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忙碌的一天
作品:《盛夏之说》 “噶——”
一道有些刺耳的声音响起,那是木门打开的声音。
随木门打开,出现的……
是一位穿着粗糙暗蓝色布衣的老妇人,头顶是用同样布条缠成的类似帽子的东西,把头发全都遮盖。年老造成的瘦小身形有些微微驼背,清晰可见手背上与脸上岁月的沟壑。
这,就是林复然的奶奶。
她慢步走了出来,眼神没有瞧向任何人,呆滞地停在眼前的地面。走到梨树前,才驻足缓缓抬起了头。
众人皆未出声或移动。
陈久樊看着这位七旬老人静静站在梨树前看着才刚发新芽的枝头,那眼神虽然呆滞,但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过了小会儿时间。
复然奶奶低下头,缓缓转身,又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孤独而清冷的氛围顿时弥漫了所有人的心。
“复然,你进去吧。”复然妈开口让林复然先去,因为木屋不大,不支持所有人一起进去。
“清秋,清平”伯父不甘落后地也对着两姐弟说了一声。
……
“久樊,你跟我一起吧。”
与复然爸妈对了一眼,陈久樊便微笑着点头答应。
于是,四个后辈一道进了屋。
出乎陈久樊意料的,这小小的屋子里并非家徒四壁的模样。木屋墙壁有着不错的棕色树皮纹路,不过看起来像是贴上去的。中间一张小桌子,中间摆放着一盏不错的煤油灯。
床看起来也很保暖舒适。
根据陈久樊的猜测,这些该是出自复然爸妈的手笔,因为在这小村子里可买不到这样质量的东西。
复然奶奶并不在屋里,而是去了后院。后院和前院基本无二,就是多了个储水的水缸以及简陋的煤灶,或者该说成“柴灶”。
一派生活艰苦的模样。
对于复然奶奶不顾艰苦,坚持要住在这里的原因,大家其实都猜得到个中原因,但无人真知晓。
此时,奶奶正坐在凳子上发呆。
林复然走了过去,蹲在奶奶旁边轻轻握着她那干而泛黑的手背,并没有任何反应。
“奶奶,我是...复然,我来看你了。”
奶奶缓缓转头,看着林复然。
眼神中,几乎看不到情绪变化。
过了几秒钟。
又转了回去。
林复然嘴角有些苦苦扬起,对于这个状况似乎习以为常,因为每次来时基本都是这幅场景。
林清秋与林清平站在另一边,都没有说什么,两人在这里的时间比林复然多了许多许多,对于奶奶的状况自然清楚得多,不管说什么,都是徒劳。
陈久樊站在林复然后面,看着奶奶的侧边眼神,总觉得有些什么。
“秘...密......”
奶奶忽然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
“洞天...五十...”
“年...栽...五十...年...”
眉头微皱起,陈久樊轻声问:“奶奶说的是什么啊?”
林复然摇了摇头。
林清秋解释说:“奶奶经常这样说些不清不楚的话,不用担心。”
陈久樊点了点头,但这些琐碎的字词却让他觉得并不简单。
悄然间,林清平眼神微微闪动。
陪了二十几分钟,四人一起出了木屋来到前院。复然爸妈和伯父伯母四人一起进了去。
“久樊,坐会儿吧。”林复然示意陈久樊一起去院前石头上坐。
“是啊,坐会儿吧。”林清平也笑着建议:“爸妈和叔叔婶婶每次进去都要好久才会出来。”
三人一道坐在石板上。
林清秋坐在几米外的石头上。
在这里俯瞰坡底,村庄的轮廓清晰出现,看起来是那般小而安静,村庄周围两边是绵延不绝的山坡,另两边是无边无际的原野和耕地绵延而去。
由于今日阳光明媚,所以看起来真有闲云野鹤、怡然自得之感。
“清平。”
“怎么了,久樊哥?”
陈久樊问道:“你有见到奶奶经常做些什么事...比如,同样的事吗?”
“emm...”林清平想了想。
回道:“好像,每年这棵梨花树开的时候,奶奶都会摘下一束插在自己的头发上,还有...每年夏天太阳很好的时候奶奶都会去山顶的一处瞭望石。”
“噢~”陈久樊点点头:“这棵梨树是哪儿来的啊?”
“诶,这可没人知道。”林复然忽然抢答:“我也问过,我爸说,在他小时候就看到这棵梨树了,那时这棵树还是一棵小树呢。”
“噢~”陈久樊点了点头。
“久樊你怎么了?”林复然察觉到陈久樊有心事。
“啊?”陈久樊对于林复然现在的敏锐力感到些惊讶,一笑说:“就是有些好奇,随便问问。”
林复然将信将疑地点头。
……
……
过了四十多分钟,复然爸妈和伯父伯母才从屋里出来。看得出来神情都有些不好,在这件事上,伯父难得的与众人一样,毕竟那是亲妈。
“走吧。”
伯父说了一声,众人下山。
今日的事情可不少,第一件,便是准备明天小年夜的东西。春联、灯笼与鞭炮一样不能少,还有纸钱、红蜡烛与香火通通都要买齐。
这些事自然落在四个小辈身上。
因为,还有年猪需要宰杀,在村里能买得起年猪的,一般都是村里的大户了,伯父每年都买了一只。
……
当四个小辈来到小卖部,周围全是红色春联、一箱箱螺旋盘好的鞭炮和蜡烛香火纸钱。当然,也少不了一盒盒的擦炮和烟火棒。
“堂姐...”
林清平看着擦炮,眼神期待着轻轻拽着林复然的袖子。
“好,你拿吧。”林复然自然清楚他的想法,每年这时候回来,都少不了给他买这些擦炮,这可是小孩子过年期间最喜欢玩的东西。
林清平兴高采烈地拿了两盒。
但陈久樊觉得,不够!
于是把一半的擦炮和烟火棒全都拿了下来,把林清平激动得那叫一个目光闪烁啊,这堂姐夫,妥了。
回到伯父家,林清平拿着擦炮就找小伙伴到处玩去了,剩下陈久樊、林复然和林清秋三人贴春联挂灯笼。
打开春联,林复然分不清上下。
“久樊,这,哪个是上联啊?”
陈久樊一句话便解决:“看最后一个字,三四声为上,一二声为下。”
“这么简单?”
“对啊,就这么简单。”
林复然照着这规律念了念,感觉确实很通顺,心里高兴又学到了一个生活小知识。
“好了,快点吧,我还要去看杀年猪呢。”林清秋催促道。
林复然一边抹浆糊一边说:“杀年猪有什么好看的,太血腥了,而且看着猪从生到死,啧!”
“那你吃不吃猪肉啊?”林清秋非常看不下去这种圣母心。
“我吃啊。”
林复然轻叹一声,说道:“但我喜欢吃猪肉,跟我不想看着猪死去的画面又不冲突。”
陈久樊认真贴春联,并没说话。
他很明白林复然的性格,每每看到生命的逝去,都会情不自禁地对生命感到同情,这或许是因为,冥冥中牵动了对于自己生命也会结束的难受。
忙活半个多小时,一切就绪,林清秋径直去了杀年猪的场地,那是每年村子里最盛大的事情之一,一向都聚集了乡里邻里的村民观看。
而陈久樊则是带着林复然找到林清平及其小伙伴,一起玩擦炮,每人拿着一根点燃的香,用来点擦炮。
点燃后,丢水里,丢石缝里。或用石块压住,或放在废塑料瓶中……
各种玩法层出不穷。
虽然幼稚,但这种童年乐趣让林复然异常开心。
一阵阵惨叫声传来……
又忽然安静。
林复然知道,年猪已经杀了。
……
……
玩了许久,回到伯父家,正好看见伯父一脸笑容地提着刚割好的两块猪肉与复然爸回来。
“来!复然!”
把猪肉递给了林复然:“这两块是给你拿回家吃的。”
若是别人家做这举动,那就是亲戚间的礼尚往来。但伯父此举则是彰显自己在这村里的优越感。
林复然强笑着接过。
陈久樊自然又从她手中接过,这两块肉分量可不轻。挂在厨房后,带着林复然跟复然爸一起去了杀猪场地。
……
林清秋正和几个不认识的人看师傅处理猪肉。周围确实有不少人,三两成群聊着家常。
“诶,你是,复然吧?”
一个中年妇女忽然出现在一旁。
林复然仔细看了看,在脑海中尽量找着回忆:“李...李大娘?”
“可不是我嘛!”
李大娘拍了一下大腿,满脸笑容看起来很是油腻。
问道:“你还在读书吗?”
“噢,在读高三。”林复然礼貌地微笑着回答。
“学习好吗?”
“还...还行。”
“这个小伙子是?”忽然看向陈久樊问了起来。
林复然丝毫不避讳:
“我男朋友。”
“哎哟,读书找男朋友,这可不提倡啊。”
“哈...哈哈。”
林复然只得傻笑缓解尴尬。
但陈久樊笑着,说道:“李大娘你有所不知啊,读书结束了,还要辛苦找工作,找到工作又要辛苦赚钱,哪儿还有时间和精力找个“真心人”啊,就算找到了,也不知道这真心给过多少人。”
“所以...”
“何不珍惜时光好?”
“免得来日叹蹉跎。”
李大娘貌似听懂了,但这发言有些超出了她的文化水平,所以一半理解一半混乱,索性点了点头。
离开了这里找别人唠嗑。
“噗...”林复然忍不住笑了,陈久樊所说的也是她所想的,总觉得这个时代太多欲望造就了恶臭,过了年少再遇到的人,或许永远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让人恶心的事情。
能将赤纯心保持下去的人。
少之又少。
……
“停水停电了!!!!”
一个声音忽然大声传来。
顿时,所有人都有些惊讶,这个时候停电倒无关紧要,但这村子一般停水停电就是两三天。明日就是除夕,没水没电可怎么过。
一时间,议论四起。
“久樊,怎么办啊?”林复然想当然地问陈久樊,他一向主意多。
但陈久樊没有回答,看着林复然一笑说:“你来想办法。”
“我?我....”林复然吞吞吐吐有些没信心。
“你可以的。”
看着陈久樊期许的眼神,林复然舒了口气,点了点头。然后跑去众人中央大声发话:
“各位父老乡亲!!!”
所有人停止讨论,看向林复然。
只见林复然脸不红心不跳,非常沉稳地说:“大家先不要着急,先问问水电局具体情况如何。”
“村长!”
看向村长说道:“劳烦您现在打个电话问一问吧。”
村长点头,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了解情况后,这次停电停水是由于远处发生了灾祸,两天内恐怕难以恢复供水供电,众人犯了难。
一番思考后,林复然大声问:“离这里最近的水井,或者水可以喝的小溪小河在哪儿?”
“我知道!”
林清秋大声回答:“不过离这里可有五公里的山路路,这么多人需要水,怎么取得来啊?”
顿时,议论声又起。
“李大娘!”
林复然想了想,说道:“借你家的马儿用一下,先行取几桶水来,必须得把年猪处理完,然后我们每家都派出一两个人组成大队一起去背水,确保安全和不掉队,让明天的小年能顺利进行。”
“如何?!”
严肃的表情和语气中,透出五分谦虚的征求和五分“不允反驳”的对于这个建议的确定。
街坊邻里你看我看你,都觉得这个办法是目前最可行的。于是一个接一个地点头同意。
看着林复然,复然爸妈不由相视一笑,那个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气度。
伯父也有些被林复然震到,这幅领导的姿态出乎了他的意料。
而林清秋也有些动容。
“好,大家都回去准备,二十分钟后在这里集合出发!”林复然说完,所有人回家准备背篓,以及水瓶水桶等任何能装水的容器。
看向陈久樊,林复然脸上的严肃陡然不见,变成灿烂的笑容。
只见陈久樊满意的点了点头。
……
于是,二十分钟后,浩浩荡荡的背水大队就出发了。林清秋带着李大娘牵着马儿先行一步,其余的四十多人紧跟着步伐,由于中途没有分叉路,也不担心找不到目的地。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
队伍来到了一条山坡间斜着向上的小路上,小路下坡面满是枯草,上坡面是源源不断的高低不一的石壁。
“小心点!”
队伍前方忽然传来声音。
“这有个落水洞!”
“落水洞是什么?”陈久樊对于这个没听过的新称呼感到好奇。
“落水洞啊?”林复然解释:“落水洞是村里对于一种洞穴的称呼,这种洞洞口看下去非常陡峭且深不见底,据说一掉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这样啊。”
陈久樊点了点头,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上前去看看这所谓的落水洞。
来到洞穴旁边,果然,看下去非常之陡,洞穴直径大概五米,光线并没有照到洞底,不知是否真的无底。
“这样的洞穴多吗?”
走过落水洞,陈久樊问道。
“不多。”复然爸在后方回答:“从小到大我只看见过这一个,好像这个地方就只有这一个洞穴。”
听到这个,陈久樊若有所思。
林清平路过落水洞,看了看。
……
……
还未到目的地,李大娘便牵着驮着水的马返回,林清秋遇到队伍后跟着再走了一遍,确保顺利。
目的地,是一条从两座山坡夹脚中流过的小河。河水清澈见底,放眼望去没有任何污染物,远非城市中遍布污水管道和下水管道的河流可比。
各人各接各的水。
林复然背的是一个容量为十升的白色胶水壶。陈久樊背的是一个容量为二十升的大水壶。
其余人的也大小不一。
装满水,队伍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