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上)

作品:《天马行歌

    李猪儿刚叫几个士兵脱了衣裳,去送马与秦基业,有个牙将嚷道:

    “将军大人,这万万使不得!你是为捉拿杨去尘而来,天子正等着你送杨去尘去洛阳,亲手脔割他身上的肉,为何事到关键时刻,将军大人却转了念头,要与秦基业和他带着的少年子决斗一场?!”

    李猪儿发怒了,一亮金错刀,那个牙将便身手分离了,其余的贼兵没再言语了。

    稍后,越来越黑的树林子里来了白马白人。白马之所以白,是因为天生是白毛白人之所以白,是因为光着身子的缘故。众少年之中的女孩儿一个个转过头去,不屑张望那几个一的贼兵。

    那些贼兵身量甚为高大,又长着深目高鼻,来来去去了好几回,李猪儿答应送与秦基业的十匹好马便到了秦基业身边。擅长相马的秦基业惊喜道:“毕竟是安禄山的宠臣,竟随身携带备用的天马到底是安禄山的亲信,恃宠而骄,这般轻易送了敌手整整十匹好马!”

    蓦然,光着身子的贼兵有一个还没走,说:

    “李猪儿大将军说了,最后这一批给了你,他就带人往冈下撤,等着你抵达西北方即行开战。”

    秦基业道:“在下知道了,你可回去复命。”

    敢斗却拦住那贼兵问道:“到那时你也是我们的敌手之一?”

    那马夫深陷的双目射出残忍的光芒道:“正是,没我岂不可惜?”

    说了,便箭步去了,须臾就不见了,但白晃晃的光似乎仍在前头晃动。敢斗不胜欣喜,自言自语道:

    “此人与同伴必定一身好武艺,如此则我与众人不枉在熊耳山里练了大半年的武功!”

    目光炯炯问秦基业道:“师傅真要我们与等同数目的贼兵决一胜负?”

    “糊涂!”秦基业道,“一开头李猪儿的人马与我们的人头数一样,但师傅保证李猪儿会悄然增兵,所以断断不可恋战,否则师傅没必要想出这个谋略来!”

    翻雨也苦口婆心对众少年说:“此战我们不为厮杀,而为逃脱,切记切记!”

    众男女都一一点头,而男孩儿脸上的神情告诉秦基业,略交战一会儿便撤走,他们多少有些不服气。

    忽然,李猪儿从老远处叫喊道:

    “姓秦名基业的大唐汉子,我正率人马往冈下撤,去西南处等着你转到西北方去。”

    秦基业叫喊道:“我等这就下冈子去西北方向!”

    便叫众少年赶紧把装了豆子的竹桶带上刚到手的骏马,道:“去尘,你的马本身就好,无须更换戴白星了。其余人除了师傅我,猪瘦,羊肥,其余一概更换战马,换下的慢马,能带则带,不能带则弃之!”

    晋风道:“那两匹叫绝地、超影的小马驹呢,带不走一并弃之?”

    秦基业正色道:“哪能呢!一来都是未来的骏马,二来在师傅眼里又是你们早已忘记的绝地、超影两位大哥!”

    众少年都收紧了脸上的神情,都想起绝地、超影来了,当下便翻身上马,多是冲飙千里的骏马。

    为了防止李猪儿设伏,秦基业对猪瘦、羊肥道:“你俩当过终南山的猎户,眼力又济事,还使得一手好刀,可先随翻雨姐姐下去,密切留神两边是否有李猪儿的伏兵。若有即刻发出叫喊声,我等十二个人在后头便听到了!”

    猪瘦、羊肥便随翻雨先下去了。翻雨带队双股长剑,而两个黑昆仑则左手握着剔骨刀,右手提着柳叶刀,马的两边还放着其余东西:弓箭、佩刀、竹筒、皮袋、铁锅,等等。秦基业等众人稍后也跟了去,左手握着短刃,右手捏着铁箸,严阵以待。

    看来李猪儿还是重然诺的:下冈子的路两边不见有人设伏,都撤得一干二净了,故此当先走着的猪瘦、羊肥没发出叫喊声来。去尘也渴望与李猪儿和他的人马战上一战,便赶上秦基业道:

    “师傅,李猪儿守信用,我等也须守信用:这就到西北方向,与他的人马战一战再拨马走我们的路不迟!”

    秦基业冷冷道:“依你看,今日之事可算是兵事?”

    “自然是!不是兵事是什么!”

    秦基业斥责他道:“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到时候你若是恋战不可走,师傅只好先斩了你,免得你落在贼兵手中,求活不得求死不能!”

    去尘为他的话吓着了,立刻噤若寒蝉。

    下冈子的路走到一办,树林便越见稀疏,望得见西南处黑压压的都是攒动的人头与马首,前队十几个人,后阵几百号人,已摆出决出胜负的阵势。众人哑然失笑,都说:

    “李猪儿到底是安禄山那厮的近卫将军,有的是蛮力,缺的是智谋!”

    “乖乖,还真照说的做了”

    “可有那个必要?一点没料到我等其实虚晃一枪?”

    “料得到的话,就不叫李猪儿了,何曾见过聪明伶俐的猪儿?”

    秦基业说:“李猪儿是猪还是人,现在断言为时尚早,要等我们脱身后回头来说。”

    下令众少年道:“到了冈子下头,不可径直纵马奔往约定的西北方,我等若是即刻奔跑起来,他定然要追上来。到了西北方,若是风势照旧从东南方吹向西北方,我等便拨马而去,听任他们追上来!”

    众少年都应承,神情极度紧张,但紧张中夹带些许亢奋。

    渐渐到了山冈下,众人左右手上的短刃、铁箸放回原处,个个绰起主使的家伙来。

    两三百来步路之外呆着李猪儿和他的人马,一个个朝这边瞪着狼眼虎目,手中的军械随着月影的亮暗而闪隐。

    秦基业先前的关照起作用了,众少年都不慌不忙,徐徐勒着骏马朝西北方而去,而秦基业则低声叮嘱学述道:

    “风还是西北风?”

    学述看了看飞舞的马鬃,欣喜道:“是哩!”

    秦基业道:“这下能脱身了!”

    便纵马到最前头对李猪儿道:“猪大将军请稍等,一忽儿便要厮杀了,你要捉住献与安禄山的杨去尘发誓亲手砍了你的脑袋瓜。”

    小声喝令去尘道:“赶紧撩拨撩拨那厮!”

    去尘便挥舞温侯戟,对不远处的李猪儿道:“猪头将军,听说你里头一向少一样站得起来的家伙!你等着,我这就砍了你的脑袋瓜,待到过淮水之际扔在滔滔不绝的东流之水里,叫你卑贱东西见识一下啥叫大海!”

    李猪儿给撩拨得火冒三丈,眼看就要拍马舞刀上来,嘴里嗔愤愤道:

    “杨去尘,到了荒野之上,你无处可走了,还不快快下马受缚!”

    秦基业赶紧道:“猪大将军,稍等,我等十五个人还没抵达你预留的位置哩!”

    李猪儿便忍愤勒马:“快些去,好了叫我一声,我奔马过来,先一刀砍了杨去尘,二刀径直砍了你秦基业的狗头!”

    秦基业不再搭话,催众少年道:“到猛虎归山蛟龙入海时辰了!快快纵马奔驰起来!”

    众少年便策马前驱,腾达起一片尘土,使得月光下的原野看着像起了一片雾霭似的。

    李猪儿见秦基业并不停下,转过身来交战,便知道上当受骗了,赶紧提着金错刀,叫喊道:

    “追上去,一个个杀绝了,既然秦基业背信弃义在先!”

    狠命催动战马追上去,后头的人也不顾既有的阵列,轰轰隆隆跟上去。

    无奈秦基业等人获得的胡马大都是良品,错开一小段时间追起来就要大费周章。待到李猪儿看明白这点,便气急败坏下令道:

    “放箭,可要替死难的弟兄们报仇了大报了!”

    众贼兵赶紧在驱驰途中弯弓放箭,幸好秦基业等人身后跟着从前的劣马,挡住了如风一般来的箭雨,自身却栽倒,发出悲惨的叫声,往上踢跶的四肢却又阻挡住了最前头的贼兵,包括李猪儿。多亏李猪儿及时控制住了惊马,才绕过死马伤马,渐渐又一马当先了。后头的人马也上来了,在他的两边跟随驱驰。

    李猪儿忽然发现与秦基业等人的距离近了,越发近了,很近了。蓦地,前头的人马抛下竹筒来,如滚木一般滴滚滚奔跑,贼兵的马蹄一践着,便失去重心摔倒了,后头的人马躲避不及,也跟着落叶般下地来。就是李猪儿,眼下也在地上了,已伤了嘴角。他狠狠抹去黑血,狂怒道:

    “后头的人马别管,绕着过去,务必捉住秦基业全伙少年,全伙捉住了老子给你们犒赏物!”

    贼兵人马到底多,小拨倒了,大批过了。李猪儿看见一个兵丁跨着的马精壮如天马,便赶紧用金错刀一把砍他下来,而后抓住马缰,一个鹞子翻身便上去了。才奔了十来步,却发现那马不肯走了,一匹匹垂着脑袋,兀子吃起竹筒里散出来的熟豆子。他大怒,徒然无助望着秦基业等人愈加去远了,且都在转首大笑。他羞愧难当,使劲叫喊道:

    “速速用佩刀砍马屁股,一痛便不贪吃了!”

    说罢,他率先这么做了。那马果然又朝前奔跑起来。其余贼兵也做成功了,又汇集到一处,渐渐兜围上去。眼看又近了,忽然前头刮来一阵红色烟尘,挨着碰着便辛辣无比,疼痛难忍。贼兵人人叫喊,无不捂着眼睛。他们的战马也疯嘶狂鸣,有不少腾起前蹄还有不少踩着同伴,顿时倒了的不少。李猪儿又摔下马来了,伤着另一边的口角。他勃然大怒,手中的金错刀猛然搠进马腹,待到出来,已带着许多白花花红赤赤的肠子了。此时的秦基业一行人早已逃逸而去,至少今日休想再追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