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上)

作品:《天马行歌

    秦基业刚返回檀城新布置出来的国舅爷宅中,便有意揪着鼻子,指着跟入来的七人,吩咐丫鬟小厮道:

    “赶紧烧好浴汤,令这七个圣上的龌龊兵士洗去浑身上下的泥淖,而后做一顿好吃的,量尤其要大,大到随便吃吃不完。”

    登时宅中一派忙碌,青衣烧水,苍头做饭。

    翻雨等人一身轻松,走来看去,掩嘴笑着。

    秦基业瞥见翻雨看自家总脉脉含情,有不顾一切扑上来的冲动,难免心里一阵悸动,但这是行不得的,便靠近她,叮嘱道:

    “现在还不便说自己人的体己话,都给我忍住了!”

    翻雨眼里都渗出泪水来,却笑着扭过头去对爱人说:

    “看你,给所谓的陛下穿戴成什么样儿了,沐猴而冠,人不人,鬼不鬼的!”

    众人都笑了,而学述则扫视一下四周,不见有人跟着,便轻声问秦基业道:

    “俺就问一句话:师傅可还是是原来的师傅?”

    秦基业毫不含糊道:“还用说!”

    学述便笑了,对众人道:“师傅果然当的是假国舅爷哩!”

    其余六人刚笑出声,秦基业便喝道:“熏死俺了,赶紧跳入间壁屋子的浴汤中去好好煮煮!”

    刚说完,忽然想起啥,赶紧拦住翻雨和晋风,悄声道:

    “对了,忘了,你俩可不能一块儿去!”

    翻雨笑道:“不妨,我与晋风妹子进入后转身面对门呆着,由他五人洗毕了接着我俩面对门!”

    秦基业这才放心点头:“如此便好!”

    但晋风轻声纠正道:“不对,不是这个次序!学述,你们五人面门站在前,先让俺和翻雨姐姐洗香喷喷的浴汤,免得给你们的肮脏物玷污了我俩处子之身!”

    男孩儿都不肯,看翻雨,内中不知是谁,嘀咕说:

    “横竖翻雨姐姐快给她的大哥玷辱了,不洗或后洗,有啥干系嘛。”

    翻雨气恼,赶紧动手惩处那五个男孩儿,却一人追不上五人。

    秦基业不停发出嘘声,惟恐叫苍头青衣听见彼此的真实关系。

    还好,屋内没一个人,就他们师徒八人,且说的是关内话,南边的吴人即便听见,也多有听不懂的。

    沐了浴的翻雨等七少年重新来到厅堂,秦基业叫他们进到最隐秘的屋子吃饭,说:

    “今日你几个不是为我吃,而是为圣上吃,为大唐吃,为黎庶吃,一言以蔽之:好好吃。”

    眼看丫鬟小厮都要随进去侍候,翻雨不乐意了,对秦基业道:

    “国舅,俺们都是粗人,一向没做过王孙郎君,不耐烦这许多人站在后头看俺们吃哩!”

    学述也道:“若是非要这许多人看着俺几个吃饭,俺几个宁可不从戎了!”

    说了,装着要与其余少年要退出宅子去。秦基业假装着慌,拦住道:

    “俺才当得国舅爷,刚做成募兵使,今日开门红,募来你七个少年英雄,岂能轻易放了去!”

    便声色俱厉,下令那些掩嘴直笑的丫鬟小厮说:“你等众人作速告退,去外面屋子待命,等这七人吃毕了再来收拾碗碟,不得有迟误!”

    丫鬟小厮巴不得如此,便都退了出去。秦基业稍等了等,对众人说:

    “虽能放胆说话了,可也不能太过喧哗,叫贼王手下听了去,你我便都性命堪忧。”

    翻雨笑说道:“瞧把人模狗样的国舅爷吓成啥模样了。”

    众男女看着秦基业笑个不停。

    开吃开喝后,渐渐吃喝便不是主要的了,换成了说谈说。

    翻雨等七人劫后的大致情形秦基业已听流水说过了,而秦基业的近况,七人也从裴茂嘴里获悉了,故而这两方面的事情简略核实后,翻雨加了最隐秘的近况:

    “宦布此次不仅又救了我等的性命,忙完他的生意就停下了留下了,帮衬我和七娘做了好多琐屑的事儿……”

    “这个嘛,既是宦大叔做的好事,”晋风笑嘻嘻说,“又是七娘的功劳,难怪宦叔万分情愿。”

    秦基业看翻雨,翻雨笑道:“七娘面容佼好,看着又似处子,这就不难理解了。”

    秦基业点头说:“好好,好人有好报,怕只怕七娘给宦布的容貌给瞎到了。”

    “瞧你,就知道说风流韵事,可见但凡男人,无不对此津津乐道。”翻雨埋怨秦基业。

    “这个是你先说起的,为何反赖我头上?”秦基业哭笑不得。

    “好了,暂不说这个了,以后有的说了。”翻雨说。

    秦基业问:“你等众人与对岸的李大人说成了甚买卖?”

    “宦大哥应承李大人,在他的海船上预先埋伏三五十名官军,以便渡江开打后作速偷袭贼王的中枢,一举叫贼王孤立无援,手到擒来。”

    “大好!”秦基业说,“不过如此一来,你等众人一旦回去,就别再去宦布的海船过夜了,免得那里有官军,你等又是女娘,不方便是其一,又危险是其二。”

    “爽性回七娘和金钗银钗税居的村子。

    “要不今夜就留杨大目的军中不走了。”

    “先回村庄吧,”秦基业说,“如此,也好显得这是国舅爷的计较:有意叫你等荣耀回归村中,叫那里的丁口看见从军的好处,踊跃从戎。”

    “得带些物件回去。”翻雨说。

    “这个少不了,不然如何显得招募你七人,须得新上任的国舅爷亲自出马?”

    募兵从军的事说过,转入最为迫切的:

    “师傅知不知晓秦娥她们近况?!”

    “是否已遭贼王毒手?!”

    “去尘他们近况又如何?”

    秦基业叹息几声,说:“听说贼王暂时还不曾得手,因秦娥等三人有的是机巧,贼王本身也有难言之隐,发作不得,只好隐忍。不过,这只是暂时的,越往后约难说了。”

    翻雨道:“赶紧设个计谋,尽快捉了贼王交官,要不然解愁她们遭殃,去尘他们受罪,国家蒙难,黎民吃苦,太过荼毒了!”

    接着,秦基业又略微说了说去尘、敢斗、宝卷、封驭的最新境况,最后说:

    “不都是坏消息,也有好的:师傅刚与李成式手下裴茂定下破敌之策,但身边乏人,难以周旋穿梭,你等来得正是时候!”

    众人听过师傅与官军的破敌之策,不禁转忧为喜,为正好赶上一场精彩的厮杀而兴奋,说如此一来,真正称得上是一路杀来了,若干年后足以对子孙说道说道了。秦基业却告诫道:

    “光凭你我几个人,里应外合谈何容易,故而不能盲目乐观!眼下最为要紧的是力争规劝相当数目的贼王进兵反正起义。”

    学述道:“现成的倒有一个人选,只是不知该不该冒险接触一下。”

    秦基业颇感意外道:“你刚给招募,已有人选了?”

    “说来也是巧。”

    “却是谁,说来听听。”

    “那叫杨大目的百夫长是中原人,听他的言语,观他的举止,对贼王称帝似有相当不满哩。师傅若是同意俺说服他,俺便对其循循善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终说动他为师傅所用。”

    秦基业要颜学述详尽说说劝说杨大目的法子,学述想了想说了说,把要点集中在“永王称帝无非是飞蛾扑火,追随飞蛾扑火的永王,自然也是自取灭亡”的浅显道理上。

    秦基业和众人说:

    “学述到底为人精细!”

    “善于见他人所未见嘛。”

    “才来就看出杨大目可资我用,又与师傅想一处去了。”

    “大哥不如这样做:明日便把我七人安插到他的人马里去,我七人的首要任务是尽快说动他反正,必要时,可说出师傅与北岸官军的计谋。”翻雨说道。

    秦基业想了想,说道:“若说服不成呢?”

    翻雨冷笑:“说服不成,则此人只是个贼兵罢了,一刀杀了,神不知鬼不觉。”

    秦基业觉得可以,便偷偷搂了搂翻雨的腰肢,但翻雨许久没这样了,正敏感,忽然叫出声来。如此,少年男女发现了师傅对待师娘的勾当,都笑翻了。翻雨难得红脸,瞪了一眼秦基业说:

    “如此毛躁,吓我一跳!”

    众人愈加笑了。

    翻语转眼打岔说:

    “好了好了,有空看我和你们的师傅,不如埋头多吃菜多吃饭。”

    “不吃白不吃。都是师傅兼国舅从伪皇帝那里得来的,”秦基业配合她说,“一文钱都没掏,吃起来是不是格外有滋味?”

    众少年给他逗笑了,加紧吃。

    秦基业忽然举杯,祝贺鱼二、元宝意外娶得两个美貌姐妹,道:

    “没想到到头来,一行人里头你两个是真正最先成家的。来来,师傅热烈祝贺你两人喜得佳偶!”

    鱼二、元宝大为开心,也深受感动,主动说了说那两个新娘的情形,但随即面露愁容,唉声叹气。秦基业顿感诧异,问他俩做着好端端的新郎,为何愁眉不展。翻雨凑着他的耳朵,轻声说:

    “是这么回事:虽说事出仓促,店老板不得不将俩闺女嫁给你这俩徒儿虽说金钗、银钗也渐渐喜欢上了鱼二、元宝,正跟着两人学武艺,但确实还不曾圆过房哩,所以俩新郎未免觉得做的是假夫妻。”

    猪羊二人幸灾乐祸,未免大笑,这就惹得鱼二、元宝要扑向他俩,要起打斗,却给其余少年劝架开来。

    秦基业见如此,有些怒了,对猪羊说:

    “再如此取笑二位新郎,你俩的难兄难弟,你俩活该打一辈子的光棍,看你俩如何度过漫漫长夜!”

    猪瘦、羊肥既然害怕又伤心,抽抽搭搭起身,暂时不列席了。

    而鱼二和元宝则双双红了脸:

    “这个事儿嘛,主要是俺不急吧,金钗倒主动投怀送抱来着,可俺考虑到……”

    “俺也是这么想的:虽说是大喜事,可也要等师傅、众兄妹脱了贼窟,那时我与我那娘子做上真正的夫妻,才觉得心安理得呢。”

    秦基业道:“好孩子,有良心。不过你二人放心,到时候师傅一并替你们夫妻盖了房,让你们好好过太平日子,生下许许多多的儿女来。”

    看到他俩欣喜不已,又望见猪瘦、羊肥哭丧着面,便笑着起身,去他俩边上,好言好语道:

    “你两个不必如此沮丧,天下好女子实在不少,到时候师傅定然做主,替你两个娶了我大唐的佳丽,比如大唐公主啥的可好?”

    两个黑昆仑这才笑道:

    “师傅可要使劲记住现在说的话了!”

    “师傅切莫口不应心,随便应付我俩,欺我俩是南海国的昆仑奴!”

    蓦然,翻雨不吃了,起了身,喃喃说要去收拾收拾秦基业的睡屋,絮絮说那里定然成了汗臭味聚集的狼窝,得经胡姬的柔手恢复大唐男子睡屋原本该有的斯文样儿。众少年都笑了,明白她这会子去收拾师傅的屋子究竟是啥意思。秦基业也笑,摇头说:

    “其实不必了,我如今毕竟是国舅爷,自有下人洒扫。”

    嘴上虽这么说,但那手却指点给翻雨睡屋所在位置。

    翻雨去了,对众人的笑声置之不理。

    随即,翻雨又回来说屋子太多了,摸不着头脑。秦基业只好站起,众目睽睽之下带她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