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凡心中一跳，偷眼瞥了瞥艾莉尔的脸色，发现并没有熟悉的鄙夷之色，这才放下心来：“我可没那么大胆子。敢让你进后宅，恐怕一两个月不到，连伊娜都要杀我了吧。”

    米娅嘻嘻笑道：“没那么夸张，我就是引导她们信仰大地之母罢了。”

    王凡哈哈一笑：“是大地之墓吧？给你十年时间，恐怕这天下一大半贵族都得被你送进坟墓，对吧？”

    米娅终于色变：“我可从没那么说……小女子体弱心软，派崔克那样折磨我，我都没报复……”

    王凡轻轻摆手：“你恨的不止是他，而是这可悲的世界。你的教义话里有话，不用我复述了吧？”

    米娅使劲摇头：“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痛感那些恶人得不到惩罚……”

    “行不通”，王凡轻轻摇头，心说你这一套一套的，说白了都还是原始宗教那一套，地球早玩烂了，“我知道，你很善良，真的很善良。你想以慈悲心行杀戮事，还这世界一个清明，对吧？”

    米娅愣住了，她喃喃自语：“慈悲心，杀戮事？”

    连念三遍，这位受尽折磨凌辱，自被解救以来没掉过一滴眼泪的奇女子，忽然泪流满面：“我以为没有人能懂我，我以为……将来的人都会视我为魔鬼……”

    王凡摇头：“还是表演。其实你真正想的是，如果整不死那些混蛋……这个世界，灭了就灭了，对吧。”

    米娅盯着他：“你真是个魔鬼。”

    王凡暗松一口气。他不过靠着点心理学知识瞎蒙而已，幸好蒙对了：“我得到过古老的知识。很多很多代之前，人类全盛时期的知识”，他一边胡说八道，一边揣测对方心理：“记载中，和你一样惨的多的是。”

    “有一位国王，他的名字叫俄狄浦斯。他刚出生时便被神灵所诅咒，预言他将弑父娶母。他的父母为了避免悲剧发生，把他扔到山里。还是婴儿的他被牧羊人所救。然后，他成了邻国科林斯的国王和王后的养子。”

    “等他长大后，神灵再次降下神谕，预言他将弑父娶母。俄狄浦斯不知自己是义父义母的养子，为了避免悲剧发生，他离开了科林斯，发誓永不再回来。”

    “他在路上，因为争斗，杀死了一个粗暴的让路的人，那是他的父亲。他破解了神灵安排的女妖的谜题，继承了国王之位，并按习俗和失去了丈夫的王后结婚。还生下了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然后神灵降下瘟疫和饥荒，惩治他的大罪。俄狄浦斯祈求神灵，想知道为何会降下灾祸。后来经过先知的提示，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的母亲羞愧的上吊自杀，他也用胸针刺瞎了自己的眼睛，走到街头，向市民承认自己的罪行。承认自己是神祗诅咒的恶徒，是大地的妖孽。”

    “但是他的人民没有嫌弃他。俄狄浦斯深受感动。他传位给自己的儿子，把自己放逐出国，飘泊四方，最终死于众神的圣地。”

    同病相怜的米娅已经哭的瘫倒在地。伊娜等几个女孩也是泣不成声。

    王凡也是暗暗叹息。他脑子里类似的悲剧不知凡几但神话传说和活生生发生在面前的真人实事，给人的冲击是完全不同的。

    “另有一位极美的女子，她很早就入宫伺候国君。宫中女子很多，国君便雇了画工，给女子画像他再根据画中人的美丑，让她陪他过夜。这女子品格高尚，不肯出钱贿赂画工。画工便把她画的极丑。”

    “后来野蛮人的国家派人来求和，要求国君赏他们美人。国君便把这名女子赏了。女子跋涉万里，嫁给野蛮人，日子过得极苦。但她一直惦念父母之邦，多次劝阻野蛮人的进攻计划。后来，野蛮人的酋长死了按他们的习俗，她要嫁给酋长另一个妻子生的儿子……”

    几名女子身子都是一震，王凡冷酷的声音继续响起：“她忍不了这个侮辱，写信求国君帮助。国君回信，要她按人家的习俗行事。女子痛哭一场，接受了这个命运。但即便如此，她仍然热爱自己的父母之邦。”

    “她活了多少年，她就让两国和平了多少年。”

    “这名女子叫王昭君，她被她父母之邦的人民传颂了几千年，被认为是历史上最美、最值得被记住的四名女子之一。”

    王凡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想地球了，他更想自己那战天斗地，不屈而善良的家乡人。

    但他回不去了。

    “我到哪里，哪里就是家乡我到哪里，我就应该把文明带到哪里。不然这鬼地方哪是人呆的”，他想。

    “还有名国王，他被自己的王后背叛了。于是，他杀死了王后。从此以后，他每天都要娶一名少女，第二天早上就杀掉。他把这个当作对王后的报复。”

    “为了救下无辜少女，宰相的女儿山鲁佐德自愿嫁给国王。她每天为国王讲一个故事，恰恰到最精彩时，天亮了。国王想听故事，便不忍杀她，允许她多活一天。”

    艾莉尔张大了嘴巴，眼中满是不忍。

    “山鲁佐德为国王讲了一千零一个故事，也让自己活了一千零一夜。终于打动了国王的铁石心肠。”

    王凡一个接一个，讲“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讲“你们中无罪的，可以先拿石头打她”，讲“割肉饲鹰”……

    伊娜甚至怀疑，这家伙上辈子是不是那个一口气讲了一千零一夜的山鲁佐德。正常人哪来这么多故事。

    天色渐黑。奥古斯特过来点上了灯。这个小家伙像个透明人一样，让人时不时就把他忽略掉。艾莉尔注意到他也眼眶通红。

    王凡终于结束了故事接龙：“我看过太多故事，所以很熟悉你的情况。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你太聪明，又太善良。”

    “这个世界很公平。那些丑恶的家伙，比如派崔克，比如西西尼克，他们可以权倾一时，他们可以杀的天下血流成河，伏尸百万。”

    “他们可能欺凌一个人一世，也可能欺凌天下所有人一时但他不可能永远欺凌天下所有人。”

    “但聪明善良的人，他们发起怒来，真的可能灭世，真的可能让整个人类再也无法翻身。”

    “我知道，派崔克彻底把你惹恼了。如果你想灭世，我都只能支持你。”

    王凡霍然站起，直盯着米娅的眼睛：“我想知道，你想成佛，还是成魔？”

    米娅转开眼光，但是很快又睁大眼睛，和他对视：“什么叫成佛？什么又叫成魔？”

    “成魔很简单”，王凡微笑着晃动手指，“只要利用好你的悲惨遭遇，鼓动起更多人的怒火。凭你的聪明才智，一到两年便足以让天下大乱然后杀尽那些道貌岸然的混账贵族……”

    艾莉儿想：“这不是应该的吗？怎么能叫成魔？”

    却听王凡续道：“然后把你的人扶植成新的贵族，汲取这一茬贵族失败的经验教训，把平民制的更加服服帖帖之后重复老套的故事，直到第二个第三个第一千一万个米娅出现，推翻你的子孙。”

    米娅张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完全无从反驳。便反问道：“那么，什么叫成佛？”

    “成佛嘛……”，王凡便把因果报应那一套讲了一遍，什么心存善念，什么果报，什么修心……听的伊娜艾莉尔等人不住点头。就连米娅都觉得果是至理名言，只是还有些涩滞之处。

    谁知王凡话锋一转：“当然，以上都是屁话。”

    艾莉尔愕然伊娜忍俊不禁，拧他腰肉琳娜若有所思海蒂一脸懵圈。米娅也满是疑惑。

    王凡便解释道：“因果报应这个说法非常棒，非常完美。但只有一点不好：它不是真的。”

    “如果它是真的，派崔克早该横死如果它是真的，西西尼克便不能无法无天如果它是真的，那么这次灾劫，应该让王都那些混蛋们死光，而百姓秋毫无犯。”

    “但是你看看，真正遭劫的贵族有几个？死去的百姓又有多少？”

    “天有因果，却无报应。或者是，天道的报应，报在所有人的头上。天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善恶。”

    “人知善恶，却对恶人无能为力。”

    “就好像我吧，东城区作恶的伯爵只有派崔克一个吗？但我敢去动吗？”

    “这个派崔克，仅仅是作恶太甚，又在贵族中引起众怒，这才丢出来，杀了给王族看看。”

    “天道有缺，当以人道补之。”

    “何谓人道？惩恶扬善而已。”

    “惩恶扬善的规矩，就是所谓法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哪怕贵族、国王，犯错了也要严惩。”

    米娅眼神微动：“似乎有点道理……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让你执掌法律这把刀，替我惩戒恶人。如果我犯罪了”，王凡伸手在自己脖子上一划，“帮我砍了这颗脑袋！”

    伊娜慌忙站起：“你怎么会犯罪？她可真会砍的！”

    王凡笑了：“如果我没犯罪，何必怕她砍？”

    他摆摆手，继续解释：“在我得到的知识里，一个男人娶多个女人属于犯罪。我也一直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但是你看……”，他一摊手，“一旦没有法律的约束，我就再也坚持不住了。”

    琳娜赶紧声明：“我是自愿的！”

    海蒂扑哧笑出声来：“治好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我也是你的人！”

    琳娜笑着补充：“我真的没病！”

    艾莉尔突然举起伊娜的手：“这个小姑娘是青梅竹马！”

    伊娜便笑闹着拉艾莉尔的手：“这只小鹿是自己找上……”，嘴巴却被艾莉尔捂住了，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王凡老脸微红。

    这些天他终于明白自己上辈子果然是“凭本事单的身”了：在女孩子的心理上，他就是个标准的“蒙古大夫”加之他上辈子追个七分妞，献了一年多殷勤，人家一句“没房没车免谈”把他踢开，转身就跟个大腹便便的家伙做了小三。这事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如今，突然之间，居然有俩大众情人级别、还有一片领地要继承的姑娘对他说“我爱你”……这小子得瑟之余，屌丝时代的心理阴影上来，自然免不了胡思乱想了。

    也不知道伊娜当初是怎么替他那套胡说八道圆的场……

    咳咳，总之现在这几个小妮子动不动就拿他的糗事开玩笑，很伤自尊的知道么……

    米娅看着她们笑闹，眼中终于溢出一丝温柔：“连你自己，都要置于法律之下吗……好魄力。我想问一下，为什么是我？我这种……我这种被人糟践的比泥还要脏还要贱的人，你不怕亵渎你那法律的威严吗？”

    王凡认真的看着她：“你是我见过最纯洁善良，最有智慧又最有原则的人。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比你更合适”，他扑哧一笑，伸手揽住海蒂小腰：“当然，我身边这几个小丫头必须更聪明更善良……但她们舍不得砍我脑袋。”

    海蒂对着这个满口阿谀之词的家伙翻了个白眼，说道：“没错，你真的让我们特别特别佩服。我也差点被人关一辈子……才三天功夫我就差点疯掉，到现在都还怕一个人。真的无法想象，你是怎么熬过十多年，还能那么的……头脑清楚又保持那种程度的自尊和高傲的……换我早疯了”，艾莉尔等人一起点头，深以为然。

    伊娜突然把艾莉尔推向前：“女朋友点头了，意思是她的确更……咯咯咯……”，她忽然大笑着软倒在地，原来是被红着脸的艾莉尔的一双小爪子给制裁了。

    王凡瞪她一眼，心说你就别添乱了，我一个思想健康的好青年忽然要开后宫，心理压力很大的好吗……虽然想想确实挺带感的。

    看着米娅眼中一闪而过的那丝羡慕，王凡不由心中一痛。这女子，命太苦了。

    不，不能露出怜悯，那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他提醒自己。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王凡认真的给出自己的评价：“梅花香自苦寒来，我想这些年，你一定想通了很多事，对吧？”

    米娅点点头：“我想知道你的大致想法。”

    “很简单”，王凡道，“正如法律的威慑可以避免我走上歧途一样，我打算通过普及常人可用的魔法武器，提高平民的武力，使得他们能够真正对贵族造成威慑。”

    “当平民有了保护自己的力量之后，超凡者就不可能像过去那样随心所欲的作恶了。这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平民不是人、贵族不受法律约束之类陈旧观念。”

    “当然，解决这个问题之后，又可能出现个体之间的大量争斗等问题，增加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的烈度。”

    “这时候，我们就需要法律来担任这个仲裁者。每一场斗殴，每一场争端，都应该让法律来评判对错。使得个人武力不再是正义的先决条件。换句话说，武力只允许拿来保护自己。”

    “既然天道无善恶，那么我们就通过法律之道，补充上这个缺陷。”

    “当然，想要民众优先选择法律而不是武力，我们就需要民众的理解和认可。因此，法律团队必须极端的严谨和公平，同时需要大量的宣传，才能让他们乐于承认我们的仲裁结果。甚至遇到任何事，都会主动找我们仲裁。”

    “为此，你需要培养出一个很大的队伍，而我则给你以及你的人配备武器。这样当遇到口舌解决不了的问题时，你们可以依法动用武器。暴力是正义的后盾嘛。”

    “从此以后，不再有贵族所有人都只是替其他人做事赚钱劳工而已包括国家，它也可以是一个打工者。只是它出售的是安全和繁荣。当绝大多数人都喜欢我们时，我们就不可战胜。”

    “不过，每个人都可能变坏，不光是贵族，也可能包括你的人，包括我甚至于，哪怕是你，都可能有偏激之时。这就需要更完善的法律，在出现偏差时拉我们回来。这方面，我领地有一些人专职研究它。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加入。”

    “我只是个理工死宅，这方面只知梗概”，王凡突然冒出一堆听不懂的名词，“在法律不完善时，我希望你来主持这个良心将来，你可以把你的想法，你的原则，全都固定到法律里面去，成为世世代代的行事规范。如何？”

    米娅似乎颇为心动，却又有一丝茫然。王凡赶紧趁热打铁：“到我领地去，那里有论法的精神等基础书籍可看，凭你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把它落地。来吧，帮我给这个世界带来理性的光亮。”

    “你图什么？”，米娅突然开口反问：“凭你的能力，伯爵，侯爵，对你都不过是时间问题。甚至建个公国都不是做梦。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要弄个规矩压在自己头上？”

    “为什么？问得好！”，王凡点点头，“这次行动，你知道救出来的女人里，伯爵以上家族的贵女有多少吗？”

    “不算你，二十三位”，他自问自答，“仅仅统计了神智未完全崩溃，来历可以考证的比较清楚的。被多次转卖，神志不清但号称贵女的，过百。”

    “触目惊心？但这还仅仅是东城区！”

    “而且，她们还不都是远支。伯爵五代以内三人，侯爵妻族一人。她们家族从没承认过有人口失踪。啊，当然，我也没敢去问。”

    米娅面色平静，好像说的和自己无关：“我懂。不想死的话，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但别对人提我的身份。落到那步田地的女人已经不再是人了。”

    王凡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里：“放任贵族，不保护平民，坑的可不仅仅是平民。堂堂公侯，家属连王都都不敢出，好像住在一个大监狱里一样。”

    “我所知道的那个时代，哪怕手无寸铁的普通弱女子，半夜三更出门亦极少会受伤害单身女子旅行千里万里也只是等闲。可现在呢？哪怕成了魔导师，照样是一个个缩头乌龟，出城百里照样怕匪徒劫杀！”

    “这样缩头乌龟一样就能保证安全？”，王凡冷笑，“哪怕在王都，稍微动动都得前呼后拥几十人押送，稍一松懈就出事。有时候不松懈照样出事！甚至，就连公侯自己，敢随便离开反禁咒大阵？”，他一脸不屑：“我真看不起这些人，我也的确没办法像他们那样生活。我一点都不觉得在这种地方当个猴王是多荣耀的事。”

    这话简直是指着王族贵族鼻子骂了。米娅听了却觉得很是受用琳娜也是若有所思。

    米娅沉默一会儿，她听的出来，这个年轻人的确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甚至连她都觉得天经地义之事，在他看来都无法容忍。但仔细想想，却又不得不对他口中的未来满是憧憬如果自己生活在那样的世界里，还会有这十二年生不如死的悲惨遭遇吗？

    尤其是，她看得出来，所有人，包括救她出来的几个女子，在看她时，目光都有点躲躲闪闪不是厌恶，不是鄙夷而是……纠结中带着点不知所措。

    这种并无恶意但又异样的眼光，甚至比那种充满了占有欲的、色迷迷的眼光更令人难耐，更让人想要发疯，想要痛哭一场。

    只有他，看自己的目光是纯净的是的，他的目光偶尔会充满怜悯，但他却极为克制的绝不肯把这丝怜悯流露出来。

    他的确震惊于自己的美，但却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带着占有欲。他只是欣赏，而且欣赏的并不仅仅是自己的美。事实上，他从没有像派崔克那样看自己，他的目光甚至绝不在自己的女性特征处停留。

    正如他所言，他欣赏的，的确是自己的头脑，自己的坚持。

    唯有在他面前，米娅才敢不知天高地厚的觉得，她居然仍然是个人。

    思前想后，米娅终于点头：“你得答应我两件事。第一，我要看看你所谓的法律第二，说好了，你要敢做坏事，我可真砍你脑袋！”

    王凡大喜：“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我给你说说我和西西尼克结仇的经过，明天你可得帮我！”

    “帮你？我一个十几年没动过魔法的低级魔导士，怎么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