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都是大工业时代的人，自然知道批量生产正是王凡的看家本领。现在即便做不到，也只是条件未到而已。

    但这个世界有魔法，几乎所有的财富都掌握在超凡者手里。对他们来说，研究魔法的收益远大于为普通人设计工具不，那玩意儿毫无价值，只是在白白耗费魔法师的宝贵时间罢了：节约奴工的生命有什么用？让他们蹲一起侃隔壁肥婆的屁股吗？

    事实上，哪怕大工业时代，大凡真正革命性的新事物出现，旧秩序的掌控者，那些龙头企业和它们的老总/工程师们，多半也是循着“看不见，看不起，看不懂，追不上”的路径轰然倒塌，给革新者腾出道路来。比如蒸汽机对人力/畜力的替代，比如内燃机对蒸汽机的取代，比如ihne和kia的故事……

    越是对旧的一套掌握的更纯熟，越是容易陷入这个魔咒。

    比如安德烈，比如王凡的爷爷亨利，比如王都除吸血鬼外的其他所有“战斗经验丰富”的正牌法师。

    伊娜的狙击枪早在五六年前便在王都亮过相了。但所有人，包括伊娜的爷爷安德烈，都拿它当“小孩玩具”看。有谁会对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的玩具产生兴趣呢？至多一些泼皮破落户会嘟囔句“那么多超凡材料做了个比弩强点有限的玩具，真特么奢侈”真正的贵族那是连把眼睛放上去都觉得丢人的。超凡材料做的玩具就不是小孩玩具了？

    甚至，哪怕狙击枪和“嗯啃”救了自己孙女的命，安德烈都没兴趣对它多看一眼：不就是自己好友的孙子送自己孙女的小孩玩具吗？俩小家伙感情挺好的，小伙子像他爷爷，咱两家啥时候合一家啊？这好事真是想想都会笑，哈哈！

    此所谓“看不见”。

    也只有伊娜这种没有能力的凡人会觉得那是个宝贝哪怕吸血鬼，依附自己的狐朋狗党，还是个高级法师，都被打死了。可他的想法是什么呢？

    大概也是“这家伙也不是什么正经法师，自己不小心被一大群人拿着像弩一样的小孩玩具射死了”说什么马车顶上的神秘武器，呵呵，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然后，亲身体验过被好几支“嗯啃”攒射的滋味，吸血鬼这种半吊子法师这才觉得此物可堪一用。

    但对安德烈这种正统法师，他有无数种办法反制这种小孩玩具……哦，现在叫小孩玩具不太好了，毕竟比弩厉害。

    好吧，这种“平民武器”，在正规法师面前有什么用呢？也就欺负欺负没准备的魔法学徒罢了。

    别说安德烈，天天看孙子捣鼓的老亨利都不喜欢这玩意儿。

    咱魔法师，要么好好研究魔法当战斗法师，要么家大业大学成“魔偶师”但魔偶师起码也得公爵以上级别才烧得起那些昂贵的超凡材料，咱一个窝在偏僻男爵领的空头伯爵哪够资格玩这个？你当超凡材料是黄金宝石那种随便就能弄到的低贱货吗。

    要不是王凡一直没耽误魔法方面的学习事实上，这小子对魔法有点痴迷、而且还把领地建设的有声有色让一帮老家伙看的目瞪口呆，老亨利早揍他了！

    总之，新事物千般不好万般不行，压根就没有出现的必要这就是正眼看了它一样的正统法师的一致意见。

    此所谓“看不起”。

    直到几年后，王凡彻底解决了量产问题，强劲的“嗯啃风”吹的吸血鬼伯爵这头肥猪打着旋上了天，被他搅了个一塌糊涂的王都贵族圈才悚然觉悟。

    然后，他们拆开战斗中缴获的“嗯啃”，才发现里面完全没有自己熟悉的各种法阵，根本无法揣测它的工作原理。

    再往后，又有人花大代价搞到了“嗯啃”工厂流水线的资料，才发现上面那些鬼画符、那些神秘的工艺、苛刻的技术参数，自己压根不知道说的是啥。

    好不容易知道了，原来“嗯啃”并不是单独一个工厂能造的，上游还有采矿场炼焦炉冶炼厂，辅助的还有机械厂车床厂漆包线厂等等等等，光这些厂子的资料都堆了满满一屋子。

    最大的问题是，这些资料还特么的看不懂拆开来一个个字都认识，合起来不知道说的啥。

    这就是所谓的“看不懂”。

    最终，等他们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来了可以解读这些“神秘咒语”的资料从小学到高中的全套教材，这才终于明白了：不计工本依样画葫芦做一把电磁炮容易，但想低成本大批量生产……这玩意儿压根不是一个人三两年能学会的。更不要说像王凡那样持续改进了。

    想真正学会，他们得集体穿越到王凡六七岁那年，跟着一帮子六到十五岁的小屁孩，听六七岁的王凡小朋友讲课，至少要听到初中课程结束。然后这些中学生还得跟着王凡折腾工厂、在实践中学习高中知识同时还得通过互助小组的形式，把自己学到的小学/初中知识交给其他人……

    没错，只是学还不行。他们必须能像王凡一样，从六七岁开始便通过办缫丝厂纺纱厂肥皂厂，半工半读全面开花培养出一批高级技工来。然后挑出这些工人中的尖子，跟着那帮跟着王凡学了起码六七年、有资格出师的小神童工程师，摸爬滚打自己尝试解决各种实际问题到这个阶段，王凡就只提供正确思路和注意事项，他们得自己摸索着解决问题了这才可能在十几年内，搞起一套最最初级的工业体系来。

    更何况，王凡还花血本大量印刷基础知识读本全领地免费发送，同时自己掏钱补助私塾先生，让他们免费教人识字，每多一人通过考核给半两银子补助又为了引导、鼓励他人自学免费读本上的内容，也派专人定期下乡考核，在整个领地范围寻找天才苗子，一经发现便付薪水供他全脱产学习为解决师资力量太过薄弱问题，又专门花大力气砸大钱制作了远程通信设备，带领自己的亲传弟子亲自搞远程授课，这才堪堪培养出千把名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尖子来之后再通过言传身教，前前后后耗时近十年，这才凑起几十名工程师，勉勉强强指挥一群工人运作起第一条近代化流水线这些可全都得有钱撑着为了想办法弄钱，王凡可谓殚精竭虑搜尽枯肠这是题外话，暂且不表。

    这帮学生倒也不负他的期望，很快的，他只需起头提个思路，剩下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设计任务，这帮草鸡工程师就能搞定，而且往往颇多奇思妙想，完全走上了和地球大不相同的发展道路。

    而且，来自草鸡工程师的发明比例也越来越高甚至两年前，独自开创一门学科的天才都出现了。

    天才的确不多，但对一片辽阔的领地上数十万人口来说，他们又可谓到处都是。只是被过去艰苦而低效的生活方式磨灭了而已。天才们所欠的，只是一位名师领他进门、再给他个发挥聪明才智的机会。

    而来自信息时代的高级工程师王凡，最擅长的恰恰正是科普和批发灵感。

    一旦天才遇到名师、再遇到适合他发展的环境，立刻便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比如地球上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代表人物瓦特，便是自己母亲教出来的，而且他十七岁母亲就去世了。再比如著名的爱迪生，1855年刚上了三个月学，便因为爱提稀奇古怪的问题而被赶回家之后其母自己教他，1859年便能够一边卖报一边自学，终成人类历史上最耀眼的发明家。

    因此，对于发掘出来的人尖尖，往往带上五六年便足可摇摇晃晃上路了至于给所有人普及中学教育？王凡表示臣妾实在做不到。

    事实上，仅凭王凡一个，打死他都不可能维持哪怕一家工厂的运行。太多事项太多突发情况了。“嗯啃”的成功，起码有一半功劳得记到他的学生们的头上。

    知识是一枚种子，播种下去，它就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当然，这也多亏了魔法的存在，多亏了超凡材料的存在，多亏了这个世界关于超凡材料性质方面的研究。这些东西给了王凡跳过疑难问题的可能性不然光一个车刀，从材料提纯、合金配比再到热处理工艺，就凭王凡临时拔苗助长出来的一帮高中生？卡个几十上百年都是少的。

    但在魔法世界里，加工钢铁？秘银表示凡铁在我面前都是豆腐，连续切削连冷却液都不需要！

    一旦机床问题解决，各种机器自然涌现。

    什么？你说精度？早期版本黑大傻粗的纺纱机织布机锅驼机需要什么精度！

    至于现在王凡已经走到哪一步嘛……暂时保密，看下去你就知道了。

    说白了，这就是先由魔法师王凡通过魔法走通道路、然后逐渐削减魔法的参与度、直到找出普通人也可以接手的领域加以改进。再往后，魔法师王凡继续发展魔法、设计魔法和凡物的接口，剩下便可交给普通人，让他们以自然科学的方式不断改进而后者恰恰是地球科学早已走过的路子，也是工程师王凡的老本行。

    工业的竞争就是人才的竞争。机器和工厂的数量只是表象，真正的竞争力是工程师的头脑，是源源不断培养工程师的机制。

    等贵族们明白过来，知道这山一样的资料得好多好多人一起学、每人掌握一小块，这才可能凑出成果时，王凡这里都开始普及高中知识，甚至还有模有样的建起大学、进军信息化领域了而我们“敬畏知识”的贵族们，还捂着盖着生怕别人学会“三角形全等的证明方法”呢。

    更何况……“普通人不算人”的观念根深蒂固，层层盘剥的政治体系养活了无数既得利益者……想切换到王凡那套“工业强国”、“商业富国”、“产学研一体化”的组织结构上，谈何容易。

    这种情况下，你说他们拿什么追赶王凡的脚步呢？法爷们刚刚明白过来、自己都还犹豫要不要学呢，王凡那边已经是成千上万的掌握近现代知识的人才各个方向同时领跑了。你单枪匹马的，打算追哪个方向？

    你自己不懂、你的所有心腹都不懂领地就是有人才，你挑的出来吗？

    大家都知道现在互联网上诈骗信息泛滥成灾。骗子之所以那么多，可不就是因为有大量缺乏知识不会思考因而不辨是非的人可以欺负嘛。

    生活常识都能骗到你，那么你猜有人装汽车工程师装专家装思想家，你怎么才能不被骗？

    身为领主，不能识人于是骗子纷纷投奔，有真材实料的反而因为口齿笨拙不受待见再被王凡一忽悠……人才都流失了你还追个屁啊。

    这就叫追不上。

    但是，这种变革太过彻底，它必然要触动旧贵族的利益，无异于和全天下为敌。

    目前来说，法师们……哦不，人性的弱点给了王凡宝贵的初期发展时间然而，既然大工业的序幕已经拉开，它被人无视、鄙视的日子也就不多了。

    一旦它引起所有人重视之时，亨利领必将迎来一次次的冲击。能不能熬得过去，王凡心里连一点点底都没有。

    越是了解魔法，他就越是不敢掉以轻心在他王凡这里，是不是也存在对魔法世界“看不见、看不起”的误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