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下)

作品:《天马行歌

    秦基业叫少年先开弓渐渐受到了效果,所有人差不多都能将弓开到六七分以上,极个别的竟能开满了。至于宝卷,虽说还有些吃力,可毕竟能开到八分了。丹歌看他忙于开弓,怕他过于用力而损伤了肌腱,凑近他道:

    “王孙不如歇一下。师傅说过了,习武须得细水长流。”

    宝卷不肯放下弓来,又开着,粗声粗气道:“这回非开到十分不可!”

    可怜气力不加,都没到六分便弃弓于地,沮丧坐地道:“没奈何,今日气力只见少不见多,只能指望今晚睡一觉,明日能开出十分弓来!”

    丹歌挨着他坐,与他一同看其他少年如何开弓。

    秦基业、秦娥一边站着,言传身教,点拨这个,开导那个。秦基业说:

    “今日差不多了,不宜过度,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人人懂得。”

    “结束之前,每人可再开一番弓,”秦娥说“叫师傅与我脑瓜里记得你们各人的成绩也是好的。”

    宝卷便起身,与其余少年站一块。众人挨着开,秦娥则用树枝在还未践踏坏的雪地上记下各人的开弓程度。秦基业说:

    “还算不错:敢斗开到了九分宝卷开到了七分,不过曾开到过八分晋风开到了六分解愁开到了七分只有猪瘦、羊肥、鱼二、元宝都开到了十分,多亏平日里多有劳力支出,早早养就了一身气力。好吧,一同回村子去吃中饭吧。”

    众少年都跟秦基业父女回去了,执着弓箭。宝卷却不肯挪动脚步,与什么人赌着气似的,丹歌问不出个缘故来,便跑去对秦基业说:

    “宝卷不肯回去,噘着肥嘴哩!”

    秦基业叫众人停下,自己与秦娥一同回去问:

    “宝卷,你怎的了?方才还好好的嘛!”

    宝卷瓮声瓮气说:“习武轰轰隆隆、热热闹闹,可就是肚皮愈加空空落落、冷冷清清了!”

    丹歌与秦娥登时笑将出来:“不为这个,却为哪个!”

    “师傅确实听见你们肚子里咕咕叫唤了,故而叫停了,催你们回去吃东西哩。”

    宝卷愣头愣脑说:“不错,吃东西,可吃的是啥?除了橡子还是橡子,连放粪排便都大不易了!”

    秦基业道:“觉得天大的委屈了?”

    宝卷振振有辞说:“今日是天宝十五年头一日,又是大年初一,早起罢了,开弓也罢了,可仍吃橡子,师傅未免有些不近情理!”

    “由着你的意愿,你怎的要求师傅?”

    宝卷愤怒道:“最径直不过了:都带出弓箭来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射一些,弄回去吃!”

    秦基业还来不及接茬,只见前头等着的少年都回来了,仿佛都觉得委屈,甚至是敢斗。晋风啜泣道:

    “师傅,昨晚我几个女孩儿都哭了,思念家里人哩。”

    宝卷见有人帮衬,越发扯住秦基业袖管:“师傅与秦娥既有如此高强的武艺,不如射几头野兽给我等好好补一补身子,不然我这两把板斧砍不中树木,倒要掉下来砍中自家的手与脚哩!”

    晋风又说:“俺还没说完:便是秦娥妹妹,居然也哭了。我几个奇怪了,道:你阿爷就在眼跟前,为何仍哭想家里人?她却说:我有另一个从小抚养我成人的爹,不知是否逃到蜀地去了,多想念他做的菜肴啊!”

    秦基业吃惊望着秦娥道:“你恁么说了么?!”

    秦娥点头道:“是说了,闺女只是有些想吃东都出名肉食罢了。”

    秦基业叹息说:“既然你我都在大山里,吃的东西,尤其是兽肉不怕短缺。可师傅不能就这么替你们射来,交给猪瘦、羊肥剥了皮煮着吃。师傅不是一个忍心的人,可没得法子,只能再过些日子让你们吃肉了,而且要你们自家出力猎得兽肉来吃:箭射杀的,刀搠死的!”

    “师傅自有师傅的苦衷。”秦娥全然明白了,说了,又看了敢斗一眼。

    敢斗领会了,用低沉的声音说:“我想,师傅是以粗粝的橡子逼迫我等尽快学会武艺,而后用学得的本领射杀野兽,吃个痛快!”

    秦基业抚掌道:“说得切,敢斗真可谓看进师傅的内心里去了!”

    宝卷急了,道:“到时候我等自会照师傅说的做的,任你是啥牲畜,碰见了就射杀了吃,可眼下师傅何必要折磨我等呢?!”

    丹歌怕他触怒秦基业,劝解说:“回去吃橡子也不错。公子主要是不够吃。不妨,我吃不多,你吃我的!”

    宝卷掉泪说:“丹歌啊,你还在养伤口哩,那些橡子都得吃了!不,你不能再吃橡子了,要吃肉,好好吃肉养好创口!”

    “丹歌的脚伤基本好全了,宝卷,你无须抬她的伤来压师傅!”秦基业执念说,“不行就是不行!要吃肉,赶紧学会武艺,最起码箭射得又精又准!”

    宝卷哭着说:“我已能在树上吊一百多下了,师傅不夸赞,光训斥,古往今来可曾有这般当家长的师傅么?!”

    众少年略微笑了,随后又都沮丧了。

    秦基业沉吟一番,捏了捏宝卷的两条胳膊,转移话题道:“似乎比早上来时结实些了,不那么虚浮了。”

    磊磊乱石之后躲着去尘、封驭。他俩听见了,也看见了。去尘抑制不住兴奋道:

    “这下好了,宝卷一行人不满秦绩那厮的淫威,就要造他的反了!”

    “那厮若让了步,”封驭说,“等于弹压失败了”

    “可你要这么想事:只要秦基业一让步,以后便再也管不住他们了,你我也好趁机说他自定的规矩没规没矩了!看他如何再敢以克扣食物的方式逼你我习武!”

    封驭则说:“别看我表兄跟着习武,可还是从前的谢宝卷呢:想吃的就嚷,没吃的便闹,没好吃的便叫!”

    他俩发上述议论之际,秦基业向围着自家的少年说:

    “尔等无须再说什么,你们的心思师傅都清楚了。好吧,打不打猎,容师傅思忖一忽儿,自会答复的。”

    便去一边走过去走过来。众少年看着,无数双眼睛左来右去,期待着他说“行,猎吧”可秦基业走回来,停下道:

    “师傅订的规矩不能自家先破坏了!再吃一个月橡子!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饱着饿着,随你们自家定夺!”

    宝卷绝望了:“可我几个少年里头,暂时没一个能射得猎物吃啊!”

    “所以下午还得来这里,照旧练下去,早一日练成早一日吃肉!”

    众少年实在没办法,便垂着头,跟随秦基业回村落去了。

    又是敢斗突如其来便有了一个新奇念头,能叫众少年都吃上肉。他对秦娥耳语几句,秦娥就连连叫好,而后对秦基业说:

    “师傅,没错,至少这些人里头有一个能用弓箭打猎!”

    秦基业笑问道:“莫非敢斗他自家?”

    秦娥道:“不是!”

    秦基业道:“那又会是谁?”

    “我自己!”

    秦基业勃然大怒道:“你早就学得一手好弓箭,岂敢代他人射猎物吃?!”

    “可当时师傅从未让我射天上飞的大鸟下来吃,而照现在师傅对众少年的要求看,我当时也该从师傅这里获取射大鸟下来吃肉的权利。”

    秦基业颇有些尴尬,看着天空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虽说如此,”秦娥道,“但我与敢斗他们却是一样的少年,使的又是一样的弓箭,甚至面对一样的天空和一样的大鸟。”

    敢斗率其余少年声援秦娥:

    “师傅的法子要一以贯之!”

    “现在怎么嘉奖学射的人,过去学射的人必当一并算进去!”

    “不然有失公平!”

    秦娥乘胜追击道:“师傅,你的法子确实不错,就少了一以贯之四个字。现在弥补还不迟,可以相见的是,我的这些兄弟姐妹见我射了大鸟或者其他野兽,又尝到这些肉上好的滋味,自然大大长了习武的勇气哩!”

    她说之际,敢斗又率其余少年为他助威,弄得秦基业颇有些狼狈。临到末了,秦基业让步说:

    “秦娥许多年前勤学苦练,学成了百步穿杨,师傅因那时匆忙去西域贩马,确实没机会叫她用学得的绝技射得鸟兽来吃,现在是时候了。”

    说罢,对闺女说:“秦娥,你就弥补下这个缺憾吧。”

    秦娥欢快叫了一声“是”,便挽着弓箭,说要去找野兽射来吃了。其余少年汹汹拳拳,都要跟着去。

    说来也是巧,恰好远处飞来三只大鸟,秦基业率先望见了:

    “这不正好飞来现成的肉食?”

    众少年也都望见了,顿时蹦跶起来。敢斗怕惊动大鸟,令其改了飞行路径,便赶紧嘘了一声,众少年顿时屏声敛气。

    眼看三只大飞鸟要在头上的天空掠过,秦娥还不开弓搭箭,少年未免都猴急,手势千奇百怪,神情夸张滑稽,无声催她:

    “赶紧赶紧了!”

    秦娥直撅撅挺立,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只见三只大鸟有两只粘连在一起,同时跌落,剩下的那只悲鸣不已,独自刺往高空,须臾便不见了影儿。敢斗欣喜若狂:

    “姑娘好手段,一箭双雕哩!”

    宝卷哼唷哼唷跑去拣起双鸟来,望一眼,高声道:“一箭恰好射穿两脑袋哩!”

    其他少年不信,都奔去看,看了无不回头,嚷纷纷夸秦娥是女中后羿巾帼英雄。秦娥放下弓箭来,轻描淡写道:

    “不足为奇,再过一两个月,诸位兄妹都能如此,可见秦娥的手段并不特别了得。”

    秦基业趁势说:“到那时,诸位还愁没肉吃?”

    宝卷情绪高涨道:“对是对,不过明日一早起来,须得愈加起劲地习武,早一日开得硬弓射得长箭便好!”

    其余少年也都如此表示,一个个亢奋异常,先前又要吃橡子触发的不快一扫而空。

    合群的少年不必再说了,却说落单的去尘、封驭也在隐秘处目睹秦娥一箭射得两只大飞鸟下来。封驭吃惊道:

    “秦娥真乃神女也!”

    旋即欣喜道:“有吃的了,我可要缠着表兄,从他塞满馋涎的嘴里讨一些下来吃!”

    去尘则愈加沮丧,喃喃说:“原本还指望他们起内哄哩,不料秦娥射得两只大鸟,这么快就平息了众怒,致使我俩没戏可看,而又愈加孤单了!”

    拉封驭道:“别看了,回去吧!”

    封驭挣脱开来说:“他们就要就地炙着肉吃了,我自然不肯错过分一块肉吃的机会!”

    去尘鼻顿然哼哼道:“你竟然乐意吃仇人的嗟来之食!”

    便自家起身下了乱石堆。走不了几步,却不舍得丢失最后一个同伴,便回头对封驭道:“回屋子去躺着吧,别去乞讨了,一乞讨便跌了原本好好的身价!”

    好在封驭恰好听见秦基业吩咐众少年回村子炙鸟吃,方才答应随去尘一道回去,但心里不禁想到:

    “人家多闹腾,俺俩多凄清!”

    到得村子里,天纷纷扬扬,飘落下大雪来。秦基业瞥见去尘、封驭的两颗黑脑袋在窗户内闪了闪,便想进一步逼他俩习武,故而大声说:

    “若是不惧天寒地冻,全伙人马可在院落里炙鸟吃。”

    众少年正在兴头上,都说:

    “外头吃更好!”

    “雪中吃大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多有趣,多带劲!”

    猪瘦、羊肥却有些犯愁,说:

    “若是院落里吃,就要就地作个地灶了。”

    “可木炭用光了,干柴也没了,湿柴倒不少,就是火烧不旺。”

    秦基业富有荒野求生经验,说:“无妨,可去马厩弄些干马粪来烧。”

    猪瘦、羊肥恍然大悟,便跑去了。众少年多有掩鼻叫臭的,笑个不停,说马粪之类的粪便岂能用作燃料。秦基业道:

    “这个你们就不懂了:师傅在西域谋生那会儿,若是得了好肉没马粪炙着吃,一般还舍不得吃了哩。”

    众少年将信将疑了,说:

    “真好吃?”

    “一会儿验证下。”

    “若是师傅扯谎,师傅自罚三杯烈酒!”

    “俩昆仑奴手上可还有酒藏着?”

    不知不觉存稿已更新了七十回。到这里,剧中是新年,现实生活中也正过完2020年的新春佳节,真是巧得很!在此,笔者领秦师傅“一家老小”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少年行第一册天马行歌即将迎来尾声,但精彩继续不断更,后面二、三册的剧情将会越来越激烈,一步步向最终的高潮迈进,也会越来越大气磅礴,希望读者朋友们继续支持信风舞雁。这里,尤其要感谢在本书曝光率极其有限的情况下,还有可爱的小天使和忠实读者追更及支持,新年笔者也会努力码字写出更好的新作品,其中不乏也有轻松的体裁作为调剂,希望大家多多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