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作品:《大宋萁豆劫

    夏宜春和江柏春隐身寨墙顶上,居高临下的撒眼望去,但见夜色迷蒙万山起伏间,总寨以洞庭寺为中心,依山傍岭,随势而建,兵营、械库、粮廒、马房、校场分布错落有致,从山腰绵延直到山根,其间各有逶逶迤迤的山道盘旋相接,又有一条狭道回环崎岖,直通寨后峰巅再看洞庭寺大殿时,青白的夜光下,黑魆魆的显得极是雄伟高壮。两人已知欧阳忠雄憩息于东厢配殿,暗中对望一眼,各自会意,同时腾跃起身,直朝大殿扑去。

    两人轻功俱曾受过高人指点,虽然说不上登峰造极,却也堪称当世一流,此刻几个兔起鹘落,竖蹿横跃,房顶、树梢、围墙、峰岩俱在脚下一闪而过,眨眼之间,早已悄无声息的隐身在了洞庭寺大殿殿顶巨大的兽头背后偷眼俯望院内,但见数盏暗红色的灯笼下面,虽有五六名寨丁往来巡逻,又有四名寨丁手按腰刀,钉子一般的分站于东厢配殿大门两侧,然整座寺院却鸦雀无声,咳痰不闻,静寂得恰似无人之境。两人不禁为欧阳忠雄的治军严谨而暗暗喝彩。

    一众寨丁尽管忠于职守,巡防严密,却又怎能想到如此更深人静之际,如此防守严密之地,竟然会有两名不速之客偷偷的潜身进来?夏宜春双手轻按脊兽,正欲借势纵身起跃,暗地潜往东厢配殿一窥,陡然闻得脑后一阵疾风劲袭而来赶紧一缩脖颈,数枚铁蒺藜已是贴着头皮飞掠而过,破空而去。江柏春也察觉风声有异,两人“咯咕”一叫,同时贴着殿瓦斜面向下出溜,堪堪将至檐底,又同时手把露椽,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头脚倒转,悠悠荡荡的站立在了殿瓦边缘。

    迷蒙夜色之中,两人凝眸回望过去,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殿顶正中竟又多出了一个胖大身影,衣袂飘飘巍然而立。夏宜春不觉心中暗自吃惊:

    此人如此近来,我和柏春贤弟竟然全无知觉,其轻身功夫,当真世所罕见看来总寨之内,还是不乏武林高人!

    夏宜春正自思忖之际,胖大身影已早大袖飘飘,犹如枭鸟一般,居高临下的和身飞扑过来人在半空,双掌便即左右推出,两股强劲的寒风登时扑地卷起,片片殿瓦竟如散纸碎屑般的被一掀而起,排山倒海,飒然裹卷而来。夏宜春双足急在瓦沿上轻轻一弹,一招“旱地拔葱”纵起丈余来高,躲过扑面劲风又顺势后跃,落下时,双足刚好踩于十余丈外的东厢配殿殿顶。

    胖大身影虽然一击不中,却亦双脚稳稳落于大殿尽东侧的瓦楞边沿,一起一落,分寸拿捏极准,半分舛错也无。江柏春刚刚喝彩半声,胖大身影便又再次两掌左右推出,寒风挟着瓦片尘灰,形成两道圆柱状的气浪,滚滚朝向夏宜春扑去,势道威猛几不可敌。

    “好!”夏宜春喝彩一声,两腿半屈,气凝丹田,双掌合并一处,一招“气壮河山”猛力推出,两道圆柱状的气浪亦滚滚的扑向了胖大身影。

    胖大身影凝立大殿瓦间,既不闪不避,也不收回双掌。“嘭”的一声巨响,四道气浪于半空中交接相撞,瓦片尘灰唰唰堕地,宛似下了一阵急雨一般,而夏宜春的双掌亦被对方真力牢牢黏住,再也挣脱不开与此同时,一股冷意从对方的掌心源源流出,隔空传来,霎时便由双掌、臂膊遍布头顶脚跟,在体内猛烈的翻涌激荡,感觉竟似堕入冰窖一般,不觉失声惊叫道:

    “北极仙翁?”

    胖大身影哈哈大笑,声震屋瓦:“不错,能接得住老衲一掌的,在江湖上也算不得无名之辈。阁下是谁,何敢夤夜闯入我洞庭总寨,鬼鬼祟祟,窥探军情?”

    夏宜春不欲暴露身份,故不答话,只是暗暗自责太过大意:明知北极仙翁“寒冰掌”绝世无伦,又雅爱偷袭,且刚才两掌俨然已带寒气,却竟没能及时辨出,甚而自恃武功,以掌相对,致使继构林关“纪家酒楼”被伤之后,再次落其彀中惶惊之下,唯有急运内息,拼尽全力相博,以期逼退对方,及早抽身出来。

    岂知北极仙翁老于战阵,极是诡谲狡诈,两人四掌刚一触接,便即发动内力,绵绵不绝又源源不断而来夏宜春愈是双掌凝力,便愈是被黏得牢固,浑身寒意亦愈来愈为浓重,眉心间竟至凝结出了一层寒霜,又渐渐蔓延全身,而脚下的殿瓦也在一片一片的“咯咯”断裂着,眼看便将撑持不住而轰然坍塌。

    千钧一发时刻,江柏春突然拔地而起,居高临下的挥动双掌,挟着十二成的功力,从背后猛然分击北极仙翁北极仙翁听得衣襟带风之声,揣知敌手并非泛泛之辈,只得暂撤内力闪身躲避,回手反击。夏宜春急忙趁机抽回了早已结霜凝冰的双掌。

    “背后袭人,算得上什么英雄好汉?”北极仙翁一掌逼退江柏春,粗声喝道。江柏春见夏宜春脱出困境,乃双手背后,嘻嘻一笑回道:“秃驴,说到背后袭人,你才是个行家积年哩!”000文学000x

    北极仙翁仰天哈哈一笑,声震殿瓦:“好,老衲纵横江湖,久已不逢对手,今天就让你们尝尝我寒冰掌的厉害!”语声甫落,早双掌如风,呼呼挥出,左掌使出九成功力,便将江柏春挡在了三丈开外,任其如何使力变招,总也攻不近身来右掌却使出十成功力,招招狠辣,直向夏宜春猛攻强取。

    江柏春游历江湖多年,早就耳闻北极仙翁“寒冰掌”厉害,又亲眼目睹夏宜春方才吃亏情状,自然不肯和其硬接硬对,唯扬声叫道:“哥哥,秃驴端的厉害,你我只可智取,不可强攻!”言毕施展上乘轻功和小巧身法,上蹿下跳,只在殿顶与树梢间和北极仙翁来回周旋着。

    夏宜春当此危急时刻,自亦顾不得身中寒毒,只是凝聚毕生功力,使出浑身解数,双掌呼呼翻转如风,狠招迭出,猛攻北极仙翁的暇隙之处。北极仙翁尽管轻身功夫厉害,无奈体型肥胖,终是吃了转动不灵的亏,又因对手早有防备,“寒冰掌”不能尽显神威,此刻被夏宜春、江柏春两大高手前后夹攻,上下骚扰,二十余招下来,竟然渐渐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有些应接无暇了。

    院内寨丁闻得打斗声响,早已点燃火把灯球,或张弓搭矢,或挺刀仗剑,纷纷攘攘站在下面,举首瞋目的望着殿顶,然因顾忌误伤到了北极仙翁,只是虚张声势,并不敢轻易松弦放箭,更不敢跃来殿顶相助。

    再斗三十余招,北极仙翁已是守多攻少,败象渐显。然夏宜春亦渐感寒毒发作,身手僵硬,行动窒滞,浑身上下愈来愈是冷寒,既似套上了一副厚厚的冰雪盔甲,又似堕入了刺骨切肤的万丈冰窖尽管知道已无法撑持太久,却因担心江柏春一个不慎,遭受北极仙翁“寒冰掌”荼毒,唯有提足真气,暂时压下寒毒,又使出最后功力,呼呼两掌,猛将北极仙翁逼退数步,这才赶紧打了一声呼哨。

    江柏春自然明白呼哨用意,急促步靠至夏宜春身侧两人趁着北极仙翁退避良机,并身跃起,一路踩着房顶、树梢、围墙、山岩逃向洞庭寺外。北极仙翁自然不肯放手,一路虎吼狮喊,风驰电掣,紧紧的追在后面。

    夏宜春、江柏春轻身功夫武林独步,少有人及北极仙翁轻身功夫也自登峰造极,虽体型胖大,腾挪不便,却能急起直追,发力剧快,竟是不远不近的尾在两人身后,距离相错不过三十来丈。

    此时天将拂晓,东边天际云蒸霞蔚,万千鸟雀聒噪盈耳,远山近峰的身影也在晨曦微岚的消褪中渐渐显露,宛若水落石出一般。几个起落之后,夏宜春和江柏春已是逃出寨外,一时慌不择路,唯有缘了山道盘旋而上,直至昨日铺摆筵宴的峰巅转过一道崖壁,面前竟又现出了一座壁立如削的百丈陡峰,又有一座孤庙危然翼立于峰巅向东凸出之处,峰下便是万丈深渊,潺潺飞瀑,庙门洞开,内里隐隐向外透着一线昏黄的微光。

    夏宜春体内寒毒渐渐蔓延,全身上下冰霜凝结愈来愈为浓重,便似裹了一床被雨水淋得透湿的被褥,行动自然愈来愈为迟滞每提一次真气,身上的冰霜似乎有所缓解,然真气一尽,冰霜便复卷土重来,甚而更为严重回看北极仙翁愈追愈近,已至二十丈开外,只得喘喘嘘嘘的说道:“贤弟,哥哥中了北极仙翁老秃驴的寒冰掌,今日只怕不能脱身了。你自己且先只管逃出虎口,然后再来想法营救哥哥吧!”

    江柏春哪肯答应,返身过来,左手握牢夏宜春臂腕,右手抓着古树葛藤,咬牙提气,时而腾跃时而攀爬,很快便扑至峰巅,一头蹿进了庙内回目俯望,但见竹树掩映之间,北极仙翁似乎失去了目标,脚步渐渐的放得缓了。

    江柏春挽着夏宜春进庙之后,但见屋宇窄狭,墙垣颓损,唯后墙正中的神厨内供着一尊盘腿而坐的菩萨塑像,头顶飞凤髻,身披绛绡衣,十指纤纤叠放腹间,眉目宛然便是昨日的侑酒佳人塑像前的供桌上又香烟袅袅,各色贡品摆放极是齐整。

    夏宜春提了一口真气,运功发力,将身上寒霜稍稍逼退后,方道:“天幸此地竟有一处绝妙的避身之所,还该感谢菩萨庇佑!”挣开江柏春,蹒跚着朝向菩萨塑像走去。江柏春回身守于庙宇门口,眼望峰下,提防着北极仙翁突然攀峰追来。

    “不好!”夏宜春刚刚走至菩萨塑像跟前,忽然翕动了两下鼻孔,大叫一声,仰身便向后面倒去。

    江柏春急急回头看时,但见神厨内的菩萨塑像竟飞身跃起,衣袂飘飘,鹰扑而来与此同时,北极仙翁也已攀上峰顶,一路狂驰,径朝庙宇奔来。江柏春眼见得腹背受敌,再也顾不上夏宜春,仓皇间夺门而出,直奔峰巅尽头,一头扑向了崖下飞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