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乐梨皱着眉一言不发。

    唐明皇紧紧盯着他。盯得第五风突然换成了流利标准的英语，神情也严峻起来，对唐明皇声色俱厉道：“你当初送给她百分之一的股份，不就是想利用她的美貌吗？你当初早就看好了这个苗子了吧，你也没想让她过正常的高中生活吧？如今她出落得比以前更为美丽，却又难得的不是个花瓶，可你现在在犹豫什么呢？”

    姜乐梨此时真切地感受到了没文化真可怕的痛苦，她只能零星听到一些“百分之一”、“犹豫”、“高中”一类的字眼，其余啥也听不懂。

    英语是多么的重要啊，她默默感慨。

    唐明皇叹口气，也用着流利的英语回复道：“还是让她自己考虑一下吧，好吗？今时不同往日，今时，我们是……朋友。”

    最后一句姜乐梨听懂了，weareriends。

    第五风明显愣了愣，双目中透出不敢置信的光，沉吟片刻，换成了，彬彬有礼地对姜乐梨微微颔首：“小姐，那还是由您自己做决定，您好好考虑一下吧。”

    然后深深看了唐明皇一眼，快步离开了。

    “谢谢，”她抬头看着唐明皇，“你大概帮我争取了一下自我决定权吧？”

    唐明皇笑笑：“你如果不喜欢，就不用答应。”

    很快，车子便行驶到了江宅门口。她与司机道别，有些疲累地走进去。

    客厅里还是只有江父江母，她强撑精神打了个招呼，就上了二楼，正要进自己房间，隔壁的江寻端了个马克杯出来了，狭长的眼睛注视着她：“你回来了。”

    “嗯。你干什么去？”

    他举举手里的杯子，神情淡漠：“倒杯水。”然后便越过她下楼。

    姜乐梨看着眼前少年干净清瘦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香宝拉大道。”

    江寻的脚宛如突然被地上的胶水黏住了。

    “香宝拉大道。”她又念了一遍，“你怎么知道的？”

    江寻转身，脸往一边撇，并不看她，声音有些愠怒：“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姜乐梨一怔，声音有些无辜：“我去帮江觅送纸条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

    江寻脸色依然很难看，平时总是淡漠的他很少表现出如此激烈的情绪，姜乐梨有些心悸。

    他再度开口，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些：“以后不要随便看别人的东西。”说完就想要走。

    姜乐梨一头雾水，该生气的应该是她吧？怎么他反而甩起脸色了？

    “你等等，”她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他的袖口，“你……跟过我？”她本来想说的是“你跟踪我”，细想了一下感觉好像太伤感情了。

    江寻身子轻轻颤了一下，低头看着她拽住的那个衣角，目光如炬，姜乐梨怔了怔，以为他不高兴她触碰他，于是急忙松了手。

    “是。”他收回目光，背对着她。

    “为什么？”姜乐梨揉了揉眼睛，今天发生的事好多好多，又是跟楚术绞尽脑汁地聊天，又是帮江觅递情书，又是开那个讨厌的股东大会还被一个奇奇怪怪的糟老头子骚扰，又是质问江寻，折腾到现在，她已经有点困乏了。

    江寻转过身来，看着少女红红的眼睛像只小兔子，神情疲惫懵懂，招人怜爱。

    他说：“因为我关心你。”

    姜乐梨的眼神呆滞起来，表情呆萌，似乎刚做了一个奇幻的梦境，现在刚醒。

    她觉得今天见的每一个人说的话都有点奇怪，唐明皇不让她告诉白竹自己在楚术家打工，那个糟老头子说话又柔中带刚，棉花里藏着细针，如今千年大冰山、这么多年来一直冷待自己的江寻，竟然说他关心她。

    这个世界太疯狂，她感觉自己成了这里唯一的正常人。

    不过……还是挺感动的。

    “谢谢。”姜乐梨真诚地看向他，红彤彤的眼睛里真的有感动闪烁，“你是不是已经接纳我了？”

    江寻神情复杂，有点轻松，又有点……失落？

    姜乐梨看他不说话，挑挑眉，像是在提醒他回神。

    他半晌挤出一句话：“我不会把你当自家人的。”

    姜乐梨眼含泪花的眸子瞬间暗淡下来，被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语无伦次：“啊……这样啊，其实你能关心我我就很满足了，也不敢要求更高，贪心妄想……”

    她都寄人篱下，来到江家三年了，这点拒绝和打击算什么呢？她扛得住。

    少年低下头看着她局促又强颜欢笑的样子，别过头去，沉声问：“香宝拉大道住着谁？”

    姜乐梨：“啊？”

    江寻更为直白地问：“别装傻，你装的一点也不好。你在给谁做女佣？”

    姜乐梨：“……唐明皇的一个朋友。”

    江寻像挤牙膏一样逼迫她：“你要一直干到什么时候？”

    姜乐梨茫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如果可以，她愿意干一辈子。可是楚术似乎不愿意让她干一辈子。

    她与楚术的这场“主仆情”，结局到底是什么呢？又会怎样结束？

    江寻：“我说了，别装傻。”

    姜乐梨语气强硬了一些：“我没装。”

    空气安静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楼下客厅江父江母一起观看的电视节目声微弱地传上来。

    “别耽误学习。”江寻率先打破了安静，一字一顿道，“我不管，你为什么要去给他打工，但你不是当女仆的命，可不可以有点骨气？”

    姜乐梨震了震，猛地抬头睨他，声音有些愠怒：“什么叫没骨气？怎样才算有骨气？”

    “你原本的家庭不差，来到我们家，同样不差，为什么要去外面搅混水？为什么不能跟江觅一样，单纯地学习？”江寻皱起眉头。

    他果然从来没把她当自家人，一口一个我们家，一口一个你家。姜乐梨冷笑道：“我跟江觅不一样，我跟你也不一样，不要拿别人的生活方式来要求我。”

    她说完就想回房间，临关门又撂下一句：“而且，我也没丢下学习，我也不是要当一辈子女仆。”

    “晚安。”

    江寻伫立在原地，手里拿着马克杯，清晰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

    他低下头，知道是自己话说得太过了，可有谁明白他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人为什么要一口气说这么多？甚至情绪激动到一错再错。

    良久，他没有再下楼接水，而是直接拿着空杯子回了房间。

    反正，他也不是真的要出去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