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蝶思忖了半晌，这才说道：“主子瞧是不是这样？奴婢家中有个远方的堂姐姐，是奴婢二爷爷家三堂叔的家的。奴婢一直都绕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是不是宗室女也是这种曲流拐弯的亲戚呢？”

    凤灵柔听着云蝶的形容，忍不住笑道：“不错，不错，这宗室女，可不就是这种曲流拐弯的亲戚吗！”

    云蝶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着奴婢便明白了，可这些人送过来的话，是不是都要成为陛下的妃子呢？那不是……那不是……”

    凤灵柔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若是都可以做妃子的，怎么会一下子送过来四个？这样的宗室女，虽然血统高贵，可家中大部分不过是小康之家罢了。因此上，虽是送到了宫中，却是怎么安排都可以的。做女官，做低等的妃嫔，或者就按照父皇说的，来给我做个伴，都是可以的。”

    她叹息了一声，说道：“这也真是父皇高明的所在了……”

    云蝶思忖了半晌，这才对着凤灵柔说道：“主子的意思，奴婢明白了。这几个人，血统高贵，身份却算不得高贵，因此上就是个可上可下的格局了。做什么都使得，若是成了固然是好，若是成不了，也不过是几个寻常女子罢了。”

    凤灵柔含笑点头，对着她说道：“你如今到是长进了不少了。真是这个意思呢。”

    宗室女的好处，就在于这可上可下，若是上得去了，那便来说说这皇室的高贵血脉，若是上不去的话，那不过是皇家拐了八个弯的亲戚，一笑也就过了。

    这道理不光凤灵柔明白，那些宗室女自己也是明白的。她们的人生可以说是真正的掌握在了自己手中的。一步可以登天，一步也可以落入地狱之中永不超生。

    这样的情况之下，谁不奋勇争先？而一下子送来了四个，便如同那养蛊的法子一般。将几个蛊虫都光在一个小小的罐子之中，任由它们互相厮杀，最后胜出的那一个，必然是体力最好，毒性也最强的。而不够强大的那些，便成了它腹中的食物了。

    而这四个一下子送来的宗室女，便是四只貌美如花的蛊虫。这金国的皇宫便是那养蛊的罐子，只要将她们放了进来。她们便会各自利用自己的优势，厮杀出一片天，又或者一着不慎，坠入地府了。

    凤灵柔叹息了一声，心中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她看得懂，并不表示她能够认同这样的做法。这样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原本如同未经雕琢的美玉一般，只要好好教养着，再寻找一个老实可靠的温和人嫁了过去，未必不能由着幸福的一生的。

    可她们偏偏被自己的父皇选中了，从此要面对的，就是刀光血影的日子了。或者说是刀光血影也不对，这宫里大概要说杀人不见血，才合适吧？

    云蝶将凤灵柔情绪低落，心中已是明白了她在为那几个女孩子惋惜，便笑着说道：“主子也不用这样，不如等着人来了，看看她们各自的志向也好。您觉得不好，人家可未必觉得不好呢，远得不说，您只看水袖就知道了。她如今的日子，可就是她自己求来的吗？”

    凤灵柔点了点头，觉得这话倒也在理了。便一笑说道“正是，可是我糊涂了，还是一切都等着人来了再说吧。”

    她这里还没有等来从东晋送来的宗室女，却是先等来了各种的妃嫔，人人心中都似有着怒火，却都不敢露在表面上的样子，弄得她的凤藻宫中都隐隐有着酸味了。

    凤灵柔见她们不主动说，自己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便含笑与她们说些闲话，过了半晌，终于是有人忍不住了，乔贵嫔看见对面的安妃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便对着凤灵柔笑道：“听说娘娘有几个妹子也要过来？”

    凤灵柔眉毛一挑，觉得妹子这个词用得极好。乔贵嫔这话音一落，已是有人轻声的笑出了声来。宗室女，虽是拐弯亲戚，可说是妹子，也竟是不错的。

    凤灵柔心中恼火，当下便不动声色的还击道：“不错，是有几个人要送过来。”众人见她认得坦然，倒也都不由得一怔，凤灵柔却是浅笑了起来，对着众人说道：“说起来，各位可不都是我的妹子吗？”

    按照宫中的规矩，无论年纪如何。凤灵柔的身份是皇后，她叫谁一声妹妹，不管对方比她大了多少岁，可都是在抬举对方了。

    众人一阵默然，竟是找不到一句话出来辩驳。凤灵柔浅浅一笑，对着她们说道：“我的侍女路上走散了，这件事想来也多有人知道的。父皇怕我独在异乡，让人欺负了去，因此上，才送了几个人过来，是与我作伴的。”

    她明说了让人欺负的话语，众人反倒是不好接茬了，再说些什么的话，那不成了欺负皇后了？

    凤灵柔伸手端起了茶来，轻轻呷了一口，笑道：“难得你们都在这里，我正好想问问看。不知道妃位上还空缺了几个？嫔位上还空缺了几个？说起来转过年去，又到了选秀的日子了呢。”

    她把话题转到了选秀之上，就是告诉众人，与其担心这几个宗室女，还不如去想想明年新来的那些如花似玉的秀女们。这道理十分的明白，无论怎么说，东晋的宗室女总是异国人，得到殷舷哲宠爱的机会，比正常选秀入宫的女子要小的多。

    那些秀女才是在坐各位妃嫔真正的竞争对手，她们要容貌有容貌，要背景有背景，其中不免有几个有手腕又懂得讨好人的。这些人，才是她们真正应该担心的。

    有闲工夫去想东晋的宗室女，真不如去想想那些秀女来的时候，要怎么做才更为合适一些。

    众人听了凤灵柔的话，竟是很有几个暗暗点头的。凤灵柔一面喝茶，一面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众人，见没人继续说话了，这才轻声说道：“怎么？都没什么事了吧？”

    半晌，珍贵人才笑道：“原本也没什么事，不过是闲着来这里小坐罢了。若是娘娘有别的要忙，那我们先告辞了也是不妨事的。”

    凤灵柔点了点头，对着珍贵人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留着各位妹妹了，过几那几位妹妹也就到了。我这里也要收拾收拾，给她们准备些东西才是。”

    这话让众人都不由得一阵尴尬，可又不好当面反驳。只得一个个忍气吞声的站起身来，向着凤灵柔告退了出去。

    凤灵柔眼角的余光瞟见珍贵人对着自己一笑，当即便回了她一个笑容，心中向着，这位贵人到是真的稳重了不少，说起来，人还是该多多读书的才是了。

    想到了读书，凤灵柔蓦地眼睛一亮，这却是个好主意了！

    只要那几位宗室女到了，她大可以用读书这件事把人都拘束在院子里。一则免了她们四处打听些什么，动什么歪心思。二则，说不定写着写着，如同珍贵人一般，心里明白了过来呢？

    不是有句话说的：人从书中乖吗？凤灵柔这里的如意算盘打好了，便叫人准备了好一堆笔墨纸砚，只等着那几位宗室中的“妹子”到来了。云蝶看了凤灵柔叫人收拾出的四间屋子，都是忍不住的笑道：“您这哪里是安置姑娘的房子，若是不说的话，还以为是那个秀才举人的房子呢！”

    凤灵柔听了也微微诧异，说道：“我不过是叫他们那些书卷笔墨等物，怎么就成了秀才举人的房子了？”

    云蝶不说，只是一叠声叫凤灵柔自己去瞧瞧，说得凤灵柔好奇心起，竟是真的跟着也得跑去看了看，谁知道自己一看之下，也是吃了一惊，原来那屋子之中，一概女儿家喜欢的饰物都是没有的。

    连幔帐都是用了青布的质地，竟是朴素的连绣花都没有。若说这样也倒是罢了，偏偏书卷还是极多了，竟是一屋子中就放了满满的一架子书了。凤灵柔看得又惊又笑，忍不住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话音刚落，却的听见身后有个清脆的女声说道：“是我让人这么布置的，不知道娘娘看了可还满意？”

    凤灵柔回过头去，正好看见纪尚宫对着自己躬身行礼，含笑叫了她免礼，这才说道：“好是好，只是瞧着也太朴素了些了。”

    谁知纪尚宫笑道：“娘娘这话可说错了。娘娘且请去看看书卷吧。”说着话，便向着架子上的书一指。凤灵柔便走了过去，随意抽了一本出来，忍不住抽气道：“这竟是绝版的书了！”

    纪尚宫含笑点头，说道：“这屋子虽看着不华丽，其实价值千金了。”

    凤灵柔不由得点了点头，价值千金的屋子，谁能说她苛待了她们呢？可住宅这种事，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照顾的细致不细致，周到不周到，旁人看不出来，自己却是体会的无比深刻的。

    想来纪尚宫弄出这么个无可指责，却又住起来很不舒服的屋子，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正哭笑不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听见纪尚宫笑道：“说起来，这也是为了她们好不是？从来寒窗苦读才能博闻强记，谁听说过罗琦从中养出过才子的？”

    这话已经近与胡搅蛮缠了，但却是符合了一个人人都默认的观念，那就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虽然并不正确，但若是说出来，还真是让人一时之间挑不出大毛病了，最多不过落个过于书呆子气了。

    这倒也不能说就不是个办法，因此上凤灵柔只是一笑，便默认了这个安排。当下，便安心等候着四个宗室女的到来。

    在众人纷纷的揣测中，终于等到了东晋国的宗室女送来的日子。因为名目上说，是送来与凤灵柔作伴的，因此上，自然也就一路进入了凤藻宫中。

    凤灵柔坐在殿内，神色不动。云蝶站在她身旁，却似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时不时就要伸长了脖子，向着殿外张望半晌。凤灵柔看着好笑，低声说道：“怎么这样沉不住气？”

    云蝶却是回头看了凤灵柔一眼，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对着凤灵柔说道：“主子只管这样安闲着吧，她们可不同别的，若是……”她咬了咬下唇，没说出接下来的话来。

    凤灵柔却是一笑，伸手端了桌上的茶杯，浅浅啜了一口，这才低声说道：“金国的妃嫔无论在怎么样，心中都是明白不能取我而代之的。因此上，她们不过是希望我不得宠罢了。可这些女子，却是有可能取代我的位置的……”

    云蝶虽也是这个意思，但听到凤灵柔这样说了出来，心中还是不免有几分伤感，勉强笑着安慰凤灵柔说道：“主子也不用这样想，凭她如何，也不过是宗室女，您却是嫡出的公主，身份地位在这里摆着……”

    凤灵柔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带着自嘲的笑意说道：“是不是公主，还不是我父皇一句话的事？他若是真心为我着想，又怎么会送来这四个女子呢？比起他的家国大业来，我又算得了什么……”

    云蝶生怕凤灵柔会觉得伤感，连忙走到了凤灵柔身边去，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来，看着凤灵柔说道：“主子，您只管放心！有奴婢在呢，断然不会让她们害了您的！”

    凤灵柔轻轻一笑，对着云蝶说道：“这是自然，我也还不至于让她们算计了。我伤心的是……”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却是莫名的浮现出了凤戾天常常会说的那句话来，他说“帝王无家事……”

    而直到今日，她才真正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正如她告诉云蝶的，这写女子与金国的嫔妃不同，她们东晋皇室的血脉就决定了，只要她们有本事取代凤灵柔，那东晋的帝王也会如同支持凤灵柔一样，支持她们做上皇后之位的。

    如果说，在来到金国的路上，凤灵柔遇到的是第一次生命危险的话，那这一次，就是第二次了。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已是看见一个小宫女跑了过来。云蝶低声说道：“可算是来了……”这等待的感觉，还真是让人觉得不舒服，心中明白多半是要兵戎相见的，总是早一点见到对手才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