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去大的酒楼，杜小九带着暗卫们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酒香不怕巷子深是真的，这里有一家酒坊，香气袭人，飘香四溢，她老早就想过来了，无奈一直不得空闲，只是惯常的时候给二叔打过几次酒而已。

    最近事情不断，杜小九觉得还是少去大的场合为妙，暗卫们自是没有意见，那出去打探消息的还有一个未回来，所以一行十人外加杜小九总共十一人，就这么钻进了僻静而狭小的院子里。

    酒坊的掌柜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胖子，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酒气，尤其那两坨绯红的腮帮子最是显眼。

    一见是惯常来的常客带着朋友们，老板笑呵呵的跑了过来，一扔手里的布搭子开始给几个人擦凳子。

    “来来来，这里偏僻，极少有人过来，嘿嘿！”

    “不必麻烦了，老板，就给我们一人上一坛子你们这的好酒，之后再来几碟小菜就可，不必麻烦。”说着，杜小九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又对那边正低头念书的少年招招手，“再去给我们买几只烧鸡回来。”

    “好嘞！”少年一起身，扔了手里的书卷一溜烟的跑走了，一看就是不爱读书的孩子。

    老板憨憨的笑着，招呼着里面的婆姨快些去做菜，他则忙前忙后的去搬酒。

    酒菜上齐，十一人围满了一张大圆桌子，没人有动筷子，面面相觑。

    皇上没开金口要吃饭，谁敢乱动？！

    杜小九心中有事，憋得慌，发不出去，又因为今日白天的事情叫她有些胃中不舒服，微微垂眸，浅浅的饮着。

    不过，那少年将烧鸡买来后，一闻见那烧鸡的香气，她就来了劲头。

    “来来来，吃吃吃，喝喝喝……”杜小九先将鸡腿拽下，塞给了那少年，又一人一个，自己拽个鸡翅膀开始啃。

    大家依旧拘谨，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平日都是暗地里做事的人，现在陡然相见都觉得像是赤身裸体相见了一般，羞愧难当，不敢抬头。

    杜小九将翅膀一撂，敲了一下桌子，“不给我面子是吗？”

    “不，皇……”

    “皇什么皇？我姓杜，都给我吃，快点！”

    杜小九一声呵斥，最大的那个暗卫将酒坛子一倾，就把面前的酒碗倒满了，跟着，余下的几人也倒满了酒水，学着他的样子举杯对准杜小九。

    杜小九一乐，“好样的，干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杜小九这样又能吃又能喝的，一杯酒下肚，一下子就撂倒了三个，“咚咚咚！！！”三个脑袋瓜子敲打在桌面上，杜小九咧嘴大笑，“好，喝多了回去睡觉，正好放你们的假。”

    “再来！”

    “咚咚咚！！！”又放倒了三个。

    “哈哈哈哈……”杜小九开怀大笑。

    其实她也醉了，不过没有醉倒，咬了几下都没咬着手里的翅膀，倒是啃着了自己的手指头，也不觉得疼。

    她对着面前的暗卫笑着道，“继续喝！”别人继续喝了，她却咬着鸡翅膀一顿猛嚼。

    待得半坛子酒下去，一桌子也就剩下两人了。

    杜小九趴在桌子上流着哈喇子，抓着面前早已睡着的暗卫的脸皮，当做是鸡肉，不住的撕扯，一面撕扯一面说道，“吃，吃，好吃！”

    “嗝……”酒嗝冲鼻，杜小九“嘿嘿”一乐。

    彼时，从院子外面走进来的紫青陌无奈摇头，轻叹一声哎……，“对面前的暗卫点点头，“多谢你们告诉我她在这里。”

    “紫公子，我们知晓您不会伤害皇上，可我们也不能违背皇上的命令，若是全都倒下了，怕皇上遇到危险，我们保护不得。所以……”暗卫早在来的路上就有一人送信给紫青陌了，怕的就是出现现在这个状况。在朝歌城能信得过，又保护的了杜小九的也只有他了。

    “嘿嘿，干！”杜小九的手胡乱的在半空中抓挠，试图要抓起酒杯继续与面前走过来的那个男子撞杯，“嘿嘿，干杯！”

    “哎，我带你回去吧！”紫青陌一弯腰，将她背起，对面前的暗卫说道，“你们自己寻个僻静的地方，待酒醒之后再过去寻她。”

    “多谢紫公子！”

    背起杜小九，走在狭长的巷子里，紫青陌一脸的无可奈何。

    回去后，紫青陌还在与茯苏苏商议事情，那西域的事情不比昭国的情况好上几分，更是因为常年的权利失衡握在皇叔的手里，她与父亲回去后能够得到多少支持尚且是未知数，又因为初七已……若是初七健在，或许这件事就会简单许多，背后有个强大的力量支持，相信那皇叔也折腾不到哪里去，可如今……

    正在商议是否要杜小九做这件事的时候，暗卫就跑来了，紫青陌也没有犹豫，匆匆赶来。

    路上他还在想，着杜小九皮囊与初七一样，两人真是天壤之别，许多事若换了初七，定然不会发生。

    譬如今日，咋逸水轩发生的事情之后，初七觉得会家人四处查探，而不是稀里糊涂的跑去与暗卫们饮酒，她就这么爱喝酒？

    紫青陌无奈的轻蹙眉头。

    这时，只听一阵响声，“噗，噗……噗！”

    许是河水太凉了，杜小九肠胃不好。许是方才睡觉着凉了，她肠胃不好。许是今日吃多了杂乱的东西，她肠胃不好。许是这酒不纯了，导致她肠胃不好。……总是，她肠胃不好。

    一连三个响屁，若不是因为身上的衣裳厚，怕是能将衣摆也吹起来。

    紫青陌唇边染上一丝微笑，越来越浓，最后幻做一丝绵长的笑声，他微微掩鼻，对杜小九正色道，“身体不适还是在家里呆着，何必出来乱走。还是这般不懂……事。”紫青陌惯常的训斥初七的话就要脱口，却觉得有些不对，顿了顿又说道，“这般不爱惜自己，如何统领天下？！”

    杜小九胡乱的轻轻点头，“恩！”

    “如此大张旗鼓的出现在这里，暗卫都被你灌醉，若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杜小九依旧胡乱的摇头，含糊不清的说道，“嘿嘿，死不了。死了就可以去见初七了，见到初七就可以告诉我她为什么不爱紫青陌，为什么不爱。嗝……她不爱，我来爱啊，我来爱，呵呵……”

    ”这时酒话？“紫青陌侧目问向她。

    杜小九还哪里听得清楚他说什么，仰头对他发问，“啊？嘿嘿……喝喝喝……吃吃吃……干干干，不醉不归，你们对我杜小九这般好，我无以为报，酒桌上见真情，哈哈哈哈……嗝……”

    “哎……”紫青陌又一声哀叹。

    “段一一，段一一。”

    “段大侠在朝霞，你可瞧见了？”紫青陌问她。

    段一一的事天下人都知晓了吧，估计不知晓的除了市井间还在地上玩泥巴的孩童就只有面前的杜小九了，她当真脑袋缺根弦还是性子使然？为何所有的事情到了她这里都不重要了？

    “段大侠家中出事，仙渡山也遭遇不测，听说因为段大侠与皇上交好，江湖之上有人看不惯，所以暗地里下毒手，一夜之间毒死了段大侠的师父和十几个师兄弟。之后就是他的妻子，那日山中起火，段大侠只能救出自己的孩子，哎……你为何不关心呢？”

    “嗝……段一一，段一一……”

    杜小九好似听了进去，无力的挣扎，嘴里只叫着段一一的名字，紫青陌将她一撂，放在了地上，任由她挣扎，“闹够了我就带你回去，杜小九是杜小九不错，可你既然做了初七，就要有初七的样子，不管从前你是哪里人，做事如何，现在你身上有很多重担，譬如那段一一。段大侠为了你娶了吴悠，为了你与仙渡山决裂，为了你不再混迹于江湖，可你都做了什么？杜小九，好好想一想吧！”

    “嗝……段一一，段一一，我，我对不起你……”不知是酒劲还是因为真的听到了紫青陌在说什么，她趴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嘴里只念叨着，“段一一，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对不起又有何用？虽然说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做不了主，左右不了什么，可你不能对他不闻不问啊，如今段大侠下落不明，你为何不去找一找？哎……杜小九，人活一世要活的明白一时，不是永远的糊涂啊！”

    “呜呜呜……”杜小九哭得伤心，哭得肝肠寸断。

    “我知晓你心中有苦，你想做杜小九，做自己，但是我紫青陌不相信杜小九就是这么差劲的人，不重视自己的江山社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算是自己的朋友也不珍惜。当初可是你杜小九亲口对我说，你在这里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段一一。”

    “呜呜呜呜……”

    “好了，不要哭了。”紫青陌弯腰，将她拉起，“我被你回去，以后不要在这样糟蹋自己，酒不醉人人自醉啊，醉了又解决不了事情。更何况，你是一国之君，不该如此糊涂啊！”

    “呜呜呜……我，我不糊涂，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酒醒了？”

    杜小九抽噎了一下，抹了一下鼻涕和泪水，趴在紫青陌的背上歪头看着天色，酒醉之后，反倒更加清醒了才对，她说道，“我只是不知要如何做，不知道如何做。”

    “皇城有翼王和杜宵，去了山头上又有二叔和三叔，来了这里更有翼王和二叔三叔，你呀，何时学会自己做一件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怕，我怕，就像失去你一样，原来我以为事情都很简单，可是我发现它们都那么复杂，叫我不知如何是好，失去你我已经很心痛了，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不想。”

    “……”紫青陌一怔，迈开的步子稍稍停了下来，跟着她一起仰头望了望天色，轻声说道，“或许，需要些时日。”

    需要时日。

    忘记一个人需要时日。

    将心中再装进另外一个人也需要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