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休息室的门从外打开。

    出现在门口的女子身高一六五，一身荷叶领的雪纺白衬衫搭着天青色缎面包臀裙。包臀裙紧窄，勾勒出令男人神往的玲珑身姿。露出的小腿秀长白皙如上好的羊脂玉瓶，脚上却踩着一双麦昆小白鞋，让女子整个人平添了一丝青雉的学生气。

    室内众莺莺燕燕的眼光纷纷朝门口看去，第一分钟打量这位新加进来的面试军，第二分钟面色不善相互交头接耳。

    傅一念的目光一怔，倒是没想到区区一个秘书招聘会居然是这么别开生面的场景。

    里边坐着十几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女：明艳妩媚的有之，清纯俏丽的有之，优雅婉约的有之，气质高冷的有之……个个妆容精致，穿着时尚，简直堪比选美大赛现场。

    傅一念重新对了对手机里发来的面试地址，恒盛集团总部17楼1704室。

    是这里没错。

    她旋身走进，挑了一个清静的角落坐下，并随手把包包雨伞放在身边的空位。

    离九点正式面试还有十几分钟，她打算抓住这点时间再闭目养神一会。

    耳边一直有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声音不大但胜在声线尖锐。

    “又来了一个……”

    “会不会也有后台？”

    “人家这么胜券在握的姿态，能没后台吗？”

    “看她那张脸，要是再有背景，刚才那位不一定赢得过她……”

    傅一念把耳边的闲言碎语当做空气，默默从包里掏出耳机塞上。

    同一时间，正式面试地点已经被布置妥当。五名西装革履的面试官码齐资料在各自座位上做准备。

    李维对了一下面试者的签到名单，再次确认所有被通知参加面试的人员都已经到齐。

    枕戈待旦的空隙，李维的视线投向休息区里静坐的男子。

    休息区和面试区隔着一道玻璃门，距离不远，但是因为角度问题，来来往往的应聘者很少能注意到这个会议室里除了面试官和自己，还会有一个人的存在。

    那人陷在沙发里，长腿交叠，手上托着一本杂志。一眼望进去，侧脸线条无可挑剔，颀长的身形夺人眼球。

    相比现场五位HR的严谨认真一丝不苟，他姿态悠闲得像坐在咖啡馆里喝早茶的人，丝毫不受周边环境的干扰。

    ……

    “您好，这位小姐！”轻柔的女音在身边响起。

    傅一念睁眼，接过前台小姐递过来的一次性纸杯，礼貌跟她道了声谢。把水杯放回桌子上，她嘴角的笑意还没收回，就敏锐地接收到九点钟方向投来的利剑一样的眼神。

    林敏手里端着刚才前台小姐递过来的咖啡，与傅一念对视后，她眼里流出趾高气扬的傲慢之色，转过头的瞬间却拉下脸来。

    那个被拿来和她比较的女孩，看起来刚刚二十出头，巴掌大的精致小脸，肤色白得发光，皮肤嫩得几乎可以掐出水来。

    各花入各眼，在场众多女人中，傅一念不一定可以说是最美的，但绝对是最年轻的。也许正是因为这年轻，她还没有染上其他女子身上一些谄媚风尘色，就像清晨林间刚刚绽放的露珠，清新淡雅，又透着一种迷人眼球的纯真与活力。

    林敏向来自负美貌，但和傅一念一比较，她脸上精致得挑不出一丝错处的妆容反而显得媚俗。

    被视为眼中钉的某人岿然不动地喝了一口刚刚接待员递来的白开。

    “哗”一声，林敏已经推开椅子站起来，看着给自己端了咖啡，却只给傅一念凉白开的接待员，那种高人一等的自负重新漫上心头。

    她是董事之女，恒盛上下没有不认识她的人。本来父亲已经给她在集团安排了不低的职位，但听说了那人要招女秘书后，她违背父亲的意愿也要前来应聘。

    许恒意，只在年初的集团酒会上远远看他的那一眼，她眼睛就再也没办法从那个男人身上挪开。

    刚才那些女人嚼的舌根她都听到了，只觉得可笑，以她的身份地位，岂是随便什么女人都配与她一较高下，都配站在那个举止从容清隽卓尔的男人身边？

    这样想着，她端起咖啡，蹬着脚下十厘米的恨天高，一步三摇地朝傅一念那排座位走去。

    人还在几里开外，她身上浓郁魅惑的香水味就已经逼近。

    傅一念鼻子有点不适地抬头，注视着香气的来源。随之更令她注目的是女人端咖啡的手势，柔弱无比，要掉不掉。

    她的眼神从那杯咖啡慢慢移到林敏脚下的高跟鞋。这么高的鞋跟，崴脚摔倒是很常见的意外。摔倒了，咖啡泼在别人身上，更是意外中的意外了。

    还有十分钟面试开始，应聘者若着装不整洁，被HR踢出局不要太正常。

    傅一念心里有了计较，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垂在大腿上的手摸到了身旁的折叠伞。

    林敏转眼已来到跟前。

    一……

    二……

    三！

    她毫无悬念地左脚一崴，上身一歪，手里的咖啡杯精准无比地朝傅一念身上泼去。

    变故只在一瞬间。

    当“啊”一声尖叫传遍休息室，原本的窃窃私语全部停止。

    众人朝声源望来。

    只见尖叫者精致的香奈儿连衣裙上已经染满了咖啡渍，甚至连那张刷得粉白的下巴也未能幸免，一双上翘的眉眼死死盯住还安然坐在位置上的傅一念，气势凌人，却神情狼狈。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竟然在她手里的咖啡倒下来的瞬间，按开了折叠伞的自动按钮。

    突然绽开的雨伞弹力很大，一整杯咖啡悉数弹回寻衅滋事的女人身上。

    傅一念从包里掏出纸巾不紧不慢地擦拭意外弄脏的伞。

    眼前这个脸刷得比墙还白的女人，明显没见过什么大场面。鉴定完毕。

    她专注地擦着伞，一遍又一遍。

    林敏终于气急败坏：“你擦够了没有！弄脏我这条el新款，你连一句道歉都没有？还懂不懂教养？”

    “想碰瓷之前不先做好准备？”傅一念一字一顿，“你是被你自己的咖啡弄脏的，与我无关。”

    “你！”

    傅一念语气不紧不慢，眼神却渐渐渗出淡冷的光：“这位小姐，我觉得，秘书这份职业不适合你。你要不要考虑换一个职位？”

    看了眼刚刚给她端水的前台小姐，傅一念继续道：“比如，去应聘前台，先向那位前辈学习一下如何端好一杯咖啡。”

    她眼睛生得很大，却不会像常人说的那样眼大无神，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注视人时沉寂，冷静，似乎总在安静地思考着什么，就像一潭冰湖，看似浅显，却怎么也望不到真正的底。

    “你！”

    眼前女人目瞪口呆的模样难得地取悦了傅一念，她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嘴角仍然是那副礼貌却有距离感的浅笑：“毕竟，一个连咖啡都端不稳的秘书，很容易给上司带来困扰。”

    最后，林敏怎样气愤地离开，傅一念并不关心。

    恒盛集团CEO许恒意的私人秘书这个职位，她势在必得，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九点整，面试准时开始。

    主招聘官是恒盛首席执行官许恒意的首席助理李维，全权负责此次招聘会大小事宜。

    此前，除去被调往英国分公司的刘特助，恒盛集团CEO已经有五位男助理。看到招聘通知上的任职要求特别提示性别为女时，恒盛人人都笑谈他们不近女色的许总为了平衡总经办的男女比例真是用心良苦。

    目送第六位应聘者离开会议室后，李维吩咐人事部工作人员：“准备下一位吧。”

    想到前几位女性求职者简历中描述的特长是什么琴棋书画，他忍无可忍地低声质问：“你们人事部连这点把关工作都做不好的吗？”

    人事部经理张骏暗暗为自己擦了一把辛酸泪：许总要招女秘书这个风声一放出去，各方就忙得人仰马翻。有上赶着拍马屁送美女的，有乘机想在总经办安插眼线的……人人各怀心思，又不敢直接求到李助理跟前，只能变着法地折腾他们人事部。

    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他失眠了好几个星期。权衡利弊后，他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在初选这这里给“有后台”的应聘者放了水，直接把这个球重新踢回李助理跟前，明哲保身要紧。

    一大早冗长的招聘面试让大班桌后端坐着的五名面试官有几分审美疲劳。

    傅一念进场时，几位面试官百无聊赖地交换了下眼神：恒盛总经办招一名女秘书，阵仗却被搞得跟古代后宫选妃似的，求职者的脸一个赛一个美貌。可惜他们许总是个出了名的洁身自好的钻石单身汉。

    傅一念在折叠椅上落座。

    面对面的角度让李维近距离欣赏了一番她的美色，这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是的，女孩。她看起来像还不到二十的年纪。肤色异常白皙，甚至透出一丝病态。

    这样的形象可不是职场加分项。

    傅一念扫了眼五位面试官，视线最后定格在李维身上，朝他礼貌一笑。笑眼迷人却隐隐透着一股莫可名状的疏离感，像极了冰封海底的水生花。

    李维压下心头某些异状，低头看了眼女子的简历信息。

    “姓名：傅一念。

    性别：女。

    年龄：23。

    学历：汉城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科毕业……”

    汉城大学是李维的母校。这位竟然是他的同校师妹。

    本着对同校师妹的照拂心理，李维态度不自觉和煦起来：“傅一念小姐，介绍下你自己。”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室内所有人员都听得一清二楚。

    坐在休息区里的男人身形一顿，合起手中的杂志。

    当他起身推开玻璃门走出来时，已经没人再留意傅一念说什么，五位面试官齐刷刷从位置上站起来，恭敬又拘谨地打招呼：“许总！”

    傅一念很自觉地住口，也跟着站了起来，顺着面试官的眼神回身看去。

    只一眼，傅一念脑海里便浮起眼前男人的信息。

    许恒意，恒盛集团现任CEO，前任恒盛董事长许少谦之子。剑桥大学法学博士毕业，年31岁，也是恒盛集团历任CEO中最年轻的一位。

    他一手插着裤袋，步履沉稳地在傅一念身前站定。

    离得近了，比照片里更加立体俊逸的五官清晰印入傅一念眼底。那双沉沉如海的眉眼逡巡过她的脸，最后定定落在她额头那道细长的疤痕上。

    男人185堪比模特的身高，身材匀称修长，哪怕身上仅着米白色衬衫和铁灰色西装裤，也完全无损他上位者的气势。只是沉默着直视你，那迫人的气场却比想象中更让人难以直面。

    傅一念额角悄悄冒出细汗。

    单就女子的外表而言，她无疑是美的。

    白皙的皮肤，柔美的鹅蛋脸，小巧的翘鼻。五官精致的她完全不必为自己的外表自卑，但是女人天性爱美，哪怕只是脸上一个很小的瑕疵，被陌生异性这么一直盯着看，内心总有点不适感，不自觉想把耳边的碎发撩下来。

    面前的男人已经先一步抬手，修长食指轻轻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拇指沿着她额角的疤痕若有若无地划过。

    傅一念听到头顶传来男人微微压低的声嗓：“这里怎么还留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