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已过又迎来了新的一年。太后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每日太医都要跑上两三回陆无双知道再过不了多久太后就要不行了。

    一个春日的下午，太后突然说想要再见一见楚修寒，而他想着母子的情分答应了。

    二人相见也没有说什么反而太后因为病重脸色灰败，一看就是大限将至。虽然楚修寒当日恨着太后相助纪国公不顾念他这个儿子可看到这样的太后难免触动了许久不见的母子情。

    心平气和地说了一会话太后就昏昏欲睡楚修寒也没有多待离开后看着馨德宫紧闭的大门想着最后的日子是不是要对他的母后好一点。

    让所有跟着的人退下只留着福寿在身侧，二人走至御花园，看着因为春日到来御花园一片生机盎然突然颇有感触。

    “臣女拜见皇上皇上万福。”

    正在他凝神之际身侧传来了如出谷黄鹂般美妙的声音一回头见到一个曼妙女子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臣女？你是哪家的？”微微蹙眉对于突然出现的人有了些许不喜。

    “家父元直，臣女是他的嫡幺女元兰馥。今日母亲入宫拜见贵妃娘娘，许是怕臣女觉得闷就让臣女到御花园逛逛。”

    楚修寒向她身后扫去确实见到了在九宸宫伺候的两个宫女脸色稍缓。

    “既如此，就不要辜负了贵妃的好意。”

    心情正惆怅的他根本不想与人说话，一挥衣袖就准备离去。可谁知道元兰馥竟是快步跟上来，对着他欠了欠身。

    “臣女有一事想禀报皇上。”

    她回头望了望，见素幽还在不远处，虽然看不清神情，可也知道神色并不好看。

    “什么事？”楚修寒隐隐有些不耐，眉头也蹙起来。

    元兰馥咬唇，不知自个做错了什么，竟然只两句话就惹来了楚修寒的不喜。

    “臣女虽与贵妃娘娘有几面之缘，却一直觉得她面善，思来想去心里隐隐不安，今日进宫臣女忍不住细细观察，终于想到了。”

    偷偷瞧着楚修寒的神色，看着他越来越不耐烦，心中更是委屈。她这些年虽深居简出不见外人，可也不是见不到外人。任何一个男子看到她都小心呵护，生怕说话声音大了都吓到她。

    唯有眼前这个男人，就算正眼看着他，那双眼里也没有初见的惊艳，也没有对她的喜爱，反而根本不想见到她这个人。

    这让她一直以来的信心瞬间的崩塌，她想，她真的能取代陆无双成为这个人的宠妃，扶摇直上坐上皇后的宝座吗？

    “想到什么？”事关陆无双，楚修寒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完，可见元兰馥竟然盯着他看，神色越发的不喜。

    “是，臣女觉得，贵妃娘娘与当年的逆犯辅国公夫人十分相似，且臣女听闻贵妃娘娘颇有手段，宫里宫外的势力都十分庞大，说不定她就是辅国公府的孩子，为了复仇才入宫伴在皇上身侧。”

    不敢再有停顿，生怕她话没说完楚修寒就走了。

    将她的猜测尽数说了出来，她想着就算楚修寒再宠爱陆无双，可当年的逆案闹得沸沸扬扬，总该会有一丝怀疑吧？只要能稍稍疏远，她在将证据一点一点的拿出来，就算是伪造的，她也会把陆无双按在逆犯之女的头上。

    更何况她们那样的相似，她才不信这个连生母都软禁的帝王会放过有可能危机他生命和皇权的女人。

    “这就是你说的要事？”楚修寒嗤笑，根本就不信她说的一个字。

    “简直无稽之谈，再胡言乱语，别怪朕不给太傅面子。”

    一个在京城，一个在金陵，入宫核查了身份也无异样，陆无双和辅国公府怎么可能会有联系？

    “皇上，臣女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字虚言。臣女还有证据，可请皇上一观。”

    元兰馥不敢相信楚修寒当真一点怀疑都没有，不甘心她好不容易盼来的机会就这样失去。

    与太后暗中的联系，看着当时她查出来的证据，更让她觉得陆无双就是辅国公府里的鬼魂，否则怎会让楚修寒如此死心塌地的宠爱着。

    “皇上，您是皇上，是大周的主宰，臣女断然不敢欺瞒。贵妃娘娘若真是逆犯之女，她留在皇上身边就是一个祸害啊！”

    凄楚的跪下，只求楚修寒能信了她的话，可等来的并不是楚修寒问她详情好好查一查，而是一道赐死的旨意。

    “皇上！”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那毫不留情的“杖毙”一词让她傻眼，难道他真的这样无情，那样相信陆无双？

    “皇上，您真的不查查贵妃娘娘吗？当年辅国公府流的血还在刑台底下蔓延，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啊皇上。”

    元兰馥是真的急了，顾不得自小保持的仪态，慌乱的大喊着。

    “果然是疯了，胡言乱语，污蔑贵妃，还等着做什么，拉下去杖毙！”

    额头青筋隐隐跳动，看着元兰馥的眼神无比冷冽。他不相信陆无双与辅国公有关系，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愿意相信。

    不敢想象，陆无双如果真的是辅国公府的孩子，一百多条人命，对他只有无穷无尽的恨意。他是那样的喜欢她，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做，她怎么会是辅国公府的女儿呢？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阴恻恻的盯着元兰馥，很快福寿就带着人过来将大喊大叫的元兰馥带了下去。

    他也很震惊，元兰馥说出这样的惊天之语。要知道，这么多年来，对楚修寒而言，辅国公府就是一个禁忌，不可被外人说的禁忌。

    同时，他也想起了当年国公夫人的样貌，模模糊糊的，可他觉得好像真的有点像。

    可是看着元兰馥凄惨的被拖上了长椅，厚重的板子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她身上，又赶紧将这个念头抹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凭陆无双现在的宠爱，若真有恨意，早就暗下毒手将楚修寒杀害了，又怎么会留到现在？

    五十板子下来，元兰馥已经没了气，看着她一身血污，福寿惋惜地叹了口气，回去向楚修寒复命。

    “带去九宸宫外，让元夫人好好看看她养的好女儿。”

    楚修寒脑子里还在被惶恐占满，脸色十分难看。有一点元兰馥没想错，楚修寒确实心中埋下了隐患，但用的却是她一条命换来的结果。

    九宸宫里，陆无双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元夫人说话，她也不知为何，今日的元夫人似乎话特别的多，从衣裳首饰聊到风土人情，再有京城里近来的八卦，只要是能说的全说了。

    陆无双疑惑，感觉元夫人似乎故意为之，就为了让她在九宸宫里呆着不动，可是为什么呢？

    这个疑惑在素幽进来后便被解开，素幽离得远，并不知道楚修寒和元兰馥说了什么，可她看到的是元兰馥故意亲近，却被楚修寒狠狠拒绝，最后还落得个杖毙的下场。

    “没想到元小姐的心气这么大，果然在本宫这是坐不住的。”似笑非笑地看着元夫人，缓缓喝了一口茶。

    “那元小姐呢，现在在何处？”

    漫不经心的发问，元夫人也僵直着身子一脸惨白地望向素幽。

    “奴婢走的时候，元小姐已经被福公公带下去了，福公公一向对皇上唯命是从，这过了这么久，想必已经被杖毙了。”

    “不，我的馥儿！”闻言元夫人大叫一声，声音凄厉，脸上的表情也极为痛苦。

    虽说不知元兰馥到底跟楚修寒说了什么，可这样的结果，想必是真的惹怒了楚修寒。

    “元夫人去吧，说不定还赶得上见元小姐最后一面。”

    陆无双也明白了为何今日元夫人在这与她东拉西扯，原来是想让自个的女儿飞上枝头。可惜了楚修寒这个人不怜香惜玉，枝头没飞上反而丢了命。

    “娘娘，福公公来了。”话音刚落，元夫人还没站起来，红珠就进来禀报。

    且红珠看向元夫人的眼神带着一丝诡异，可惜没人细看，错过了那双眸子里的幸灾乐祸。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见过元夫人。”福寿进来打了个千，陆无双微笑的让他起身。

    “今儿过来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对着陆无双，福寿态度很是恭敬。“回娘娘话，皇上这会还没有吩咐，奴才是来找元夫人的。”

    陆无双一挑眉便不再开口，斜着眼看着福寿对着元夫人淡了笑意，一甩拂尘道：

    “皇上有旨，元氏兰馥疯癫成痴，满口胡言乱语，赐杖毙。元太傅教女不善，着褫夺太傅之衔，罚奉三年。至于元小姐咱家也带过来了，元夫人出宫时记得领回去，皇上说了，不想在京城范围内再见到元小姐。”

    人已死，不想再见便是连葬身之所也不可在京城，只能背井离乡的在其他地方长眠于地下。

    元夫人受不住刺激晕了过去，福寿眉头一皱，陆无双使了个眼色给红珠，就见她上前掐着元夫人的人中，片刻后元夫人醒来。

    “元夫人跟着福公公去瞧瞧吧，虽说宫里阴气重不惧这些，可皇上看着堵心，元夫人还是早些将人领回去为好。”

    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茶杯里的叶子，轻轻吹了口气，看着她这样，元夫人更觉世道不公，她好好一个女儿，就算拿捏住了陆无双的把柄，却也没有撼动她分毫。

    跌跌撞撞地跑到九宸宫外，就看到元兰馥躺在担架上，身上随意盖了条白布，上面被鲜血沾染，她扑过去掀开了白布，看到了元兰馥因为疼痛扭曲的脸，就是死了还是扭曲狰狞着。

    “馥儿！”元夫人抱着元兰馥痛哭流涕，可跟着出来的福寿依旧冷着脸，不悦道：

    “元夫人还是快带着元小姐出宫吧，她说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皇上没有牵连元府已是仁慈，元夫人可不要挑战皇上的耐心，连自个的命都搭进去。”

    福寿是楚修寒的人，他对楚修寒的忠心没有人怀疑，同样，他也是最懂楚修寒心思的人。虽然方才的楚修寒惊怒之下直接杖毙了元兰馥，可事后难保不会对元府也有诸多揣测。

    可是现在的元夫人根本听不进去，就算她一直想让元兰馥入宫登上那张凤椅，也一直是这样教导她，可对于这个女儿，她也是真心疼爱的。

    今日入宫时的信心满满，却只能带回去一具即将冰冷的尸首，这让她如何不痛心，不悲愤，不对那些证据里的陆无双产生怨恨。

    “元夫人，元夫人…”

    福寿紧蹙着眉头唤了几声，可元夫人依旧紧紧抱着元兰馥痛哭，他只能向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们上前准备将这对母女请出皇宫。

    “不要碰我的馥儿！”见侍卫动了手，元夫人也慌了，她扑过去想要抱着元兰馥，却不是训练有素的侍卫对手，而她也被侍卫架出了皇宫。

    目睹这一切的红珠进殿禀报后，这才问起素幽，“当真没听清她和皇上说了什么？”

    素幽摇摇头，她离的有些距离，更何况元兰馥有意瞒着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小，那些重要的话她一句也没听到。

    “不过奴婢听到了元家小姐最后那一句，什么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然后皇上就让人将她杖毙了。”

    闻言陆无双若有所思，想到元夫人的举动，心里有一抹不安。

    “去查查，元家母女入宫可有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难道有什么事让楚修寒如此忌惮却又被元兰馥知道的人存在着？

    陆无双蹙着眉，看向素幽，“除了这些，皇上可还有说什么？总不会直接就让人将元兰馥拉下去杖毙，一定和她说了什么。”

    素幽一脸凝重，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当时的场景，突然惊呼一声，脸色很是难看。

    “奴婢似乎听到皇上说什么污蔑贵妃，会不会是元小姐说了娘娘什么话，才让皇上下此狠手？”

    陆无双摩挲着茶杯边缘陷入沉思，楚修寒的不留情面，而元兰馥的那句话更值得令人深思。

    她唯一不可对人言的就是她的身世，若是元兰馥对楚修寒说的就是这件事呢？她是辅国公府的嫡女，在世人眼中她就是逆犯之女，楚修寒处决了辅国公府的所有人，若她这个逆犯之女还活着，对楚修寒可谓是滔天恨意。

    夜夜睡在楚修寒身边的人是她，若她一狠心就能让楚修寒在睡梦中死去。

    “本宫怎么不知元家还查过本宫？不是应该只有太后一个？”陆无双抬眼，神色依旧是那样的漫不经心。

    “看来宫里头还有人为太后效力，连这样没证据的事都能给元家。去查查吧，只要是为太后传递了消息的，直接处置了。”

    碧珠也听明白了陆无双的意思，元兰馥竟然将这最隐秘的事告诉了楚修寒，这是想要了陆无双的命。二人并无旧怨，仅仅是为了进宫就用了这样诛心的法子，实在可恶。

    “那娘娘，奴婢可要让人将您的身份再掩护一回，毕竟时隔多年，当时太后能查出些端倪，那皇上也查的出来。”

    陆无双神色平静，仿佛根本不在意碧珠说的，生与死都不重要了，或许她更希望楚修寒能查出来，这样她能看到楚修寒那张因为被欺骗愤怒的脸，这也算得上是报复了吧？

    她还能尽快去下面和姜无羡团聚，他的离世抽去了她所有的力气，什么仇恨都不重要了，那些诬陷过辅国公府的人都几乎死干净了。

    虽然看不到姜无羡所说的未来有些遗憾，可姜无羡的推算从未出错，她坚信的未来一定会发生。

    “不必了，他本就多疑，否则也不会连太后这个亲生母亲也不相信。他不是口口声声说着爱本宫吗？那就让本宫看看，咱们这位皇上的爱到底有多深。”

    看着她自嘲地笑着，碧珠心里难受的紧。自从姜无羡死去，她便如没了生机的行尸走肉，对楚修寒的态度也淡了不少，平日里也提不起什么兴致。

    可也不知为何，这半年多，楚修寒一直在包容着，容忍着，对她处处关怀，甚至还会放下身段哄着她。

    就是恨楚修寒的碧珠看了也难免动了恻隐之心，若是没有那样的仇恨，或许陆无双真的能和楚修寒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当夜，楚修寒来到九宸宫，看着陆无双在灯火下温和的侧脸，那手上时不时翻动的针线，让他看起来无比的温馨。

    “无双这是在做什么？”

    他想了一天，最终还是没有让人去查，他怕查到令他害怕的结果，还不如不知道。至少现在，陆无双还对他含情脉脉，处处温馨。

    “臣妾闲来无事想绣个荷包，皇上瞧瞧可好看？”

    陆无双也同时打量着楚修寒，见他面无异色，对她依旧温和，不见丝毫疏离，她想，难道楚修寒就真的这么相信她？毕竟她这张脸，和年轻时的国公夫人有七分相似。

    “绣好了可是要送给朕的？”拿起荷包，看着上面隐约可见的花型图样，便知这是绣给她自己的。

    “那可不行，臣妾叫花样子都准备好了，这可是臣妾的。”陆无双笑着从楚修寒的手中将荷包抽回来，微笑道：

    “皇上喜欢，等臣妾明儿个绣好了再给皇上绣，就祥云图案的可好？还是皇上喜欢金龙？”

    帝王的图案并不多，比如楚修寒不论是常服还是朝服，也基本是这两个样子，偶尔还能见一两件其他的花样，可却是少之又少。

    “不用这么急，朕等得起。”

    或许陆无双的态度安抚了他，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暗暗庆幸。

    “京城有一处桃花林，比之陆家金陵别院的只多不少，明日朕下朝了，可要一起出宫看看？”

    没想到楚修寒还会带她出宫，陆无双微愣后点点头，看得楚修寒一脸笑意。

    深夜，楚修寒熟睡，陆无双悄悄起身，来到窗边拨弄着昏暗的灯芯。

    不知为何，今夜的她没有睡意，与其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还不如坐在窗边看着皎洁的月光。

    “怎么，睡不着？”

    突然她的肩膀上被搭了一件外衣，身后传来刚刚醒来还有些沙哑的声音，她微微勾唇，也没回头，柔声道：

    “嗯，也不知为何今夜心里总有些不安，好像皇上随时都会离开臣妾一样。”

    闻言楚修寒微愣，从后面拥着她，提着心低着声音问道：“为何这么想？朕不是说过，就是你想走朕也不会放手。”

    陆无双微微偏头看着他的脸，他神情柔软，一双眼里充满了对她的情深，仿佛从前姜无羡也是用这样的目光在她的背后默默的注视她。

    “真的吗？皇上真的会一直这样待臣妾？”故作不信，也有试探的意味。

    “可臣妾却知道总有人想对皇上投怀送抱，就像今天的元家小姐，虽然皇上没有将人收进来，可她终归是起了这样的心思。不过皇上，她就是一个投怀送抱的女人，您将人杖毙了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说起元兰馥，楚修寒的心里就是一阵恼怒，瞧瞧眼前这个女人不但吃味了，还开始怀疑他的真心，这怎么样都不会是居心叵测的那个人。

    “朕也是杀鸡儆猴，以后就不会有不长眼的人送上来，朕省去了不少麻烦。”

    他竟然还为了那些胡言乱语的话，纠结头疼了一整日，就算陆无双真的有什么问题，他们一起几年的点点滴滴也不是假的，他怎么会怀疑深爱的女人呢？

    “那敢情好，以后臣妾又少了争宠的人，指不定臣妾还能做一回他们口中的妖妃，让皇上当后宫的嫔妃们不存在。”

    楚修寒暗暗发笑，这话也就她敢这么说了。可是想想，她说的也不是不可能。

    “那朕便如你所愿，让你做一回妖妃又何妨？”

    陆无双怔住了，没想到楚修寒真的应下了，一时间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呆愣地看着楚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