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子莱斯利威严宽厚的声音响起：“罪臣王凡，汝屡犯大错然汝对吾九妹忠心可鉴，吾何忍惩之。”

    他的眼中恰到好处的滴下泪来：“奈何！奈何！吾洛希家族风雨飘摇……不得已，不得已啊！这是吾妹之耻，更是吾等之耻！奇耻大辱！”

    他呯的一声大响，把旁边一张桌子拍裂。其刚猛之处，更把胸中忿怒悲痛之意表露的淋漓尽致。

    倘若不是桌上恰好有一块“肥皂”，被他一掌震的跳了起来，吓的三王子一缩脖子……哪怕事先听说过这家伙善于强词夺理，王凡也还真得信上七八成。

    谁敢说这家伙对自己的亲妹妹，居然没有半点感情呢？谁敢信人家这一番慷慨激昂，居然没有一丝真情实感在里面呢？

    可惜，天衣无缝的一番表演，被一块跳起来的4给毁了。这小子缩脖子缩的也太爽利了王凡看的清楚明白，他拍向桌子那一掌尚未到底，眼光已经瞥见了那块炸药着急收回没有成功，又急忙缩脖子躲开然后似乎怕它掉地上，想用手接却又不敢，眼睁睁看着它贴在身后墙壁上。

    没错，三王子只是在表演。他自己的心底一片平静，绝无半点伤痛或者惭愧在内。

    王凡倒也没有戳破，那和他现在“疯子”的“人设”不符。

    因此，他只是冷笑着，看他继续表演。

    三王子真是个天生的演员。他顺势收回接空了4的那只手掌，握拳，砰的击在桌案上：“好！既然你如此忠义，某便舍命陪君子！”

    他霍然抬头，目视前方：“倘若天佑我洛希一族，能够安然度过此次劫难，能够让九妹平安回还……我便做主，赐婚于你，如何？”

    王凡心中火起，再也忍耐不了这家伙一直绕来绕去的做官样文章尤其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隐隐又想要收编自己，骗自己替他卖命的意思而且什么“九妹平安”之类更是毫无意义的嘴炮。

    当然，最让来自现代的王凡受不了的，还是三王子那把九公主视为一件物品，随便谁都可以送的态度。

    他可以接受“五张羊皮换一名宰相”，那叫慧眼识英雄。但把一位女子像赠礼一样随随便便送给他……那是对她的侮辱，也是对他的侮辱。

    王凡冷哼一声：“她只属于她自己，谁都没有资格安排她的命运！”

    这话一出，在座诸人心中都是一阵诧异，更加明确了一件事：这个正海侯，的的确确是疯了。

    这句话在现代人看来，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但不用远，只需回溯一百余年，女子可就的的确确不属于她自己：只需父兄一句话，便可安排她的命运，让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在这个中世纪程度的、因为超凡者的存在而变得更加黑暗的异界里，哪怕贵为公主，她也只是父兄手里奇货可居的一件物品而已。他们爱送谁，便可把她送给谁，压根无需征得她的同意。

    问题是，这个疯子偏偏坐在他们面前，一只手里盘绕着恐怖的两颗黑点，另一只手里握着随时可把在场诸人全部撕成碎片的引爆器……

    怎么把这个疯子打发掉，这是个严重的……哦不，要命的问题。

    “疯子”又说话了，还是那种一贯的、没上没下的可恶口气：“说吧，她现在在哪！我可没心情和你们绕弯子。”

    三王子咽了口唾沫，求助的望向另外两名传奇。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了。

    那两人也是面面相觑。

    倘若是个正常人，他们倒有无数种办法搪塞但面前这个疯子……

    终于，其中一名面相沉稳、气度不凡者开了腔：“正海侯应该听说过，传奇老了，便须为自己建造陵墓，等待离开人间一事了吧？”

    王凡心中咯噔一下：“知道。那贾拉西亚……”

    此人慢条斯理的摆了摆手：“正海侯且莫着急，听我细细解释。”

    “事实上，传奇老了，并不是每个人都乐意仙去。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执念越老，这个执念便越发强烈。尤其看着世上认识的人越来越少，往往便有执念再不完成便再也完不成的急躁感。”

    “当然，其中很少一些人，他自觉自己的人生是完满的只是老来太过孤单，终于不愿苟活。”

    “但绝大部分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遗憾。传奇威名太盛，无人敢于劝导，也无人能够阻拦他们又精力非凡、能力卓著长久下去，弥补人生遗憾的执念自然愈演愈烈。”

    “千年前，人们习惯听之任之。一名传奇能造成的破坏，我想你应该心中有数。”

    “当年的人类文明，便因为这些失控的传奇而屡次濒临毁灭。我们人类一次次突破废墟的阻碍走到一起，又一次次被发疯的传奇被毁灭传承，重新打回小山村里各自散居的时代。”

    “后来，我等祖先联络各方，定下了传奇公约，议定了几件事。”

    “其一，年满八十、但不足一百岁的传奇，只要自愿仙去，天下便须为其满足执念一件。当然，有一定的限定，不是怎样都行。比如十万名凡人、或魔导师及以下的超凡者若干名，按级别折算人数。或其他类似价值的东西。”

    “其二，年龄超过一百但不足一百二十岁的传奇，若自愿仙去，那就至多可以得到万名凡人或魔导士及以下级别的超凡者。当然，其他类似价值的东西也行。”

    “其三，当传奇年过八十，不肯自行仙去则只要发现他行为有异常，天下共讨之。”

    “总结起来也很简单，鼓励传奇早早自我了断。越早，得到的东西就越多、越好越晚，就越倾向于使用武力。”

    “至于其他较为低级的超凡者，年过八十，若自愿仙去，自然也有类似封赏。不过，若他们年过一百又行事乖戾，那么不仅无赏，还会赐死。”

    “这个公约只对年过五十的传奇以上强者公开。因为担心它反而引起新的执念，造成更大破坏。低级超凡者只有年龄临近时，才会有人通知。”

    “这很残酷。但正是在这个公约保护下，才有了洛希王国如今的发展。”

    听着这血淋淋的“公约”，王凡心中一惊，然后又是一叹。

    这个世界，因为超凡者的存在，做出的妥协实在太多、牺牲也实在太大了。

    数十万的人命，金枝玉叶的公主……全都明码标价一般，任由这些老不死挑选出来，好往自己坟墓里带。

    在这个世界上……超凡者还真是天生的贵种啊。

    但反过来想一想，这事说野蛮着实野蛮可相对于过去任由传奇发疯，却又不失为天大的进步。尤其那些“自愿”放弃人世间的一切、把自己关入坟墓的超凡者，甚至堪称可歌可泣。

    若是没有那些被迫殉葬的平民和低级超凡者，此事真是莫大的善举。

    王凡心中寒意一阵紧似一阵。这个拳头大过天的世界太可怕了……

    果然，沉稳传奇确认了这个最坏、最为恐怖的消息：“贾拉西亚已近九十。他年轻时，婚姻上有所遗憾。又因为其子残忍，害其外孙外孙女他既不忍杀害亲子，但却又时常怀念骨肉。因此精神极为低落狂躁，时有发狂迹象。自知时日无多，因此提出条件……”

    “为什么是九公主？”，王凡提出疑问。

    “因为传奇公约的条件，由我洛希王室和七大公轮流承担，恰好轮到我们了”，沉稳传奇解释道，“贾拉西亚年轻时的，爱上了某公爵之女那女子有传奇之资，眼光极高，看他不上。贾拉西亚大受打击后来那女子遇人不淑，变得极为……放荡。夫家难忍其辱，又因她行为乖张，已近疯狂，便依照传奇公约处死了。此事对贾拉西亚打击极大。”

    王凡心中冰冷更甚。暗道原来如此：这贾拉西亚的遗憾就是想要一名贵女，最好天资绝佳的这九公主恰好既是贵女，又只是魔导师级别，恰好在贾拉西亚执念允许范围内。

    难怪詹姆斯十六老大不满意，却也没有真正发作。也难怪三王子如此行事，王族竟然没人站出来反对。

    正想着，王凡忽然醒悟：不对！如果真的可以随便挑拣，每个传奇临死前，都要带走其他家族一名传奇苗子，那不是……

    见他面色有异，下一刻，沉稳传奇已经补上了新的信息：“怪只怪……九公主是名女子……唉……”

    王凡强忍不适，他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女子地位太低。男性继承人是不可以要走的，但女子……

    不，还不对。如果这么容易就能要走一位公主，之前上千年为何从未有过先例？

    呵呵，怕是有人推波助澜吧。她从未想过女子也能当政，而他却视她为最有力的竞争者……可叹，可怜。

    定了定神，王凡终于再次开口，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的厉害：“九公主现在身在何处？”

    三王子终于接上了话茬：“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我洛希家族的承诺……”，他看到了王凡眼中不耐烦的寒光，终于收住了慷慨激昂长篇大论的演讲，“月前已经出阁，再过几天便要举行婚礼了吧……”

    月前？王凡心中怒极。这还真是巴不得她早死啊。

    强忍怒火，他从牙缝里一字一字挤出一句话：“在哪举行婚礼？贾拉西亚一定有过承诺，他何时进入墓穴？”

    “事关骨肉，不忍探听啊……”，三王子仍然忍不住假惺惺一句，这才说到正题：“或许在他老家举行吧，他说要在受辱之地雪耻。至于仙去时机……他说自己早已不耐世态炎凉，越早越好。”

    王凡双腿一软，急要站立，竟没能起来。又挣了两挣，这才起得身来他脸色铁青，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便走。

    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向这种渣滓出手。

    身后，三王子的声音传来：“倘若能够击杀此獠，倒是有可能挽回。便祝正海侯马到成功了。待你凯旋而来，吾当为你庆功、主婚！”

    声音沉稳厚实，充满感情。也不知是祝福，是挑拨，还是讥诮。

    王凡懒得理他，只是一个传送离了战争堡垒，收了攻击范围太广、难免连自己卷入的黑洞，随手扔掉了起爆器也不管身后那冲天烈焰以及脸色苍白浮在半空咒骂的三名传奇，展开传送卷轴便消失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