是叫花子就轻视。

    姚思春乐意之至，立马跳起来就要走。

    “沈春妮！”季宗彦不愿意了，又不好再发作，最近他老吃醋，自己都觉得自己酸的要命。

    他窝在椅子里，肩膀垮着，一双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沈春妮。九四好书网94hashu

    就写着俩字：别去！

    沈春妮觉得好笑，走过去哄：“少爷好好工作，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晚上您回来就能看见我。”

    她指指外面：“到时候我点着灯笼站在门口，您没下车就能瞅见我，好吗？”

    都这样温声细语的哄着了，季宗彦哪还能说不行。

    他很好哄，只要沈春妮笑，他就不酸了，不醋了，乖乖的点头，加了句嘱咐。

    “外面冷，要等在屋子里等，别冻着。”

    沈春妮笑开，温声应：“好！”

    下午各忙各的。

    姚思春终于来沈家了，他穿的没有季宗彦华丽，长得也没季宗彦精致，但周身气质如风似雾。

    高挺的身型，艳红的长褂，拿一把价值不菲的白玉烟枪，抽着烟痞，不抽烟浪，偏着笑容和煦如暖阳，惹人亲近。

    因为李氏她们见过姚淑卿，所以沈春妮介绍姚思春是姚淑卿的弟弟。

    李氏本能的端详姚思春的相貌。

    姚思春会观心，笑道：“我跟我七姐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她长得像她母亲，我长得像我家母亲。”

    李氏一怔，了然的点点头。

    沈家人多，姚思春看了一圈，目光停在王银虎身上，见他站的拘谨，背着身子，姚思春眼神懒散，诸事不关心，便没在意。

    沈秋妮端着糕点出来，欢迎道：“小爷快坐吧。”

    姚思春点头，摸摸辫子去坐下，眼睛看到沈秋妮手里的点心，好奇的问：“这是什么点心，怎么这个颜色，黑不出溜的？”

    他说话一贯搞笑，沈秋妮忍不住笑开，解释道：“这是荞麦和高粱面做的点心，小爷不嫌弃的话，尝一块？”

    “尝一块！”姚思春挑了块小的，一口吃进嘴里，嚼了嚼点头道。

    “好吃。”

    沈春妮又被他鼓着腮帮子的样子逗笑，急忙放下点心给上茶。

    姚思春转着烟枪玩了会儿，沈春妮看完工人干活回来笑道。

    “小爷想抽就抽吧，我娘和妹妹都闻惯了烟味，没意见。”

    姚思春舔了下唇，烟枪对嘴，笑眯了眼：“还是你懂我，烟瘾犯了，忍不住。”

    他抽到自然是好烟，烟味不呛，还似有股香味儿。

    烟雾缭绕，熏的他面容邪魅了三分，像是染上了愁。

    沈春妮下意识问：“小爷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姚思春眸子一怔，黑亮黑亮的散开了雾气：“十七。”

    他思绪飘远了，强拉回来，表情便有点愣，沈春妮看在眼里，便没再继续问。

    休息了一会儿，沈春妮带姚思春出门，去天水桥洞。

    姚思春是带了车的，但他点心吃撑了，想溜达，便跟着沈春妮腿儿着走。

    走到巷子口，青山逮住个姚家老宅派来沈家盯梢的小厮，拎过来。

    沈春妮吓一跳。

    姚思春烟枪敲敲脖子，下巴冲着沈春妮抬了抬，对那人道：“瞧清楚了吗？”

    那人真认真看了看沈春妮，道：“看清楚了。”

    姚思春冷脸，一巴掌扇上去。

    “这会儿瞧清楚了吗？”

    那人哆嗦着脸皮子反应过来了：“没，没看清楚。”

    姚思春嗯了声，“滚吧，回去就这么跟老太太说，懂没？”

    “懂懂！”

    青山松手，那人屁滚尿流的跑了。

    沈春妮愣着神儿，不明所以。

    姚思春带着她边走边说：“春妮，我家老太太要我娶你过门儿，你同意不？”

    沈春妮摇头：“不同意。”

    姚思春哼哼：“回答这么快？”

    沈春妮眼睛跟着他，脱口而出：“小爷不想成婚，您关着心呢，谁也进不去，娶了回头也得给送出去。”

    她说的云淡风轻，姚思春脚步却蓦地定住。

    他记得姚家寿宴那天，他说一个都不娶的时候沈春妮并不在。

    这丫头，成精了，他想什么她都知道！

    姚思春笑意忍不住了，满脑子就一句，难怪季宗彦喜欢她呀，甘心狗皮膏药似的贴着她呀！

    这么机灵又知心的丫头。

    他特么都爱死她了！

    沈春妮走出去很远了，姚思春激动的快步走上去，一把把她抱起来，原地转圈。

    “啊！小爷！你放我下来！”

    沈春妮尖叫，姚思春抱着她哈哈大笑，“还是你最懂我！鬼丫头，真是个鬼丫头呀！”

    沈春妮被转的眼晕，姚思春把她放下，她都找不到北了，抓着他的胳膊晕晕乎乎道。

    “小爷别抱我，仔细我家少爷又不愿意了。”

    姚思春笑着揉她的头发，满眼崇拜加宠溺：“不愿意便不愿意，爷不怵他！”

    沈春妮回神往天水桥洞走，“是是，您不怵，我怵行了吧，啊，好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