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电话撕破了家里勉强维持的平静，一行人匆匆赶往医院。</p>

    原本我是不打算去的，但我爸妈强行把我塞到车上。</p>

    一路上他俩絮絮叨叨。</p>

    “怎么会受伤的呢？”我妈眼里是显而易见的焦急，“也不知道伤的严不严重。”</p>

    “都去医院了，能不严重吗？”我爸一边开车，一边烦躁地回应着。</p>

    我情绪一直有点混混沌沌，在他俩的吵闹声里，才逐渐恢复过来意识。</p>

    这会儿无比想念我家话少的司机。</p>

    “笙笙，你知道怎么回事吗？”</p>

    我妈转头问我，这才发现我始终一言未发。</p>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跟苏灵还有江逸之间这点龃龉，于是清清嗓子，安抚性地拍拍我的手。</p>

    “你别多想，员工出事，老板自然应该在。”</p>

    我暗道，等下多想的估计是你们。</p>

    到底是血浓于水，一到医院，爸妈也顾不上我，熟门熟路往楼上冲，我一个人被落在后面。</p>

    脑中盘算着等下要如何应对。</p>

    我没想过苏灵会受伤，而且不知道这伤有多重，更不知道江逸特地让我来的用意是什么。</p>

    我慢慢地上了电梯间。</p>

    亲子检测样本这件事是江逸主导的，所以我敢说，检测人员在去我家之前，至少应该知会过他。</p>

    但明知我十有八九会被叫回余家的前提下，还给我打电话，说出苏灵受伤的事情，摆明了是想坑我。</p>

    可他图什么呢？</p>

    以我爸对他的在意程度，他只要流露出一点对我的不满，我就会立刻被踢出族谱。</p>

    可他选了这么一条迂回曲折的道路。</p>

    可能这个时段人有点多，我站在电梯口等了好一会儿，电梯才打开。</p>

    进去之后还没来得及按下楼层，忽然有人在外伸手，挡住合了大半的电梯门。</p>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进了电梯，目测至少185，但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五官。</p>

    我也没有窥伺别人的癖好，下意识往里挪了挪，按下楼层，发现他没有动，应该是跟我去同一层。</p>

    电梯门打开，男人先我一步走出电梯。</p>

    我尾随而出。</p>

    一眼就看见杵在楼道的我爸妈和江逸，三人见到我，眼神不约而同都变了。</p>

    但谁也没主动说话。</p>

    我缓缓走过去，在距离还有几米远的地方站定，视线落在江逸身上。</p>

    “叫我来干吗？”</p>

    江逸没有回答，刚好此时旁边诊室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个警察。</p>

    见众人看向我，随即起身。</p>

    “今天下午打电话报案的，是你吗？”</p>

    我不卑不亢点点头，这才知道江逸叫我来的用意。</p>

    但我没做亏心事，也没什么可怕的。</p>

    “你在报案电话中说有人要自杀，我们赶到时，那人已经跑了。”说话的民警朝着屋里指指，“只剩下里面被那人打伤的受害者，据她说，是你言语刺激施暴者，他才会有要跳脚手架的过激行为，是这样吗？”</p>

    苏灵倒是真敢说啊。</p>

    我还未开口，就见诊室的门再度打开，苏灵额头裹着绷带，满脸狼狈地走出来。</p>

    一看见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哭了。</p>

    “笙笙，你为什么要把我丢下？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她扑上来，抓住我手臂，拼命摇晃着，“他打我耳光，还威胁要杀了我。因为你让他跳，逼着他跳，他根本就是已经疯了。”</p>

    苏灵看似语无伦次，实际上已经暗戳戳将矛头指向我。</p>

    但这显然还不够。</p>

    苏灵抬起一双泪眼。</p>

    “你真的有那么恨我吗？我那么求你！求你带我走，我太害怕了！”她哭得脸都花了，“那么大的场地，只剩下我自己，你倒车要走，我跪下来求你带我走！他已经从后面追上来了啊！”</p>

    不得不说，苏灵的描述声情并茂，而且无比凄惨，任谁听了都会心软。</p>

    更何况现场有她血缘上的爸妈。</p>

    果然，我妈眼神复杂地看向我。</p>

    “笙笙，她说的是真的吗？”</p>

    我尚未开口，苏灵就哭着打断。</p>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抢走了你原本该有的一切。”</p>

    “可那不是我的错，当时我也只是个婴儿，我能做什么呢？”</p>

    “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那是条人命，活生生的人命。”</p>

    “你把我跟那种变态丢在一起，是想要我的命啊！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p>

    “你知道吗？他抓着我头发往墙上撞，还说要杀了我！”</p>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极尽可怜之能事。</p>

    我爸率先绷不住了。</p>

    “笙笙，是你干的吗？”</p>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爸，他在我的注视下有些心虚。</p>

    警察在一旁接口。</p>

    “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苏小姐确实是受伤了，但是伤痕只集中在头部。伤情鉴定已经让同事加班加点在做，导致伤口的原因相信很快就会出结果。”</p>

    我点点头。</p>

    “相信警方的办案速度，以及公平公正的原则。”</p>

    然而这话落在我爸妈耳朵里，却像是在推卸责任。</p>

    “你的意思是，灵灵撒谎？”</p>

    我妈上前两步，大概是想去扶苏灵，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又有些迟疑。</p>

    我爸侧目看了眼江逸，见他没有制止的意思，才又大着胆子追问。</p>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这些年我真是白养你这个女儿了！”</p>

    我没有理会他的话。</p>

    苏灵再度抹了把眼泪，眼睛红红地看向我爸妈。</p>

    “叔叔阿姨，对不起，是我情绪太激动了，让你们一家人为我吵架，真是不好意思。”</p>

    我妈这下子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握住她的。</p>

    “你这说的什么话，明明是你受了委屈。”</p>

    苏灵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微微颤声道。</p>

    “我能理解笙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出现就好了。”她看向我妈，眼里又蓄满了泪水，“可我太渴望一个正常家庭了。”</p>

    不知道周敏听见这番话，又会做何感想。</p>

    警察被这些家长里短打断提问，可能也有些着恼，但不好制止苏灵，于是冲我继续问道。</p>

    “关于刚刚的问题，你有什么回应吗？你是否有怂恿施暴者跳楼的言论或举止，亦或是其他刻意的言语刺激，诱导他人自杀？”</p>

    我不慌不忙开口。</p>

    “关于怂恿，法律上应该是当事人在无意做这件事的时候，我主动提出意见并鼓励对方去做。然而我抵达现场的时候，当事人已经在脚手架上了，关于这一点，现场至少有六七人可以给我作证。”</p>

    警察不动声色点点头。</p>

    我挺直脊背，又条理分明地分析道。</p>

    “整件事的事实是，当事人以自杀为由，要挟该项目负责人给予其千万金额的补偿，而早在今年6月份的时候，他已经拿到相应价值的拆迁款，并签署了搬离协议。”</p>

    “那就是耍无赖呗？”另外一名年轻民警跟着问道。</p>

    我微微笑了下。</p>

    “是与不是，需要法律来定性。”随即瞥了眼苏灵，“我不能红口白牙随意污蔑人。”</p>

    “可你当时明明说了要他去死。”苏灵小声嗫嚅着，声音刚好可以让在场人都听见。</p>

    两个民警面向我。</p>

    “那你有没有说过刺激当事人的话？”</p>

    “没说过。”我斩钉截铁，“我确定。”</p>

    “你想清楚，如果故意隐瞒事实，是要受到相应法律惩罚的。”</p>

    苏灵倒吸口冷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p>

    我爸登时急了，连名带姓喊我。</p>

    “余笙，说实话！”</p>

    “我说的就是实话。”我依然不卑不亢。</p>

    我妈犹豫着看向苏灵。</p>

    “可灵灵刚刚明明说，是你……”</p>

    苏灵攥紧手指，像是下定什么重大决心一样。</p>

    “对不起笙笙，我不能帮你撒谎犯错误。”她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警察同志，我作证，她确实说过这样的话。”</p>

    我从现场每一个人身上扫过，最后跟从头到尾没说过一个字的江逸对上眼神。</p>

    没停留一秒便别开眼。</p>

    “你确定吗？”我面无表情地问苏灵。</p>

    “确定。”她比刚刚更加坚定，“我赶到之后，亲耳听到你让他去死。”</p>

    “是吗？你有证据吗？”</p>

    “我就是人证啊。”她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笙笙，承认吧，不要一错再错了。”</p>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p>

    “真不巧，我全程录了视频，物证似乎比空口白牙更有说服力哦。”</p>

    小剧场</p>

    我：就等反转打脸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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