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作品:《大宋萁豆劫

    林外日轮渐西,光焰依旧灼灼晃眼林内青碧如海,浓荫翳地,又时有缕缕清风拂面而来,飘扬衣袂,极是清爽惬怀。夏宜春、江柏春、杨凌风、周志荣、柳木大郎等二十余人各自席地而坐,散围成圈万花丛素喜净洁,当此炎炎夏日,自不肯混于男人堆中,唯手搦花枝,眉目含笑,娉娉婷婷的站于近旁一株峭拔的白杨树下,裙袂绦带随风飘曳,望去宛似跃跃欲飞,极具超凡出尘之姿。

    众人中间,又摆着一副桶担,担上挂着一只碗大的椰瓢两口木桶尽管俱用铁皮盖子盖得严严实实,却仍酒香四溢,勾人馋涎。

    “哥啊,你这桶里盛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呀?怎么香香的,甜甜的,嗅得俺的鼻子都累了!”柳木大郎抽了抽鼻孔,踅踅摸摸凑近桶担,涎着脸皮问道。

    江柏春倒转扇柄,“啪”的打了一下柳木大郎手背,嬉笑而言道:“这桶里盛着的看似稀稀薄薄,清清浊浊,其实却系涓丘之麦麴之,野田之米酿之,卑者饮而忘贱,窭者饮而忘贫,文者饮而扬袂屡舞,武者饮而扣剑清歌茶乃饮中君子,此则水中小人也……”

    “哥啊,什么饮中君子水中小人的,说到底不过就是个酒嘛!自打出师以来,军中便严禁随意吃酒,这几日,可把俺大郎给憋屈坏了。嘿嘿,口寡得紧,口寡得紧,今儿好歹要放开肚皮,吃他个饱醉!”柳木大郎终于按捺不住,一面巴咂嘴舌的说着话,一面先自抢过椰瓢,掀开盖子,去桶中舀了酒便吃。

    “今日此酒只为解渴不为邀醉!”夏宜春待柳木大郎一瓢饮尽,笑着说道,“大郎且暂忍着酒馋,留着酒量,等候功成之时,大家一醉方休!”言毕,命柳木大郎将椰瓢下传,众人逐一舀酒吃了解渴。

    椰瓢最后经由周志荣手传向万花丛时,万花丛却只推山中清修,戒茹荤酒,并不伸手接瓢。夏宜春疑惑的转头回目望向万花丛时,万花丛偏美目流沔,端视花枝,掩袖抿嘴诡谲而笑。夏宜春登时心中明白万花丛非不吃酒,只因那椰瓢经传多手,沾染了众人口泽,此时不肯自我亵渎而已,但却并不说破,唯咧嘴一笑,收回目光。

    接下来,众人一面吃酒解渴,一面随意谈论着吴越、川蜀、漳泉等地的叛军情势不多一时,便将一桶酒吃了个罄尽。凉风习习而来,吃进肚去的酒霎时化作热汗汤汤流出,虽然碍于万花丛在场,不能宽衣裸身,享受清风,却也自有九分畅心快意之处。看看林外日脚已低,夏宜春乃命柳木大郎复将另外一桶酒打开盖子,众人一面轮流舀喝,一面开始议事。

    “叛军明日便要全面强攻邓州州城了。在下和数名武林同道昨夜潜入王家大院赵珏军帐窥探情势,不意却被北极仙翁老秃驴寒冰掌所伤,幸得智果、智圆两位大师相救,方得无恙而归。目下看来,契丹党项两国陈兵境上,时有侵扰,就象两柄利剑高悬国门,牵制了朝廷大部军力,吴越川蜀等地匪盗蜂拥,东攻西掠,接连陷没二十余座州县,又使朝廷处处掣肘,而赵珏这里则更是军锋猛锐,防范周密而今情势,真可谓四面着火,八方冒烟,按下葫芦浮起瓢,以我辈区区数人,若想阻止这场偌大战争,只怕毕竟心有余而力不足也!”

    江柏春换上庄重面容,扫视众人一眼,语气颇显焦虑的说道。

    夏宜春由江柏春手中取过折扇,“啪”的打开,摇了两摇笑道:“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如今情势,以在下观之,只可智取,未可力夺。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今日秘邀大家同来此地,既为纳凉赏景,畅论各地军情,更为集思广益,共商一个制敌决胜的万全之策!”新笔趣阁510xsk

    接下来,众人便七嘴八舌,建言献策,有说夜半突袭叛军大营的,有说放火焚毁叛军粮草的,有说引军攻打襄阳迫令叛军回首自救的杨凌风更是异想天开,竟言只须施展武功劫持赵珏,便可挟天子而令诸侯,逼使叛军不战自退。一时之间大家各持己见,雄谈阔论,竟是谁也不能说服他人。万花丛站于旁侧静听良久,口中兀自冷笑不已。

    周志荣见状说道:“万姑娘既来参会,却又不发一语,只管冷笑,莫非另有良策在胸不成?”万花丛柔荑般的十指轻抚着花枝,莞尔而笑,曼声语道:“良策嘛倒也不敢自封,不过想来毕竟胜于夜袭大营、焚毁粮草、攻打襄阳、挟持赵珏之谋多矣!”

    杨凌风闻得此言,竟借着三分酒力,“啪”的一声将椰瓢掷于桶内,转头说道:“牡鸡司晨,唯家是索。大丈夫立身处世,闯荡江湖,自应雷厉风行,独谋独断,岂可行动举止听命于丫头也哉?”

    “就是,就是,男人家的事情,女人胡乱掺和个什么?”周志荣接口言道语毕两人相互挤了挤眼,一齐仰头哈哈大笑。

    夏宜春情知万花丛下山游历未久,于人情世故尚然不能全通,又情知周杨二人皆因当日万花丛使蛊迷惑自己写出江湖豪士名单、致令众人差点死于欧阳忠雄刀下而记恨在心此刻听得杨凌风出口不雅,周志荣旁敲边鼓,生恐万花丛羞恼之下口不择言,出语犯了众怒,正想出面婉言解和时,却见万花丛美目含情,瞟了自己一眼,娓娓语道:“周杨二位大哥言之差矣。岂不闻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孔子言中只说人,并未提到男女之分,由此可见丫头未必便主持不得大事矣!”

    夏宜春闻言,接口语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不善而改之。今以在下之见,何必囿于男女之别,万姑娘但有好计,只管说来,我等观其善与不善,再决从与不从吧!”众人见夏宜春表态,自亦纷纷颔首同意。

    周志荣和杨凌风犹自言语咻咻,不肯做出让步。万花丛咬了咬牙,忽然明眸一睐,抿着嘴唇语笑而言道:“周杨二位大哥稍安勿躁,且待姑娘讲个典故你们来听:闻得本朝有进科场应试者,下笔之际,却竟忘了狐疑的狐字写法,直急得挖耳挠腮,蹙眉皱额,只是遍想不出……”

    柳木大郎口快,当即插言叫道:“万姑娘若说别的字嘛,俺大郎或许并不会写,唯这个狐疑的狐字俺倒记得真切,不就是左面卧一小犬,右面坐一傻瓜嘛。俺父亲当年就是这样教俺的,故此记得十分真切!”万花丛登时咯咯而笑,点头应道:“极是,极是,大郎真乃趣人也!”

    众人初始不解,继而亦俱哄堂大笑唯周志荣和杨凌风面面相觑,尚然不知何意。柳木大郎更是伸手摸着后脑勺,瞠目结舌的问道:“怎么,俺有说错吗?”

    “大郎没有说错,”江柏春一拍双膝,忍笑以手指向周志荣和杨凌风,言道,“倒是周杨二位哥哥坐错了位置矣!”原来,周志荣正坐于柳木大郎的右侧,而杨凌风则坐于柳木大郎的左侧。

    “你,你……”周杨二人至此方才醒悟万花丛是在绕着圈儿的戏骂自己,而柳木大郎竟在无心之间做了配合,不由满面愧赧,结口无言,心中却也不得不对万花丛的急智暗暗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