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相逢似故人

作品:《大宋萁豆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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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祯、琴老、鸽童、壮汉四人住进的客店东侧院落,恰和赵珏、黄衫、雯雯郡主等人隔壁相邻,只是双方各不相知而已除了四人,偌大一座院落,竟无他人同居。

    客房里间,仅有一张紫檀木雕花木床,一套枕席被褥,靠南窗下又置一椅一案,余外别无他物。“便依仁兄方才所言,今夜吾等抵足而眠,同床论道。可乎?”荧荧灯烛之下,赵祯目视壮汉说道。

    壮汉咧嘴一笑,文绉绉的答道:“大官人器宇轩昂,仪态高贵,当非凡夫俗子,尘世浊人噫,抵足而眠,同床论道,吾一介讨饭花子,满身臭酸气味,自不敢有此奢想。况吾睡觉从不用床,更别说枕席被褥那一堆劳什子啦!”

    言毕,两腕左右一抖赵祯隐隐听得破空之声,烛下细看时,一条指头粗细的麻绳已早沿着木床横于半空,两端各以袖箭钉在墙上。壮汉束了束腰间麻绳,道声“不恭”,纵身一跃,已是枕臂舒腿,悠悠荡荡的凌空横躺在了绳上,恰如安卧榻间一般。赵祯心中暗自称异,还要说话时,壮汉却早鼾声大起了。

    赵祯吹熄烛火,躺卧床上,心中毕竟不甚踏实,又有壮汉鼾声侵扰,一夜半梦半醒,未能踏实安眠五更时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但见窗外残月清明,房内景物暗幽,壮汉犹自横躺绳上,纹丝不动,鼾声依旧,想来此人确无恶意,无须自惊自扰这才合上双目,放心酣睡一觉。

    天色大亮,窗外鸟啼纷披如雨,又有市街吆卖之声此起彼伏。赵祯蒙眬醒来,尚未睁开眼睛,先觉耳畔没了声息急侧头看时,房内空空如也,不但壮汉,便连细绳也一并不见了踪影。

    赵祯讶异之下,急翻身下床,叫了琴老和鸽童进来,三人细察一周,眼见客房里间外间俱皆门窗严闭,四墙完好,竟不知壮汉如何遁身而出,唯有那张请柬静静的躺于南窗案上。

    尽管事发蹊跷,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然原本不过萍水相逢而已,更况一夜同居,安稳无恙,又意外的得了龙岩至大奠仪式的请柬,实可谓得大于失因此琴老、鸽童侍候赵祯穿衣盥洗后,也便不再思虑壮汉之事,唯将请柬藏于怀内,出门告了小二一声,三人一道离开客店,步至昨夜遇上壮汉的街角,寻了一家小吃店,胡乱用过几口早点,便即付账起身。

    此刻关林镇的大街小巷,不少江湖人物各由所寓居的客店出门,或乘马,或步行,或高谈阔论,或沉默无语,正渐渐汇作一道人流,朝向镇子西北角上涌去,想来自然便是应邀参加龙岩至大奠仪式的了。赵祯三人也便混于众人丛中,漫步走去王其金等人自然扮作围看热闹的闲人,远远的跟在后面。

    出了镇街,又迤逦行约三二里地,隔了幢幢人影望去,远远看见数百株参天青槐白杨的掩映下,隐约显出几处拱檐兽脊来,却是偌大一座独立于镇外的庄院庄院粉墙绿瓦,门楼豪阔,里面房屋连着房屋,层层叠叠,气象宏深,又有翠柳碧水环绕,黄莺紫燕鸣啼,环境极其清雅,想来便是龙府无疑了。

    赵祯、琴老和鸽童既与众人不熟,又恐暴露身份,自然也便无话,只管跟随众人一径走至巍峨轩敞的庄院门楼下面。二十余名青衣小帽的庄客侍立门前,待人接物虽态度谦恭,却极是较真,没有请柬者决不放其入内。琴老打量着门楼上龙飞凤舞的“龙府”匾额,侧身附于赵祯耳边,口气颇为疑惑的说道:“既是举办大奠,当有唢呐哀乐,当有白幔孝布,还当有香花灯烛、僧道坛场。如今一样不见,且庄客又不穿黑戴孝,又无悲戚面容,莫非其中有诈乎?”

    赵祯想想亦觉有理,但却点了点头,并不答话,唯转身背手,踱至门旁墙下琴老鸽童见状,自也趋步过来,三人装作打量一株花树的模样,背向一众络绎进府的江湖豪客,免得为人觑出真容。

    待至众人进得差不多时,琴老方才上前出示请柬一名庄客接过请柬看了,又将赵祯三人上下打量一遍,躬身说道:“稍等!”径自回身进府而去。赵祯以为请柬有诈,心下暗自忐忑孰料不多一时,龙府管家竟亲自迎出门来,步至赵祯跟前低声说道:“原来是夏师弟邀请的客人到了!”意态甚是谦恭。

    赵祯心中不明管家口中的夏师弟所指是谁,又不肯说出请柬到手的真相,故只与管家拱手寒暄,含糊应对琴老、鸽童也跟着胡乱客套了几句。管家一面侧身引手,亲自陪同三人进门,一面目视前面众人,低声告诫三人进内之后,须要慎言谨行,一切随众,如遇意外之事,千万不可诧异出声。赵祯愈加狐疑,甚而隐隐的生出了几丝忧怕然事已至此,绝无回头之理,唯有装出一副坦然平静的面孔,携着琴老鸽童跟随管家走向院内。

    路过前院,院内摆着五十余张八仙桌,每张桌前都坐满了挟刀带剑的江湖人士再过中院,又摆着十余张八仙桌,每张桌前亦坐满了江湖人士,却是寸刃不见再至后院,仅摆着六张八仙桌,且人坐得稀稀落落,不甚齐整。不管是前院、中院,还是后院,所有来客一律沉默无言,面色犹疑不定,目光飘忽诡谲,便是往来奉茶倒水、传讯递息的庄客,也一个个轻手轻脚,绝无丝毫声息。168168jxs

    因管家引领三人穿行的是紧靠东侧院墙的一道长廊,长廊自顶至地皆垂挂满了葱郁的葛藤,故此三人透过藤叶缝隙看得清楚外面,而外面却根本看不清楚三人。赵祯边走边在心中暗自忖度,看来应是中院规格高于前院,而后院规格又高于中院!

    管家安排赵祯和琴老、鸽童坐在了后院东北角上首一张摆于葡萄架下的八仙桌前,又传上果品茶水,然后方才躬身告退,自去忙碌。

    后院这才稍稍透出一丝举办大奠的气息:三楹开间的上房檐下垂挂着一面黑色布帘,上面白色丝线绣了大大的一个“奠”字,直将大门遮得严严实实,两侧各自垂手侍立数名黑衣黑巾的年轻庄客帘前供桌上摆放着猪羊、麦糕及稠饧、枣馃、姜豉等各类献品,供桌后面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两侧燃着两枝鸡蛋粗细的牛油蜡烛只是来往侍候的庄客虽然各自蹑手蹑脚,屏声凝息,但却一个个目光闪烁,面无戚色,便似有重大隐情一般。

    赵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宗旨,索性抛却隐忧,坦然坐下,端起杯子品了口茶,偷眼扫视一周,但见各桌诸人也是只管垂首饮茶,一语不发,唯偶尔极快的瞟掠上房一眼,仿佛心中有所期待目光移向琴老时候,刚好琴老亦回目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便即挪开目光,心中皆越来越为狐疑。倒是鸽童年幼懵懂,少经世事,又初入如此诡谲怪异的场合,只管瞪圆一双黑豆般的眼珠,傻乎乎的东张西望着。

    不多一时,其他五桌渐渐坐齐,众人虽皆不语,然从举止服饰来看,应为各大门派、帮会、教会的掌门人或是帮主、教主,或双目深陷,或沉坐如钟,全都显示出了深厚的内家外家功力。不知何故,赵祯三人所坐之桌,却竟始终不见安排后来的客人。

    因怕被人认出,赵祯只管和琴老默坐品茶,不发一言,鸽童只管暗瞧热闹,自亦无话可说不过幸有葡萄绿叶障目,众人不能看清绿叶后面的赵祯三人,而赵祯三人则可偶尔偷偷的窥察众人一眼。

    又过片时,管家掀开上房布帘走出,站于供桌前面,双手抱拳一揖,朗声说道:“各位江湖英雄、武林豪杰、朝野志士,大家不远千里万里,如期前来参加家主大奠仪式,在下感激非常。今日人多事繁,在下又德薄能鲜,只怕贻误和疏漏之处在所难免倘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各位看在家主面上,多多海涵!”

    管家嗓音极其浑厚,直送中院前院,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说完也不等众位英雄豪客起身谦辞,便即返身退回布帘门内。

    看看红日当顶,天已正午,龙府庄客撤去茶果,换上丰盛菜肴,美酒佳酿。众人方欲举箸,管家忽然再次掀帘走出,朗声说道:“家主大奠,有劳各位尊趾降临。一杯薄酒,且请大家开怀畅饮稍后家主还将亲自出面酬谢!”

    一言既出,后院众人尚无大动,前院中院却早一片轰然,众人再也忍耐不住,纷纷起身嚷道:

    “什么,龙老盟主亲自出面酬谢?”

    “龙老盟主不是已……了吗?”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赵祯琴老对视一眼,心中亦和众人一样,迷雾似的疑团愈来愈重:龙岩至既已仙逝,又怎能亲自出面酬谢?既能亲自出面酬谢,又何以要传发亡故讯息?这大奠看来的确十分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