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鸿门宴

作品:《复活的废墟

    接过那封莫名其妙的拜帖,三王子三两把扯开大红烫金封套,展开瞥了一眼,嚓嚓两把便撕了个粉碎,鼻子里呼呼喷出粗气:“王凡小儿!欺我太甚!”

    他啪啪走了两步,两脚一并:“既然敢来,今天便让他来得去不得!通知下去,列阵,备战!”

    见到面前大营人喊马嘶,刀枪鲜明如临大敌,王凡晒然一笑。他回头轻拍琳娜肩头:“你回去吧。”

    琳娜轻咬娇嫩的小嘴唇,对着他盯了片刻:“保重。”

    王凡心头一热:“回去吧。放心,我有分寸”,他一指三王子大营,“他们阵势摆的越大,就证明他们越是心虚。此去,大事必成!”

    说罢,再不回头,拖着一个沉重的带轮铁箱,缓步走近三王子大营。

    琳娜看着王凡背影直入营寨大门,在两排士兵交叉的长刀下坦然走过刀剑反射的太阳光照的他光头铮亮刚过去没几天,脱落的毛发暂时还没来得及长出来。

    在他背后,明晃晃的长刀忽然变成橘黄,然后化成铁水流下。

    士兵们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呼声。

    这是一个充满魔法的世界但哪怕王都最精锐的士兵也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魔法。

    一个是法师稀少另一个是因为凡和魔法近距离接触过的凡人,个个非死即残。

    惊呼和喧哗声渐渐深入,终于湮没于大营深处。

    琳娜又望了片刻,驾四翼飞行器飞上高空,绕着营寨转了半圈,这才往回路而去。

    王凡拖着箱子,沿路慢慢走着,同时随手熔毁身后交叉在自己头顶的兵器。终于有人出来喝令一声,让士兵撤回兵器。

    来人是名传奇,一身法力沉稳中带着浩瀚,是个难缠的对手。

    看着王凡额头的汗珠,此人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正色侯孤身而来,在下佩服。凡人体弱,在下亦深恐他们拿不稳手中那片破铜烂铁。万一伤了贵体,怕是在下便要出汗了。”

    正海侯被他故意念的似“色”又似“厕”,总之绝对不是“海”又讥讽他被凡人手里的破铁片子吓的额头冒汗。周围军兵会意,皆是哄堂大笑。

    王凡停下脚步,抹了把额头汗珠,摆出一副长辈样:“惭愧,惭愧!前几天实验个新魔法,不小心受了点内伤。也就这两天才能走路,弄的蹒跚老翁一般倒和牙牙学语的阁下相映成趣了。你家大人在家吗?啊,年纪大了,差点把正事忘了。前几日在下在这里打到两只兔子,本打算捡回去炖汤的,你们不会不还我吧?”

    一提起“前几天的新魔法”,周遭军兵后背一股凉气直透天灵,笑声戛然而止。胆小者牙齿已经得得直响了。

    前来迎接的传奇脸色大变,额头青筋直冒。

    这小子面相不过二十,自己的年龄足够做他爷爷的此子却装出一副老者相,倚老卖老一番抢白又抓住他故意的“吐字不清”一通发挥,愣把他贬成了“牙牙学语”之后的“你家大人”更是一语双关,明摆着是摆长辈谱,不屑和小孩子谈话。

    但他既然效忠于三王子,本也该敬称一声“大人”。这句话却是辩驳不得。

    至于打到两只兔子云云,自然是映射前几天被杀的两名传奇但这话同样没法接,一接就等于承认那死难的两名传奇是兔子了。

    这番话看似谦逊,却半点“惭愧”之意皆无。说完全是来耀武扬威都不为过。

    此人越想越怒,悍然出手:“牙尖嘴利!此地岂能容你撒野!看我替你家大人管教……”

    一句话没说完,便觉满身汗毛直竖,似乎被一头恶龙给盯上了,分分钟会被吞掉一般。

    他急往后退,退出十几米远,但危险直觉却无丝毫减弱。

    身为前来接待的主人,被对方吓退已经丢人再退下去……怕是在这里没有容身之地了。

    硬着头皮站定,只见王凡双脚不丁不八,四平八稳站定,脸上笑嘻嘻的,指尖有一缕黑光环绕。那东西给人极度危险之感,似乎只看一眼,便要减去许久性命一般。

    头顶忽有响动。原来三王子等人居然也感到极大危险来临,绷不住出来察看情况。

    光头核弹法师王凡便收了黑洞他至今搞不懂这魔法维持收回这微型黑洞的原理。难道它不应该立即因为霍金辐射而炸掉吗?

    按照量子论,真空中不断产生和湮灭虚粒子对当这种粒子对产生在黑洞边缘时,其中一个粒子便可能落入黑洞,另一个则携带能量离开,看起来就好像黑洞会辐射出粒子一样。这就是霍金辐射。

    黑洞越大,霍金辐射就越低但对于微型黑洞,霍金辐射会极为强烈,就好像瞬间炸开了一样。

    王凡在之前玩虫洞实验时,便弄了两个微型黑洞他本以为两个微型黑洞会瞬间炸开,后续实验自然就进行不下去了。没想到“魔法”居然真把它稳定下来了,这才给他弄出半吊子虫洞的机会,差点把自己和米娅一起害死。

    但既然未来科技能够对付可穿越虫洞的“宇宙监督”难题,把时空门弄的平平常常……王凡便强行把它合理化了:未来人类科技牛的不行,控制个微型黑洞自然是小菜一碟。

    顺带的,这个质量的微型黑洞的施瓦西半径远比一颗质子还要小好多个数量级,它显然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被眼睛看到的。现在却看起来足有一颗枣核大……算了,王凡决定,不伤这个脑筋了,还是统统推给万能的未来科技吧。

    见到王凡收了手中那缕盘绕的黑光,危险直觉不再告警,三王子冷哼一声:“还不把罪臣王凡带了上来!”

    前来接洽王凡的法师如蒙大赦,狠狠瞪了王凡一眼:“跟我来!”

    王凡嬉皮笑脸:“擦擦汗!小伙子太不经吓了。”

    那人脚步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没说什么,也没去擦自己额头的冷汗。

    走上三王子的重型战争堡垒,王凡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完全没有进入“军事重地”不得乱摸乱看的自觉。

    带路那人大概怕他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也不管他,只管快步在前带路。

    往上爬了两层,忽然一阵紊乱的魔法波动澎湃而来。常人无法察觉,身为超凡者的王凡却难受的想要吐血。

    干扰法阵?

    王凡后退两步,紊乱的魔法波动仍然存在。显然这三王子是临时调了干扰法阵来。

    前面带路那人听见身后脚步声一顿,回过头来见王凡后退,正待讥诮王凡却抢在他开口之前哈哈一笑:“区区王某,以病躯惊得许多传奇如临大敌,使出这样手段来……传出去,可真是一段佳话啊。”

    三王子沉声喝道:“不敢来,便滚!”

    王凡却没理他。不知怎的,他头脑中忽然浮现出一段曲子,忍不住扯开喉咙唱了起来:

    虚飘飘旌旗五色煌,

    扑咚咚金鼓振八荒

    明亮亮枪矛龙蛇晃,

    闪律律刀剑日月光

    呜都都画角听嘹亮,

    姑牛牛悲茄韵凄凉

    勿辘辘征车儿铁轮响,

    扑拉拉战马驰骤忙

    似这等壁垒森严亚赛过天罗网,

    那刘邦到此一定丧无常。

    只要他鱼儿入了千层网,

    哪怕他神机妙算的张子房,

    怎逃这祸起萧墙。

    正是京戏鸿门宴范增的一段唱词。

    王凡是用汉语唱的。

    王凡,大龄宅男,常以科研民工、屌丝自嘲。

    此人胆小如鼠,贪图享受。天热了嫌闷,天冷了怕冻挥拳头怕闪了手腕,出租房里唱两句怕邻居上门就连泡个妞儿,人家都看他不上。

    就这样一个怂货,谁要敢说他有一天会拎着脑袋和人玩命为的还是一个和他仅隔着面纱见过三次面的美丽公主……王屌丝怕是会当场笑死过去。

    然而,他穿越来到的,并不是一个和平的年代。

    大争之世,争,尚有一线生机不争,那就真要死了。

    就好像这位九公主一样。她的性格便有点像王凡,凡事多为他人考虑谨遵规则,又以己度人,以为别人像自己一样善良。

    这种性格,倘若生在普通人家,幼有父兄庇佑,长有夫君保护,一辈子不遇歹人,自可以做她的“贤淑可人乖乖女”。

    可惜她偏偏生于亲情薄弱的帝王之家。一个不争,自己便要被父兄出卖,沦为老叟的玩物甚至还预定了寥寥数年后被强迫殉葬的悲惨命运。

    王凡哀她,怜她实质上却是哀怜过去的自己。

    他这一世,真可谓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生赢家的典范。家业,勋爵,娇妻……倘若上辈子能有其中之一,他做梦都能笑醒。

    但那又如何?

    在这个毫无律法、强者占有一切的世界上,别说他一个空头伯爵之子便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不也是一步踏错,连身体生命都要为他人所霸占吗?

    得到过,才更怕失去。

    这段时间,王凡经常做噩梦。

    梦中,伊娜满身是血,伏于地面他头晕目眩,迟疑着不敢接近。一阵风拂过,那身着伊娜服饰的死尸头发忽被吹开,那张脸却是艾莉尔的脸,只是已经成了青黑色。王凡心中大恸,仰面长啸,却见头顶几具女尸悬挂。看着那些熟悉的服饰,王凡只觉呼吸困难,忍不住大哭起来。忽觉身后冰凉,却见公主的尸身抱着自己。她的脸上仍然带着面纱,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却成了干涸的大洞。

    王凡听见自己惊恐的叫声:“不!不要!”

    每每在这时,琳娜海蒂或者伊娜艾莉尔便会把他摇醒。

    她们或许以为王凡是爱极了公主但王凡自己知道,自己这个胆小鬼……其实是被“殉葬”这种野蛮风俗给吓到了。

    没错。这小子怕了。

    在此之前,他一边看不起这个野蛮落后的时代但另一方面……看着无数人战战兢兢对着自己跪拜,王丝的心里多少总有些美滋滋的。

    虽然他口口声声“只娶一个好”,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享受着伊娜艾莉尔等美丽姑娘的爱恋同时还无耻的以“我是现代人我比你们文明”自居。

    是的,王凡从没把自己当作同一个时代的人。

    没错,这些小丫头当然不是。但她们也不是自己同一时代的人。他喜爱她们,欣赏她们,如同欣赏一张美丽的油画。

    但是公主的遭遇,无情的击穿了他那最后一丝疏离感。

    他,王凡,就是这个时代的人。

    就是在这个有着野蛮恐怖的殉葬制度的时代生存着的普通一员。

    如果他一步不慎,如果他在不该退缩的地方退缩那么,他,王凡,连同他在乎的那些人,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在这个野蛮恐怖的时代,所谓的“不会有好下场”,往往便意味着生不如死。

    他其实一直没搞懂这点。或者说,他一直不愿相信这点。

    然而,跟着他的那些难民……已经死去三万有余了。

    其中许多,他甚至亲自打过交道谈过话,帮他们做过治疗。然后享受着他们对自己这个“没有半点架子”的侯爷的敬爱。

    这些人,已经死去很多了。没有半句怨言。

    这,就是普通人的尊严。

    这里,真的不是文明社会。

    唱着鸿门宴,王凡终于体会到了刘邦这个小流氓不得不在楚霸王面前费尽心机、为自己求一条活路、为追随者博得一番前程时,那种慷慨、忐忑,却又带着几分悲壮的心情。

    没有人天生是英雄。赶鸭子上架的流氓、赶鸭子上架的屌丝,真就有本质区别吗?

    他比刘邦手里的底牌要足得多。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他王凡都不能为公主、为自己、为跟着自己的无数人拼出一条活路,博得一份尊严……这种窝囊废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好了。

    女孩们没有阻止他冒险,但这反倒让王凡大感惭愧。

    她们,比他这个和平时代的现代人,更明白尊严的含义。

    在这个时代,尊严,真的关乎生命。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必须成功。

    听着外面那虽然听不懂、但调子苍凉豪迈的曲子,三王子觉得事情再次超出了自己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