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眼前双手负後，笔直站着的一个约四五十岁年已及艾的男子，桑柔如同被定住了身形般，双眸一动不动的凝住眼前人。

    只听男子低沉稳重又带着些担忧的声音道。

    “陶陶，你怎麽了？不认得我了？”

    桑柔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男子，神色顿时变得惨淡。

    圆睁的眸中却泛出了泪光，渐渐朦胧了眼前人的模样。

    这个人的容颜，这个人的声音……

    多少年了，她以为自己的记忆里已经是朦胧不清，忘了他的模样。

    然而当他再次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才知道……

    她一直都没有忘记过……

    那陪伴她短短十几年的家人，她的父亲。

    “父亲……”

    见桑柔唤他，男子便扬起一抹仁慈的笑容。

    “陶陶。”

    男子张开双臂，桑柔唇轻颤。

    曾几何时，父亲从小便是如此仁慈和蔼的拥她入怀。

    在父亲和母亲的关怀的保护下，她活到了十六岁，依然天真如旧，无忧无虑。

    这是那记忆中熟悉的呼唤，她的闺名……陶陶。

    桑柔已不知不觉的泪如雨下，好想冲上去拥住她的父亲。

    可是……

    “陶陶？”

    那已成过去……

    “陶陶，怎麽了？快来父亲这边。”

    那已成一片血色的过去……

    她的父亲，她所有的家人早已死去早就在五百年前…全都死去了。

    “你不是我的父亲。”

    桑柔突然冷静下来的一句让男子愣住，却又笑道。

    “陶陶，我就是父亲啊，你怎麽不认得父亲了？”

    “你偷取我的记忆，唤起的不是亲情，而是我的心魔，五百年以来一直不肯再回忆再提起的心魔……”桑柔的声音越发低幽。

    男子却感觉到桑柔身上的气息越变，却被她此言揭穿了似的，逐渐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让你死在你最爱的家人的怀抱里不是很好吗？哈哈哈！”

    男子脸容瞬即变回那怨灵的模样，伸出长长的舌头，纵声笑道。

    “你还是乖乖的成为我的食物吧，美味的灵魂！”

    正要向桑柔冲去之时，怨灵却顿住了。

    四周空气竟如同冷凝住！

    只因她感觉到一股非人的恐怖压迫感瞬间向她袭来，竟让她动弹不得！

    存活且修炼了近千年的怨灵竟然被这个刚才被它追杀的人类给反压。

    然而她身上的气息……

    “你是怨灵…还是妖？！”

    “你到底是什麽！是什麽！！”

    怨灵似是嗜血着眼前的食物，却又惊惧之极的刺耳的问她。

    却见桑柔缓缓站身而起，身上仍未换的舞衣飞扬，未束长发也无风飘动起来。

    此刻她身上的气息比之怨灵更为诡冷……

    桑柔低垂着头，口中喃喃着什麽。

    怨灵被压制住得反而癫狂起来。

    “你到底是什麽怪物！不人不鬼不妖！哈哈哈！怪不得灵魂如此特奇！”

    然而下一刻它却被摄住了般，惊恐之极的看着气息狂暴起来的桑柔。

    见她缓缓抬眸，那双凡人漆黑的眸色竟是深红得在黑夜之中泛着犹如幽灵般的红色诡光。

    怨灵狰狞的脸上却已充满了惊骇神色。

    为什麽如此强大得诡异之极的人…不，那已不是人类了，她却一直隐藏住气息。

    “为什麽…为什麽你要隐藏！”

    “你到底是什麽怪物！！！”

    怨灵这般嗜血的灵体面对威胁，只有更加的癫狂。

    它甚至在胡乱的思绪之中有一个可笑的念头。

    若不是它偷看了她最深底的记忆且模仿了她记忆中的人，她是不是就会被它吃掉？！

    不，现在已是太迟了……

    太迟了！哈哈哈！

    嘭！一声巨响随之而起，贯穿整个阴郁的夜空，伴随着怨灵凄厉的刺叫声。

    非人类般的尖叫声却无人听到，唯独雾气四散，街道回复了原本的模样。

    凉风未散，桑柔却愣然站在原地，她深红的眸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

    男子一身道士服装，长发高高束起，脸容清秀非常，却透着一种非清心道士有的冷锐。

    只见他握住长剑，把前方已被他斩开的怨灵，男子只轻扫了一眼想要垂死挣扎而逃的怨灵，便取出了一个木盒子，口中念起了咒语。

    被重伤的怨灵便被强行收於盒子之中，了无声息。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说他是个道士，不如说他像个江湖中人，却又有一道清冷的仙气。

    见桑柔仍愣然的看着他，那非凡人深红的眼瞳在黑夜之中更显渗人。

    “非人非鬼非妖，却是妖气偏重，你到底是什麽。”

    只听男子又问了跟怨灵差不多一样的问题。

    桑柔却已是麻木了般，自嘲笑道。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麽。”

    闻言，男子微微蹙眉，他却对这个少女没有多少敌意，只是……

    “既你无意偏向恶灵或是妖精一方，也请你好好敛住你的气息，不然引来其他居心不良的人就不好了。”

    语气虽冷，可言词上不是要把她当成“妖怪”来收了她，桑柔紧绷的心也稍稍缓下来。

    要知道她之前也被道士追杀过，只是百年之後那道士追杀不到，凡人之躯终是会年老。

    她记得在那道士年老临死前，她还前去探望了他，弄得他瞬间就撒手归西……

    唉，偏题了。

    “谢谢你的提醒，可否请道长之名？”

    男子看着桑柔那渐渐散去的红瞳，总觉得之後还会遇上这个非人的少女，他便也回道。

    “清衡。”

    话落，他转身几步飞身上屋顶，转眼间便消失在夜空之中。

    桑柔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上已乾了的泪痕，回想起刚才父亲的模样。

    心中又溢起阵阵悲痛。

    五百年了，她早已忘了仇恨，可伤痛却怎麽都抹不走，反之随着岁月，深深的烙在了她的心底下，每轻轻触碰便是痛不欲生。

    她多少次问自己。

    她该忘了这些仇恨吗？

    她不知道…她仍是没有答案，至少现在她早已没了家破人亡之时，那撕心裂肺之痛。

    只有没有人提起…没有人去触碰…或许就没事了。

    桑柔敛下目中的悲色，她便继续抬步向对面街道而去。

    然而她却感觉不了那个暗卫的气息了。

    应该是刚才那怨灵造出的幻象让那个暗卫跟丢了她吧。

    他该不会要回去跟虞隁那大魔王告状吧？

    桑柔担心之际，她却被眼前街道的热闹景象给吸引过去。

    立即就把刚才想的问题给抛诸脑後，像只欢快的小鸟一般飞向热闹的人群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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