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农庄

作品:《十月倾国

    十月睡过去了,很难得,这样的风雪夜里居然没有做噩梦。

    如果是从前,那些仇恨与灾难都会一股脑儿地涌向她。她甚至梦到过野庄里的那些人,大姐、阿绿,以及庆。

    但这一晚她睡得极沉,就好似在久违的母亲的怀抱。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很快又被寒冷的空气冻结在脸上。风雪刮在脸上仍然如刀,却无法阻止她的睡意。她明明又冷又饿,却香甜地睡到了第二天一早。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果然风停雪定。

    也不知道这风雪是什么时候停的,也不好说现在是几分光景。总之纯白一片,四野无声,黝黑的山林原本就有一层薄薄的白纱,是上一次落雪时候的遗存,现在就更像是被厚厚的棉被盖了一层。景致之美,京师罕有。

    十月欣赏了片刻的景致,整个人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她回头看了看慕峤。

    慕峤的眼睛还是闭着的。睡得很安详,一动不动,他须发皆白,落满了雪籽。当然,十月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用袖子擦干净了脸,一边擦一边心生疑惑。她尝试着站起身来慕峤的双腿一直打开在她两侧,两人整宿都是这个姿势。十月要起身,自然就会碰着他。

    只是,他对于十月起身的动静毫无反馈。

    十月这才意识到出问题了。

    她很紧张地喊了他两句:“慕峤!慕峤!”但是没有回应。

    他是死了么?

    他的脸色在雪籽的覆盖下显得有些青紫。草原中人的脸色一直都不是很好,但慕峤多少算个例外。可能是中原的生活以及侯爵的身份让他有了不同于族人的变化,在身边人里面,他的皮肤算不上特别白皙,也不至于像一些胡人那样带着种烧灼的色泽。

    她俯下身去,推了推他,没有反应。她把手探到他的鼻子尖下,风雪虽停,还是很冷,她没能感觉到指尖有热量传来。

    “慕峤!慕峤!”

    她大喊起来。

    她很难过,还很自责。当然更多的是不能理解怎么会呢?怎么会?她是面朝外头的啊,他在石缝里面怎么会冻死?!

    她喊了很多句,声线越来越颤抖,直到最终

    慕峤噗嗤一笑。

    “好了,我没死。就是看你先前没醒,就忍不住多睡了会儿。”

    他睁开眼睛,雪籽从睫毛上飞落。

    原来是在骗她!

    十月有些恼羞成怒,用力踹了他一下。

    “哎哟!哎哟!”他假装很疼,“刚才还喊得挺紧张的,怎么现在巴不得我死掉似的!”

    他又撩她了。十月又羞又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还以为这辈子没什么太多的事情能让她气愤了,但现在来看显然不是。

    慕峤见她不悦,慢吞吞起身来,又说:“还以为你心里就剩下仇恨了,没想到其实你还挺会关心人。”

    这是好话没错,但对十月来说,还是一种刺激。她“哼”了一声:“我当然得关心你的死活。毕竟这样的风雪,这样的山林,多一个人多一份走出去的可能。少一个人就少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慕峤笑笑:“好好,你不是嘴硬,而是有理。不过也不必句句都要死要活的。”

    他俩走出了石缝。虽然暂时度过难关,可眼下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四面白雪皑皑,不见出路。虽然没有野狼的威胁,却也不见人烟可以求助。

    慕峤判定了方向,因为这片林子在京师之北,所以他们很自然得向南行。

    只是山林路远,一切都是未知。这是求生,不是度假。刚刚醒来的他们又饥又渴,连晨起后的洗漱之类都没办法解决。

    十月舔了舔嘴唇,这个小小的动作被慕峤注意到了,他顿时想起什么来,连忙告诉十月:“我们还不知道要走多远。如果你口渴了,那么我建议你忍着不要吃雪。那样并不会让你解渴,只会让你更加难受。另外,或许你现在很想上茅房,最好还是忍着。因为你身体里的每一滴水分现在都是温热的。这事儿我们草原上的人都很明白,那些忍不住尿尿的人总是最先冻死。”

    十月听了,内心不禁一凛。慕峤说得是如此严肃,足以见得这莽莽山林仍然充满危险。如果不是他这番话,十月或许真的会塞点儿雪到嘴巴里。

    她点点头,跟在了他的身后。

    要说这野外的经验,十月就算有四年为奴的历史,却还是远远比不上慕峤的。十月那四年都被固定在林中一地,对于这寒冬的险恶还是估计不足。慕峤却驾轻就熟,一段本该艰险的路被他走得跟回家一样轻松。他有节律地安排行动和休息,以尽最大的可能保存体力。尽量选择山脊的路线,那里雪相对少些,更能节省体力。时不时地他会用雪覆盖两人的足迹和气味,以免招来敌人或者狼群。

    两人花了大半天的功夫翻越了两座山头,一座异样的景象出现在他们眼前,让两人眼睛一亮。

    是一个小小的农庄,而且有疏淡的烟雾从厨房的烟囱里飘起。只是因为那烟实在太淡,而四野都是白茫茫一片,因此两人在翻阅山坡之前根本没有注意。

    在这莽荒的山林里,这样一个农庄才代表着文明。可恰恰因为周围一片莽荒,它的出现才会显得那么突兀和异样。

    “有救了!”十月松了口气。

    “不好说。”慕峤摇摇头,“谁知道是友是敌呢?”

    两人小心地沿着山坡绕了一个大弯来到农庄的背后。它的确是孤零零的一座。这也是为什么慕峤会觉得怪异的原因。

    这里没有看到开垦的田地。因此这里不是那种充满奴隶的野庄。这里附近也看不到其他房舍,意味着也不是自然村庄之类。

    但这农庄又修得极其整洁,甚至谈得上几分气派。显然它的主人应该很有些钱财或者势力。难道是京中某位显贵的郊野别墅么?但这里离京师未免也太远了些。

    两人蹲在农庄后头的山林子里看不出什么究竟。思来想去又不能随意冒险。慕峤见院子前头的雪地泥泞一片,似乎是新鲜的足迹和马蹄印。会不会是狼骑来过?如果是的话,这农庄里的人会不会跟狼骑有什么约定,或者被狼骑胁迫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慕峤两人过去就是羊入虎口。

    但这方圆一大片,又只见到了这么一座庄子。他们想要平安快速地离开这里回到京师,这里似乎又是唯一可能的求援对象。

    两人犹豫片刻,庄子的前院有个人走了出来。

    此人看不清面目,身上披着大大的氅子,手里提着个铜壶。目标似乎是后面的厨房。厨房里灶台上应该是烧着水。他应该是来打热水的。

    慕峤有了注意,对十月道:“我们从两个方向绕过去。我去堵他,他从厨房出来回前院应当是走左边,我把他控制住,问问话,你在右边,以防万一我没控制住他他要脱逃。”

    十月点点头,两人依计偷偷摸向院子的后面。这农庄没有什么防御,只用木头和竹子扎了矮矮的篱笆围了一圈。两人轻松翻过,那人在厨房里窸窸窣窣地动静了片刻,然后走了出来。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直接从原路返回,而是直接走向了十月这一边。

    那头慕峤还在埋伏,没有注意,十月在这头虽然已经发现,却也不好大行声张,否则万一那主屋内有人的话会被惊动。

    于是她只能埋伏,手里悄悄捡了块石头,来做慕峤准备做的事。

    那人一走到道路拐角,十月当即从旁闪出,手里的石头就要照对方脑袋上砸下。

    十月也不知道这行不行,不行也没办法了,就算一击不能将对方打晕,她也只能一试。

    可结果这人未等十月出手,已经被她跳出来的身影吓了一大跳,立即蹲了下去。

    “哎哟!是谁是谁!干嘛这样吓人?”

    他叫了出来。那边慕峤也已经急忙赶来。石头还在十月的手上,她也被眼前一幕惊到了。

    这么个男子,怎么这么胆小?

    自己只是跳出来,就能把他给吓成这样?

    看这男子畏葸的样子,好似一只受惊的老鼠。不过他的反馈并不让人感到厌恶,十月看着他,倒是莫名生出几分同情来。

    从衣服和身材上看他吃穿都很好。他却会对角落里闪出的影子吓成这样,大概是平日里没少受欺负或捉弄。。

    “真是看不出来,”十月扔了手里的石头,“你这么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吓成这样。”

    听见是个女人的声音,这人虽然害怕,但还是抱着脑袋,轻轻侧了侧首。

    他看见十月的时候,也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他惊呆了。

    同样被惊呆的,还有十月。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