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放人

作品:《十月倾国

    十月告诉了慕峤自己的计策。

    这计策的确一石二鸟,既能够救百姓,又可以坑陈、明二人一把。

    当然,代价是慕峤这边要出点儿“血”。

    城内的叛党对百姓进行屠戮,目的无非是为了制造混乱。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凡是能纵兵抄掠百姓的,军纪一般来说比较糟糕。

    既然军纪糟糕,那便是十月可以利用的地方这些叛党想必不是为了什么“大义名分”聚集到那个“废太子之子”的麾下的。能这样舍命出来造反,多半是为了钱。

    打下了京师,“大碗吃酒肉,大块分金银。”十月虽然没怎么读过正史,但她听过许多传奇,里头对战争的描写不外乎此。毕竟不为了黄白之物,有几个人愿意为别人卖命呢?

    所以,十月的计策就是拉出两大车财货来,用快马拉过京师的街巷,从叛党的鼻子底下驶过。最终停在两个地方。

    叛党一见有满载着金银的车驾,自然跟随而去。如此一来就可以放过一些无辜的百姓。

    而十月让两辆车驾分别停留的地方,一个是禁城,一个是丞相府外。

    在整个京师之内,这两个地方算是最为重兵把守的了。引诱叛党到这两处来,说不定还可以加速剿灭叛党。

    慕峤听了这个计策,当下便着人照办。无非是一些财货而已。他为人本来就仗义疏财。这时候能够拯救无辜百姓,他自然一刻也没有耽误。

    两辆大车很快就装得满满当当。慕峤挑了四匹最好的马,拉着这两辆车直冲外头而去。慕峤和十月在坊区内等消息。约摸不到一个时辰,驾车的人就全都平安返回。

    而与此同时,叛军的喧嚣之声也的确远去。显然是奔那两大车财货而去。

    挨家挨户搜刮钱财实在麻烦,现成的宝贝不要那才是傻子。

    这一宿简直沸反盈天。十月和慕峤乃至整个赤胡坊区都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直到次日天亮方渐渐平息。城市的中间,一大片区域冒着淡淡的黑烟。那是烧焦的痕迹,是无数居民被毁掉的家园,是这场动乱的最好证明。

    多亏了十月的计策,让损失能够变小一些。

    至于昨天那两大车财货,却有着不一样的命运。

    慕峤派人去两处地点都看了,禁城的前面混乱不堪,有稀稀拉拉的士兵在执勤。财货被抢掠一空。

    而丞相府的门前,装满财货的车架几乎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原因很简单丞相府门前彻夜都有重兵把守。叛党一靠近就被剿灭。而禁城门口则空无一人。

    禁城内的禁军不可擅自出禁城。而京师守军又迟迟不到,导致禁城门口哄抢一片。等到京师守军姗姗来迟,双方又战得一片乌烟瘴气。

    所以禁城门前的状况远比丞相府门口要糟糕。

    当十月和慕峤听到这样的描述,不由相视一笑。

    他们知道,计策的目的达到了。

    用不了一天时间,全京师都会知道,丞相府的守备最为严密,远超禁城。

    昨晚动静那般大,怕是皇帝睡眠再好也要知道情况了。内府的内监们不是朝臣,可不吃明正那一套。他们一整宿担惊受怕,受到的保护还不及丞相府。他们不跟皇帝告状,那便怪了。

    混乱危险的一夜过去,城内平定,城外守军亦被打退。那位“废太子之子”不知所踪。朝廷已经派出军队前去搜捕。

    又过了不到一旬的时间,叛军在京师制造的余波终于过去。失去了家园的居民也得到了安置。到了论功行赏之时。不管怎么说,守卫京师,这是大功一件。陈平洛论功行赏,是少不了的。

    不过朝廷却并没有大行封赐。据说甚至连明正都没好意思去给自己的女婿请赏。看来十月设计的那两大车财货的确很有作用。陈平洛守城有功,但忽略了禁城的防备,功过相抵。

    而另一件更要令陈平洛抓狂的事情是塔布勒要放出来了。

    毕竟叛军攻城之前皇帝就已经过问过这事儿,如果不是叛军在这里一搅和,估计塔布勒早就回到了赤胡坊区。

    当然,塔布勒身份特殊,陈平洛就算放人,也要在最后时刻恶心一下慕峤。

    这天傍晚时分,有人来通传消息,说大理寺要释放塔布勒。不过需要慕峤前去接人。

    塔布勒要出来,慕峤自然要去迎接。只是如此专程派人来通传,多少有些叫人意外。

    十月听了,问那通传之人:“既然大理寺知道塔布勒的身份了,那怎么不自己派差役将人护送回来,反而让侯爷派人去接?”

    来人只告不知。对于塔布勒要放回的消息,慕峤已经十分欣喜。对于十月的疑问,他没有多想,道:“也许是朝廷不想淌这浑水。毕竟塔布勒不是由朝廷邀请来中原的。胡人的事情,就让我们胡人自己解决好了。”

    于是慕峤连忙带上人马,跟从来人前去领人。坊区内的其他人也没闲着,知道这次放出来塔布勒少不了豪饮饕餮一番,于是都纷纷忙碌准备起来。

    可结果,慕峤离去才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塔布勒回来了。

    令十月意外的是,塔布勒是独自回来的。

    他身后没有慕峤,没有其他赤胡的随从。坊区外的街巷空空荡荡。暮色落下,灯火上起,路人渐稀。

    十月看着满身疲惫,脸色桀骜倔强的塔布勒,万分不解。

    除了不解,她还颇为不安。

    从赤胡的坊区到大理寺,光是半程就得一炷香的功夫。

    塔布勒回来得也太快了些。

    他是被提前释放的么?那也不对,就算是提前释放,何必派人来通知慕峤去接?而且,塔布勒会在半道跟慕峤等人碰上,慕峤也应该一起回来。

    那么慕峤呢?

    为什么要让他去接人?

    可其实早就放了人。

    既然不是去接塔布勒的,那让慕峤离开的目的是……

    赤胡坊区连日来经历的这么多事情,绝非京师内的太平地儿。任何一点点异样,都足以引起十月的警惕。

    何况是现在这状况。

    就在十月暗自焦灼的时候,塔布勒迈着疲惫沉重的步子走向大帐。他不经意往这边晃了一眼。

    塔布勒看见了十月。

    他停住脚步,反身走过来。对十月道:“你,是可也那的朋友?”

    没想到,虽然口音有点儿异域的味道,但塔布勒居然也是会说很好的中原话的。

    十月很讶异,点了点头。

    “你跟我来。”

    十月不明所以。但下意识地认为或许跟慕峤有关。她问:“贤王,慕峤呢?”

    塔布勒没有理会,兀自进了大帐。十月只好跟了进去。塔布勒进帐之后,不紧不慢。胡人们已经送来了美食美酒,堆满了大帐中的案席以及周围的一片空间。这里完全是个宴飨的地儿。

    十月已经听说,塔布勒饕餮好饮,另外也相当地耽于女色。眼下帐篷里没有第三人。与美食美酒并列,她有些不大自在。

    豪饮了一大口,又吃了几块炙烤的羔羊肉,塔布勒发出满足的长吁。

    “可也那他要晚一点回来。”塔布勒说道。他在口中嚼了一片十月叫不上名字的叶子,然后又往案席旁边的篝火台上扔了一块黑黑的木头。那篝火台是胡人们同时用来取暖和照明的,胡人们在大帐中休息,离不了这盆篝火。

    那块黑色的木头填进篝火,砸出几抹星火。很快,一股奇异的芳香从那篝火盆中随着烟气慢慢扩散开来。

    “他做什么去了?贤王怎么回得这般快?”十月问,“慕峤他才离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居然就已经从大理寺迎回了贤王?这不合常理。”

    “呵呵,”塔布勒口中不停嚼着那叶子,含混地说:“听起来,你很关心可也那。你是他什么人啊?”

    塔布勒的语气颇有几分轻薄,根本没有要回答十月疑问的意思。十月不好表露不悦,只回答:“我是他的朋友。”

    “朋友?哼。对,可也那这个家伙是很喜欢交朋友,当初在草原的时候就是了。现在到了中原人的地盘依然如此。可惜,他在秩序井然的中原却也没学会什么尊卑。一路交友,跟胡人是朋友,跟中原人是朋友,跟男人是朋友,跟女人也是朋友。不论下人还是贵族,都是他的朋友?呵,难怪赤胡人在京师不受重视。人人称兄道弟,君不是君,民不是民。在中原人眼里,实在蛮愚。”

    塔布勒这番话说的好没道理,并且言语之间颇多对慕峤的不满。十月不愿掺和,见不是话头,便想引身告退。

    “贤王,既然慕峤稍后再来,那我无别事了。如果贤王也没有别的事,小女告退。”

    十月刚退了几步,塔布勒就给了否定的回答:“不行。”

    他抬起头来,看着十月,目光像刷子一样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遍。十月被看得极不舒服。

    “可也那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你不用等他了。”塔布勒道。

    十月一惊:“这是为什么?慕峤他只是去迎接贤王您,难不成还有别的事?”

    “呵,怎么了?这么着急要他回来做什么?是这赤胡的坊区没有了他运转不下去了还是怎的?一天到晚就可也那可也那,本王在这赤胡的坊区呆了这么久,这个名字可真是听烦了!这些该死的贱民,到底明不明白,我才是一切赤胡的主宰!”

    他站起身来,朝十月走来。十月想退,但又不知怎的,脚下好似有点儿失了力气。塔布勒的话十月是越听越觉不对。塔布勒如此反感慕峤?亏得慕峤之前费劲心力想要营救他!

    塔布勒来到了十月的面前:“这么关心他,我看你不是他的朋友,你是他的……女人?”

    “贤王切莫玩笑。”十月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也不知为什么她反应会这么大。

    “慕峤是在下的朋友,在下不过是关心朋友罢了。贤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真的要告退了。”

    说是如此说,可十月刚要转身迈步,却觉脚尖虚浮,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

    她往前一跌,跌到了地上。

    “我、我这是……”十月努力支着发软的身体,难以置信。

    “呵呵呵呵呵……”

    塔布勒不紧不慢地笑起来。他神态悠游地在十月的身边踱着步。好似在看一件到手的猎物。

    “你说你不是他的女人,但赤胡坊区早就个个都默认你是他的女人。听说你是他救回来的,平日里他对你并无约束。而且似乎在一些要紧的事情上,他听你的比听赤胡的还多一些。呵,你当然是他的女人。”

    “我……我……”十月想要叫出来,想要向帐篷外面求救。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突然的失力太过奇怪。但她清楚,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或许都在塔布勒的算计之内。

    可惜,她现在非但动不了手足,连嗓子都有点儿使不上劲。

    “你别费劲了。本王身为贤王,怎么能是那种轻易之徒。本王要做什么事,也会与你们中原人一样筹划周密。你长得还算好看,呵呵,我还没怎么睡过中原的女人呢。塔布勒以为自己是谁?不过一个投降异族的小小头人罢了,也就在这中原人的京师里跟赤胡叛徒们逞逞威风。等到我赤胡与中原王朝结盟,成为与中原皇帝并肩的赤胡可汗,那么边镇内外的所有赤胡,都知道要奉我为尊!”

    他看向十月:“可也那只知道对我表面逢迎,可其实在这个坊区,我想做什么都得受到他的限制。他早应该明白,他不论投向哪一个势力,出身终究是无可改变的。我是贤王,永远在他之上。”

    塔布勒舔了舔嘴唇:“呵呵,为了验证他的忠诚,为了验证他还把自己当做赤胡的一份子。我得做些什么如果他知道我睡了他的女人后,他会怎么做?他敢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