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贵嫔一夜未眠，此时的思绪都是混乱的，自然是说不过凤灵柔，虽是心中隐隐觉得凤灵柔说的话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却又指不出来。

    落在众人眼中，自然就是理亏心虚的模样了。

    凤灵柔继续说道：“我早就说过了的，我希望后宫和睦，大家如同姐妹一般相处。有什么事，有什么话咱们都可以有商有量的，你这又是何苦呢？”

    一面说着，一面便叹息着摇头，那神情看着又是怜惜又是恨铁不成钢。

    凤灵柔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虽没有一句是疾言厉色，却是让众人心中都是一紧。

    皇后说了，她要六宫和睦，那是不是以后但凡有了什么争执，就会被皇后如此折腾呢？

    众人虽是一时被凤灵柔的话语带着，都站到了凤灵柔的这边去。可宫中的妃嫔自然都不是傻子，稍稍一思索也就明白了过来。

    凤灵柔眼底却是闪过了一丝笑意，她们此时所明白了，也正是她希望她们明白的。

    见乔贵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于是又叹息了一声，充满怜惜和体恤的说道：“想来你也是太累了？也罢，那就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话等你休息好了，若是还想说，再来找我就是了。”

    乔贵嫔抬起头来，众人也不由得一起望向了凤灵柔。

    皇后的意思难道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凤灵柔对上众人的目光，竟是像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一般，对着她们点了点头。

    众人都是一惊，心中震撼不已。

    皇后明明已经拿住了贵嫔的把柄，而此时的贵嫔也正好是最容易下手的机会。

    可她竟然就这样算了！

    这个皇后，她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啊？

    看她整治珍贵人和乔贵嫔的手段，此人绝对不傻。可这样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又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

    难道竟然真是如同她所表现的一般，她是心思纯良？

    凤灵柔似是知道众人心中的疑惑一般，对着众人一笑，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日久见人心？”殷舷哲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这话恐怕她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虽是身在军营之内，但慕雪柳的信件却是三日一封，从来不曾间断。那信中有小女儿似的缠绵相思，有一个妻子才忐忑和担忧，但最多的却是在说那位新的皇后凤灵柔。

    缓缓将信笺放在了案几上，殷舷哲的手掌微屈，余一指在信笺上轻轻敲击着，唇角的笑意越浓。

    她竟然这么做？要给自己一个安宁祥和的后宫？

    这固然是他的期望，可他却从来没有指望过哪个后宫女子真的能够做到。做到不妒做到和平共处，就算……

    殷舷哲的目光缓缓滑动到了那份信笺上，那婉丽端秀的字体的主人。

    口中发出低低的叹息之声，就算是雪柳也不能……

    可雪柳终究是跟自己一心的，她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她对旁人的嫉妒之情，毫不掩饰她有多期盼她能获得他的独宠。

    也许，这也正是雪柳的聪明之处吧。

    可她却不同，她从一见到自己，那双眸子里就荡漾着爱意，就算是他都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那个侍卫，他派人查过了。可得到的消息却是在东晋的时候，两个人连见面都不曾有过。

    难道是护送途中生情？

    可若是如此的话，她如何敢正大光明的要那侍卫进宫？

    殷舷哲摇了摇头，这个女子真是让人想不明白了。

    思忖了片刻后，殷舷哲提起笔来，刷刷点点写了起来。他得告诉雪柳，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等他回去了再说。

    他看不懂这个女子，想不明白她的所言所行，也许正应该如她所说的，日久见人心吧。

    刚放下了手中的笔，却听军帐外一声“陛下，前方有小队探马出现！”

    殷舷哲站起身来，随手将信笺放入信封之中，让人送回宫中。自己几步走到了军帐之中，叫了来人问话。

    “还是胶着不下？”殷舷哲的声音显得有些阴冷，透着丝丝的焦虑。

    来人偷眼看了殷舷哲一眼，只见他眼眶乌青，眼中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心中知道陛下又是一夜未眠，不由得一面诉说着军情一面心中惭愧不已。

    殷舷哲长叹了一声，这样胶着着已经耽误了不少功夫了。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粮草都要不够用了。

    幸而听说今年的庄稼长势极好，可到底现在是个青黄不接的时候。

    还是要速战速决才好！

    殷舷哲咬了咬牙，沉声问道：“若是强攻，有几分把握？”

    来人头上见汗，深深垂下头去，口中却是一字不答。殷舷哲看了他的反应，心中已经明白，这样看来，竟是连五分的把握也没有了。

    “来人，给朕换上盔甲，朕亲自瞧瞧去！”殷舷哲沉着连吩咐，立刻有人答应了一声，捧了盔甲出来替他穿戴。

    殷舷哲一身明晃晃的铠甲，龙行虎步走处了军帐之中。虽是威风凛凛，心中却已经焦躁成了一片。

    战事，家事……

    心中长叹了一声，就没有一件事能让人省心些的，只能希望雪柳收到他的回信后，能安心些吧。

    可惜慕雪柳接到这份回信的时候，亦是双眉紧锁，焦虑异常。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殷舷哲对她的感情，可他却到底是个男子，而凤灵柔又是如此动人的女子……

    叹息了一声，把信笺叠好交给了锦衣，低声说道：“收起来吧。”

    锦衣答应了一声，却看慕雪柳的脸色隐隐有些苍白，显然此时并不高兴。依言放好了信笺，却听见慕雪柳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皇后还不曾见过她吧？”

    锦衣的动作顿了顿，口中低声回答了一句，“没有，进宫一个月了，却是每日除了朝见从来不见人的。也不曾在宫中游玩赏花，只是日日闷着，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慕雪柳轻叹了一声，“这也是她聪明的地方，她现在虽是皇后，可到底一无诏书，二无凤印，自然是与众人越少接触越好了。”

    锦衣收好了信笺，转身回到慕雪柳身旁，浅笑着说道：“也不知道您这是愁些什么，您只看看满宫里这么些人，谁能得皇上三日一份书信呢？但凭这个，您就大可以高枕无忧了。”

    慕雪柳却是肃着脸，轻轻摇着头，“你不懂……这些，你不懂的……”

    转头看向了宫门外，初夏时节，好一派姹紫嫣红开遍。眼中却是不知不觉就含了泪，她从小就想着要嫁给他，那时候她是丞相千金，他是庶出的皇子。

    说起来也是门当户对，她便想着，日后无论他是个亲王也好，郡王也吧。是留在京中也好，是分封在外也罢。她总是跟着他，与他在一处。

    可谁知道他竟做了帝王……

    她开始还不以为意，后来才知道，原来后宫就是前朝，原来帝王的家宅是他也做不得主的。

    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如花般的美人被送到了他的眼前，她脸上笑着，心中痛着……

    幸而他依旧是对她极好的，她始终是与旁人都不同的存在。他说：“你放心，总有一会给你皇后之位。”

    她点头，可她不稀罕，她高兴不起来。她想要的不是这个，她想要无拘无束，想要与心上人携手天涯……

    可她总是知道的，那是一个男子给一个女子最大的尊重，最甜蜜的承诺。

    可那一日，他却低了头，说对不住她……

    大局，总是更重一些的。他是帝王，她知道……

    慕雪柳眼泪滑落，身旁的锦衣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陛下信中说了什么？”

    “战况不好，陛下一时还回不来，想起来让人心中不舒服。那样的地方，吃不好睡不好的……”慕雪柳低声说着，掩过心中的情愫。

    锦衣点了点头，原来是在替陛下担忧。

    慕雪柳却突然站了起来，对着锦衣说道：“走吧，去跟说说话去。”

    慕雪柳带着锦衣穿过了花园，一路向着凤藻宫而来。

    金国的后宫，分列东西。因此上又被习惯性的叫做东六宫和西六宫。东六宫中占地最大，最为奢华的院落为凤灵柔所居的凤藻宫，为历代皇后居所。

    而慕雪柳所居的熙和宫，则为西六宫之首。原本为前朝皇贵妃所居，安排慕雪柳住在这里，已经是一种再明白不过的暗示了。

    皇贵妃，从来都有副后之称，与皇后的诏书凤印一般，皇贵妃也有这样一套金册金宝。但为了表示对皇后的尊重，这皇贵妃的封号从来都是一个虚设的封号。

    换句话说，从来没有妃子能够在活着的时候，得到这个封号的。这本是一份死后的哀荣。

    只除了一个人……

    却也算是无奈之举。前朝皇后身体孱弱，久病在床，莫说要她掌管宫中事物，便是要她如常人般行走坐卧也是不能的。

    因此上，才立皇贵妃掌六宫权柄。这便是金国唯一一位活着的时候，就登上皇贵妃之位的女子。

    慕雪柳进宫之初，便得皇帝另眼相看，赐居熙和宫，也引得众人纷纷猜测，这位慕贵妃，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活着便能得到皇贵妃封号的后宫女子。

    更有传言，慕雪柳才是皇帝心中的皇后人选。无论出身、容貌、品行并与皇帝的情分，都是屈指一数的。

    可偏偏因为形式所迫，要与东晋联姻。慕雪柳深明大义，才将这后位拱手相让。

    对于这样的闲言碎语，凤灵柔自然也是听到了不少的。不过，她却没有一字放在心上。

    无论对殷舷哲还是慕雪柳，她都是有把握的。上一世十年的相处，足够让她看清楚一个人了。

    虽然她也知道，无论是殷舷哲还是慕雪柳都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的，可这世上，哪里去寻完美无瑕的圣人？

    这样便已经很好了，只要大节上无亏，就已经很好了。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所以，当影薇趁着众人都不在凤灵柔身旁，压低了声音讲述这些宫闱秘闻之时。凤灵柔却只当做闲话来听了。

    “陛下与慕贵妃是从小的相识，听闻三五岁上便常在一通玩耍了，真正的青梅竹马。”影薇的声音几不可闻，若是凤灵柔的耳力稍差些，都几乎听不到她到底在嘟囔什么了。

    她说的如此郑重，凤灵柔却一面听着一面用小银锤敲小胡桃，把剥好的胡桃仁放进白玉小碟子。

    影薇见凤灵柔如此轻松自在，竟是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的模样。目光中露出几分疑惑看着凤灵柔，今日是她服侍凤灵柔的第五日了。

    凤灵柔从来没有单独跟她说过什么，又或者让她做过什么。

    她总不会是瞧着自己的模样顺眼，调过来看得吧？

    影薇自己冥思苦想的几日，才发现自己最大的优势所在。凤灵柔的侍女水袖是从东晋带来的，自然对金国皇宫一无所知。

    兰溪虽是后宫中人，但却才入宫一年，还是个低等的丫头，所知也十分有限。

    那自己在凤灵柔身边最大的用处，就是消息了……

    可谁知道，找了个功夫讲给凤灵柔听，凤灵柔却又是这样一副模样。影薇只觉得胸口有几分发堵。

    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低声对着凤灵柔说道：“娘娘先前说您不害人，奴婢心中是不大信得过的。如今看着，却是已然信了。”

    凤灵柔点了点头，拿起几片敲碎了的胡桃仁放到影薇面前，示意她吃。

    影薇怔了怔，伸手接过，却只是拿在手心里，继续说道：“娘娘，后宫这种地方，比不得旁得地方。纵然是不打算害人，这些东西也是要知道的。也需防着旁人害您啊。”

    凤灵柔抬头看了影薇一眼，笑意温柔，道：“听这话我就知道，你是真心实意为我着想了。”

    影薇以为凤灵柔明白了过来，却哪里知道，凤灵柔之所以不听这些，是因为她知道的比影薇还要多，还要详细……

    前一世，她何尝不曾纠结于此？她甚至连慕雪柳几岁上送过殷舷哲一个荷包，上面绣的什么花样，里面装了什么香料都一清二楚。又何况影薇那些大而化之的消息。

    “只不过……”凤灵柔一笑，正要说话，却听见外面一个小宫女说道：“娘娘，贵妃娘娘来瞧您了。”

    凤灵柔连忙止住了口中的话语，含笑说道：“快让她进来，这样热的天气怎么就跑来了？也不怕中了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