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期宁看向舟中的老者看来是因为小曼的叶子她不仅仅能够听到舟中之人的话还能够和他们直接对话了。

    “抱歉前辈，我并没有救到你，如今你已经是在这黄泉之中了。”秦期宁还以为这位老者并不清楚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尽管伤人，但她还是提醒了他。

    谁知老者竟是“哈哈”地笑了，“小友我当然知道自己已经被那鬼将杀了，你从无垠之海上将我捞入这黄泉，我当然要好好感谢你。”

    原来竟然说的是这个么？秦期宁神色有点微妙的尴尬反而冲淡了对这位已经死去的老者的同情。

    “晚辈不敢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倒是前辈真乃豁达之人。”

    从方才到现在这位老者的神情都没有表现出一丝难过之意，这才导致了秦期宁之前误会他的意思。

    知道自己死了，竟然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她道谢连提到鬼将的时候，都没有表露出多少怨恨，当这老者望向鬼将的时候反倒是鬼将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般心境实在让她佩服。

    “哈哈小友都已经坐到了这往生舟上了，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事已成定局，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至于鬼将，虽说他害了我，但是在无垠之海那个吃人不吐骨头，连人的魂魄都不放入黄泉的地方，鬼将做这样的事情，不过是他自己的选择罢了。”

    “人在做，天在看，鬼将也不例外，干了这么多的缺德事，现在不是也被你制服，踏上这黄泉的大门了吗？我虽然不清楚黄泉的规矩，但是我在踏入上往生舟时意识恢复的那一刻就可以预感得到，他的结局，并不会比我们这些人好！”

    这句话老者说得斩钉截铁，跟秦期宁之前的料想差不多。

    “我们这些意识有了缺陷的魂魄无法投胎为人，只能进入畜生道，尽管结果不尽人意，但是相比于鬼将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好的了。老夫在那个意识完全一片黑暗的无垠之海之中，可是连投胎轮回这一点念想的机会都被剥夺了。如今能够投胎轮回，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恩赐，哪里需要抱怨什么呢？”

    “所以，我才要对你说一声谢谢！好了，小友，老夫先走一步，再会！”

    往生舟渐行渐远，老者含笑朝她点了点头之后，目光便移向了天边，秦期宁是知道的，黄泉舟者的目光能够看到他们生前的影像。

    一叶叶小舟陆陆续续在她面前漂走，舟上之人或对她爱理不理，沉浸于自己生前的回忆之中或一言不发，向她含笑点头甚至还有些话唠，还没经过她面前就开始了自己生前的“丰功伟绩”，直到行舟而过，他都没有放弃一分一秒朝着秦期宁展示他口才的机会。

    无论是哪种情况，秦期宁都不再与任何一个人交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却不是因为像之前那般对舟上之人毫无感觉，相反的，当神态各异的魂魄在她面前经过之后，她的心变得越来越静，不是像是刻意修炼那般的静心凝神，反倒像是很久之前有过的天人合一的那种感觉。

    很微妙。

    舟上之人的各种神态像是慢动作回放那样在她脑海中一一掠过，然后在最后的神态之中定格。

    连牵着她的小曼和小珠都乖乖地站在一边没有打扰她。一张张脸孔在她脑中划过，秦期宁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坚持到不脸盲的那一刻。

    专注如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周围已经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

    有点风，有些凉意。彼岸花的花瓣飘落到黄泉之中，沿着河流漫溯而下。

    花灵牵着秦期宁的那片叶子，细小的脉络之中，竟然又淡金色的流光闪过，起初只是一点点，就像星星之火，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点点金色的流光开始蔓延在叶子的每一条脉络之中。

    她清澈的眸子一动不动，那如黑珍珠一般的瞳孔之中却有隐晦的暗光闪烁，暗光之中，一片细长的叶子被一点一点细细描摹。

    小曼的如月弯垂的嘴吧翘得更高了，小家伙的模样流露着惊喜又满意的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秦期宁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尊石像，终于，“噗……”地一下，秦期宁丹田之下妖红的曼珠沙华下光秃秃的杆茎突然多了一片淡金色的细长叶子。

    新生。

    正如黄泉舟中所有渐行渐远的小舟与天边越来越模糊的景象。

    “前辈，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呵呵，小友，看来你的记性真是不错，这么多往生舟路过此地，你竟然还记得老夫。不过，这真的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恩，前辈一路走好。”

    “哈哈，好，来生，有缘再见！”

    秦期宁在这黄泉河道之中，前前后后一共见了这老者五次，这一次，老者终于转过身来，眼睛不再朝着天边看去。

    这一回，是真正的全部释然，包括过往的痛苦与温情，仇人与亲友。

    挥别过去，踏入轮回，真正新生。

    这位看似豁达的老者，越到后来，越放不下的并不是仇恨，而是他牵挂的师门徒弟。

    “鬼将，我差不多要走了……”

    秦期宁看向仍然停留在虚空之中的鬼将。

    鬼将看了看秦期宁，再看了看天边久久没有出现的小舟，可怜兮兮地低下了脑袋。

    往生舟不肯载他，没有属于他的往生舟。

    这就是给他的惩罚吗？让他心怀希望地踏进了黄泉，看着一个个被他伤害的人踏入了轮回，然后再一个巴掌打醒他。

    是了，他这样的人，死后不落入十八层地狱就算是好运的了，怎么可能还期待着轮回呢？到底是谁给了他这样的希望？

    是那个时候

    当收服他的主人用驭魂鼎召唤出黄泉之门时，当那点点星光洒在他的身上，当她跟他说：“你也进去吧”的时候。

    现在……

    “哎呀，终于到了！”

    小曼的声音忽然有些尖锐。

    “小姐姐，小曼不喜欢这艘船。”

    顺着小曼的视线，秦期宁看到从远处驶过来的是一艘让她感觉非常不好的黑色巨轮。当然这巨大也是相对于其他小舟而言的。

    那巨轮船身之上，有着许多泛着青光的张牙舞爪之兽，一团团青黑色的烟雾袅袅上升。

    怪不得小曼这样的生灵不喜欢，这艘船简直就是从内到外泛着邪恶不祥之气。

    “小姐姐，这是罪恶之船。”小曼告诉她，“上了这艘船的魂魄，必须在里面洗刷他生前犯过的种种罪孽，挺过了才会得到投胎重生的资格。据说里面全部都是朝他讨债的恶鬼，可恐怖可恐怖了。”

    秦期宁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鬼将，却看到了鬼将满怀惊喜的眼神。

    “主人，还是有舟愿意载我的！”

    哪管它是什么邪恶之舟。

    “主人，我自知自己罪孽深重，所以我愿意去洗刷自己的罪孽，求得他们，也求得自己的原谅！”鬼将的神色之中带着坚定。

    其实如果不是他死的时候魂魄被困在无垠之海之中，又不想失去自己的意识，他也不会一步错步步错，但是错了就是错了。

    错了，就要付出代价，接受惩罚。

    所以这艘船，他是一定要上的。

    “主人大恩，鬼将没齿难忘却难以报答，如今我身在黄泉之中，这些身外之物已经对我无用，我已经将它们放在了驭魂鼎之内，相信这些东西，一定会对主人日后的大途有所用处。主人，我要走了。”

    鬼将说的，大概就是那艘他的无垠之海之中召唤出来的巨轮上的东西。

    “恩，谢谢，既然你选择如此，那就不要后悔！”

    秦期宁丝毫不矫情也不推脱，收下了鬼将交给她的东西。那些东西，特别是灵石，对她来说，的确非常有用。

    这个时候，她并不需要虚伪地推脱什么，也不可能将这些东西往外推。

    “主人不懂，为了能够轮回，我什么都可以熬下去的！”说完这句话之后，鬼将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上了船。

    就在鬼将跳上船的那一刻，黄泉门中传来的“咯吱”声惊住了秦期宁。

    ！！！

    黄泉门要关闭了。

    秦期宁突然想起了零钥千叮万嘱的话：必须要在最后一只魂魄上了往生舟时回去！

    靠！鬼将你能不能这么猴急！老娘要被你坑了！

    “小姐姐，小姐姐……”

    小曼和小珠似乎也知道离别的时候到了，两朵小花灵的叶子缠上了秦期宁的手腕。

    “嘤嘤嘤，小姐姐你一定要再来看我们，下次你来的时候我给你讲渊哥哥的事情，全部都讲……”

    “好，乖，姐姐要走了！”

    “宁儿，你到底还在磨磨蹭蹭什么，没看到门要关了吗？”

    秦期宁脑海之中传来了零钥既焦急又有些恼怒的大喊。

    “姐姐要走啦！再见！”

    秦期宁快速地摸了摸两朵小花灵的小脑袋，便飞快地朝着黄泉门口飞了出去，又带起了一片片鲜红的火苗。

    就在秦期宁闪身而出的最后一瞬，门终于再次“吱呀”一下关闭，消失在半空之中。

    “小珠，你说小姐姐会不会像渊哥哥一样永远不会回来了？”

    “胡说，渊哥哥什么时候说过永远不会回来的！”

    小珠的声音有些跳脚。

    “可是，是冥爷爷说的……”

    彼岸花的花瓣随着黄泉水漫溯而下，一名在黄泉岸边端坐，头戴蓑笠的老者盯着这永不凋落的彼岸花，手中正准备捏造成形的魂魄还差最后一步，却久久没有动作。

    除夕快乐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