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自己过的什么日子呢？

    宋小西想了想，十五年，那时候父母感情不好，天天争吵，后来就离婚了。

    宋小西曾经一直以为自己那时候是世界上最惨的小孩儿，没有妈妈了，上学后经常受到同学的欺负，骂她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骂她这样那样不好，甚至还有的同学孤立她，就因为她没有妈妈。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心中充满了仇恨，她觉得一切都是汪水兰的错，如果不是她，自己还跟别的小朋友一样，躲在妈妈怀里撒娇，受着父母的疼爱，有着属于自己温暖幸福的家。

    可是宋小西又不停问自己，如果父母没有离婚，自己就真的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吗？

    显然是不能的。

    汪水兰性格骄纵，自私，她只爱自己，而且，她并不爱自己，又怎么会愿意做一个贤妻良母，爱自己的丈夫，爱自己的孩子呢。

    其实想想，汪水兰又有什么错呢，她本来就不愿意生孩子，是宋国峰用了小手段，迫使她怀上了孩子。

    在非自己意愿的情况下生的孩子，又怎么能指望她会爱呢。

    汪水兰有句话倒是说对了，自己确实有些极端了。

    天底下那么多离婚的父母，难道他们的孩子都要去恨？

    难道明明相看生厌的两个人，非要让他们装作恩爱的样子，只是为了照顾孩子的情绪？

    那孩子长大后，他们蹉跎痛苦的半生，谁又来买单呢？

    宋小西积压在心底十五年的恨，在此刻，忽然就释然了。

    总的来说，她是幸运的。

    纵然没有了妈妈，可她有一个疼爱自己的爸爸。

    可是沈慕白，他呢，他十五年前，拥有什么呢？

    他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顷刻间家破人亡，身上背负了血海深仇不说，还要时刻担心自己会被坏人追杀，每天过着胆战心惊，朝不保夕的生活。

    即便后来他遇上了薄慕琛，可是他们单枪匹马在江湖闯荡，到如今坐上了鬼阁阁主的位置，让所有人都敬畏。

    这期间付出的，恐怕不止是流血那么简单。

    他在明明知道自己爸爸就是参与他父亲案子的帮凶，还对自己那么好，这让宋小西对他的愧疚与心疼，更多了几分。

    若她是沈慕白，她自认做不到他那个份儿上。

    不能想，越想越心疼。

    沈慕白，就是个傻瓜。

    一个大傻瓜。

    “沈太太。”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宋小西慌忙擦掉眼角的泪，转身，看到一名狱警站在她身边，她以为是自己站在病房门口的原因。

    因为狱警之前就对她说过，她想守在病房外面就守，但是不可以靠近病房。

    “对不起，我现在就离开。”

    宋小西说完，抬脚准备离开。

    狱警却是拦下了她，急声道，“沈太太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要是不放心你爸爸，可以去里面看着他。”

    宋小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狱警，表情有些呆。

    狱警解释道，“是这样的沈太太，我们觉得，现在宋国峰昏迷不醒，如果家人在边上陪他说说话什么的，或许会让他能快些醒过来，所以，如果沈太太要是愿意，可以在病房里照顾他，多陪他说话。”

    宋小西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紧紧抓住狱警的手，“谢谢谢谢，谢谢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多跟我爸爸说话，让他尽早醒过来的。”

    宋小西说完，又给狱警同志鞠了一个深躬，“谢谢。”

    狱警是个年轻小伙子，见宋小西又是抓自己手，又是鞠躬的，有些不好意思，一张脸都涨红了，结结巴巴的道，“不……不用……不用客气。”

    待宋小西进了病房，狱警同志走到转角处，对着何越道，“事情已经办妥了，沈太太也已经进病房里了。”

    “嗯，知道了。”

    何越摆了摆手，让狱警走开了。

    然后他拿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沈先生，沈太太已经进病房了，嗯，她很开心。”

    ……

    她开心就好。

    沈慕白挂断电话，将手中的一杯酒，一饮而尽，接着是第二杯，第三杯……

    楚泽有些看不下去了，想要夺了沈慕白的酒瓶子，可惜，被他抢先拿走了。

    陆沉开口道，“行了，你就让他喝吧，他心里难受，不喝会更难受。”

    “可是我看着他这样，我心里也难受。”

    楚泽何曾见过这样颓废，自暴自弃的沈慕白。

    沈慕白是个有节制的人，很少会酗酒，尤其像现在这种，大有不醉死不罢休的势头。

    在楚泽印象里，沈慕白醉酒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每一次，都是跟宋小西有关。

    他对宋小西的感情，楚泽自然明了。

    之前他一直有担忧，害怕宋国峰的事情败露，宋小西知道后，会恨沈慕白。

    他害怕沈慕白会受到伤害。

    毕竟一段感情里，谁爱得深，谁注定就是输家，注定所有的痛苦由他来承担。

    沈慕白又是那样爱宋小西，自然舍不得她受苦，那么这一切的苦果，也只能沈慕白自己来品尝了。

    楚泽也忍不住跟着喝了起来。

    陆沉望着俩人你一杯我一杯，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把桌子上的几瓶酒给喝光了，顿时有些头疼。

    他一个人等会儿怎么把两个醉鬼给弄回去啊。

    这时，包厢门被人推开，陆瑾走了过来。

    陆沉有些意外的看着自己弟弟，“你怎么过来了？”

    陆瑾扫了眼已经醉倒在沙发上还抱着酒瓶子不断念叨着宋小西名字的沈慕白，答道，“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你车子，所以过来看看。”

    陆沉没有戳破弟弟的谎言。

    “哦，你来的正好，帮我一起把他俩给弄车上去。”

    “嗯。”

    陆瑾走过去，扶起醉成烂泥的沈慕白，只是刚靠近他，就被他身上冲天的酒味给熏得捂了捂鼻子。

    “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陆沉无奈的指了指那边桌子上的一堆空瓶子，“呐，那边都是，一大半都进了慕白了肚子。”

    陆瑾没有再多说什么，将沈慕白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头，然后用力将他给拽了起来。

    沈慕白睁着朦胧的醉眼，凑到陆瑾脸上认真的看着，也不知道看什么，只是在下一秒，忽然推开了陆瑾。

    没有陆瑾的身体支撑，沈慕白瞬间失衡，跌进了沙发里，手指晃动着，指向陆瑾。

    可惜因为醉酒，他手指不稳，指来指去，也没有对准陆瑾的方向，反而指向了陆瑾旁边的陆沉。

    “我……我告诉你陆瑾，你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宋小西是我的媳妇儿，她是我媳妇儿，你不许再惦记她。

    她……她不爱你，不爱你，我媳妇儿最爱的是我，是我沈慕白，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的，我也不会给你机会。”

    沈慕白一边说着，还不断打着酒嗝，“我警告你，你以后不许再跟我媳妇儿见面，就算她现在生我气，她也是爱我的，你……你不许乘人之危，不许，你听到没有。”

    沈慕白说完，又摸索到了沙发上的酒瓶子，紧紧抱在怀里，低声呢喃，“我媳妇儿是我的，谁都不许跟我抢，是我的，媳妇儿，我爱你，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沈慕白估计把瓶子当作了宋小西，一个劲儿的抱着瓶子说话，说着说着，还亲了起来。

    然后又开始对着陆瑾骂骂咧咧起来。

    骂他是小人，说他是第三者，总是觊觎他沈慕白的媳妇儿，还说他是小白脸，总之，能骂的话都骂了。

    陆沉扶额，早知道就不让陆瑾来了。

    陆瑾到现在都喜欢宋小西，陆沉不是不知道，所以他担心沈慕白这些话会刺激到陆瑾，毕竟他心脏不好。

    只是当他回头想要去安慰弟弟时，却发现陆瑾正一脸笑意的拿着手机在对着沈慕白录制视频。

    “……”

    “小瑾，你干嘛呢？”

    陆沉担心自己弟弟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要不然沈慕白这样骂他，他还笑得出来。

    “没什么。”

    陆瑾说着，收起了手机。

    “大哥，你把楚泽哥送回去，我负责沈慕白。”

    陆瑾说着，已经再次搀扶起了沈慕白，强硬的拖着他往外面走。

    沈慕白一边跟着陆瑾的步伐往包厢外面走，还继续絮絮叨叨的告诫陆瑾要做一个好人，不要插足别人的家庭。

    还说这样是不道德的。

    陆瑾走到半路，差点把沈慕白给丢出去。

    不是被他气的，而是实在是想笑，他一笑，手上就没力气了，几次险些让沈慕白摔在地上。

    而沈慕白还不自知，依旧一本正经的给陆瑾上着思想道德课。

    终于把沈慕白给弄进了车里，陆瑾累得浑身是汗，有些喘。

    他坐进车里，没有直接发动车子。

    他需要缓一缓，沈慕白怎么说也那么大个头，他身体虚，自然有些吃不消。

    喘息的空档，陆瑾在玩着手机。

    嗯，顺便给宋小西发了一段视频过去，又发了一条信息。

    做完这一切之后，陆瑾望了眼蜷缩在后座，还抱着宋小西的男人，然后发动了车子，向着夜色里，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