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还记得他加入巡防队的第一天，就被俞千行算计，因为一个偷包子的蟊贼而被围攻，其中浮四卒合四人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当时的领队杀了数十名修士，奈何灵力耗尽，最终拔剑自刎，人头落入城内大河失去了踪迹。

    “柯平领队？”

    莫凡的声音夹杂着颤抖和惊讶。

    同僚们一起转过目光，看向莫凡，这小子在说什么？竟然把一个鬼头叫领队？难道他被鬼迷心窍了？

    姬悟礼出手快如闪电，狠狠一巴掌扇在莫凡脸上，将莫凡抽得旋转倒飞出去，撞碎了院子的一个大花瓶。

    莫凡捂着脸从脆片中爬起来，满脸都是不解和委屈，这傻大个抽什么风，怎么突然打老子一巴掌？牙都快掉了。

    “不用谢我！”

    姬悟礼憨厚地傻笑着，他看到莫凡神色恢复的正常，那一定是从厉鬼的控制下解脱出来，他这一巴掌功不可没，不过大块头可不是虚荣之人，他救人不好留名，不需要莫凡道谢。

    莫凡心中怒吼：谢你大爷，你没事打老子干啥？我又没中邪！还想着老子夸你！你这憨憨！

    不过愤怒无济于事，打都挨了你还能打回去不成？更何况未必打得过。

    “莫凡，你认识他？”

    周杉还是比较看得清楚局势，他并不认为莫凡是中邪了。

    莫凡点了点头，道：“他是我之前的领队，名叫柯平，死于修士围攻。”

    莫凡后边的话并未说全，这队人中谁知道有没有俞千行的卧底，话只能说一半。

    周杉眉头紧皱，旋即舒展开来，道：“我想起来了，确有此事。”

    鬼头也认出了莫凡，他缓缓开口，声音含混不清。

    “我要报仇！”

    鬼头来回重复这两句话，似乎怨念极深。

    莫凡想说，好吧，我们撤吧！但是这可能么，这些个同僚见了鬼就像是见了道侣，个个双眼放光，不是自己的能劝得住的。

    莫凡只能抱歉地看了眼鬼头，递过去一个抱歉的神色。

    鬼头眼看众人围住自己，不肯放行，干脆呼啸而上，直接飞走了。

    “追！”

    周杉一声令下，众人再次追赶。

    鬼头飞行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冲到了辛府内宅，一丈长舌猛然突刺，那防护结界就像气球般破裂。

    宅子内再次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莫凡等人速度极快，但是也赶不上这鬼头的速度，等冲到内宅的时候，已是满地尸体，辛老太爷等人不翼而飞，原地失踪。

    “这……”

    周杉面色铁青，这鬼头速度比御剑还快，众人哪里追得上他。

    周杉再次将莫凡拎到角落里，“这鬼头下个会袭击谁？”

    莫凡想都不想，道：“吕家！”

    周杉掐诀召唤出飞船灵器，向着吕家方向呼啸而去。

    还未落地，莫凡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

    “迟了！”

    莫凡心头猛跳，从高空看下，院子里全是尸体，没有活人，看来已经不用下去了。

    “下一个呢？”

    周杉贴近莫凡，压低了嗓音。

    “汪家！”莫凡声音极低。

    飞船在空中掉头，风驰电掣般向汪家飞去。

    莫凡老远就看到一颗人头在院子中飞舞，长舌如枪，每刺出一下，就有一个人死去。

    莫凡眉头紧皱，这已经不是恶鬼，也不是厉鬼，而是鬼王了。

    汪家家主实力不弱，只见他祭出法宝，同鬼头厮杀成一团。

    周杉并未降下飞船，他心头突突直跳，这鬼王已不是自己这些人能对付得了，估计得金丹以上的修士出手才行。

    汪家家主双手如同飞蝶穿花，快得只剩下残影，他的十二口天罡子母飞剑变化多端，在空中组成一个剑阵，剑芒吞吐如同毒蛇吐信，威力极为惊人。

    剑芒旋转成为一个银白陀螺，势要将鬼头旋成碎片。

    而那颗鬼头只是静静飘在空中，口中长舌缩回，吐出，只有这两个动作，简简单单，毫无任何技巧，竟然同飞剑战成了平手。

    莫凡身边的众位同僚那股杀鬼的冲动热血早已凝固，此时众人面色铁青，沉默不语，这种战斗，谁下去谁死，都一动不动作壁上观。

    忽然，那汪家家主朗声一笑，服下丹药，再次招出一张黑色的镶金旗子，这面旗子闪烁古老深奥的符文，黑雾如同游龙般缭绕其上，迎风见涨，生生从五寸变为十几丈。

    旗子在天空一个飞卷，顿时阴风怒号，像是有万千厉鬼从黑气中冲出。

    莫凡定眼看去，只见无数呲牙咧嘴、相貌极端丑恶的冤魂，正从旗子中杀出，向鬼头冲去。

    鬼头见状也是盘旋飞走，在漫天的黑烟之中来回躲闪。

    汪家家主哈哈大笑：“你这鬼王也太小看我汪家了！噬魂旗正好缺一个主魂，今日定要将你吸入旗中！”

    他手下不停，一道道灵力注入黑旗，哀嚎之声越来越大，就像是万千厉鬼齐鸣。

    无尽的号哭几乎令莫凡脑子炸裂，他跪在地上痛苦呐喊，双眼和双耳不断滴下血泪，忽然气海中那枚定海珠光芒四射，宛如海上明月升起，银辉洒落整个海面，那些号哭之声一瞬间消失了。

    莫凡扭头看去，只见几乎所有同僚都在抱头翻滚，口鼻之中渗出鲜血。

    金丹顶峰的战斗不是莫凡这些人能承受的。

    莫凡帮不上任何人，只是趴在飞船之上继续观看。

    下方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汪家家主面目煞白，显然灵力耗损惊人。

    鬼头也是漫天飞舞，只留下一道腥红的影子。

    突然，鬼头停了，他猛一张嘴，吐出一块红色布匹。

    布匹迎风暴涨，几个呼吸间就长到两三丈大小。

    红布突然张开了口子，将满脸只剩下呆滞和死灰的汪家家主一口吞下，随后飞回了鬼头的口中。

    莫凡目眦欲裂，口干舌燥，他看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口袋妖怪吃了那汪家家主！”

    莫凡浑身颤抖，扶着船沿缓缓坐下，当日这赤练邪魔逃出来的时候只有巴掌大小，没想到现在变得如此恐怖！这家伙一路上吃了多少人？

    此时有十几道恐怖的气息向这边飞来，莫凡倒是想跑，奈何整船同僚都已经昏迷了。

    莫凡干脆从别人身上沾了点血迹，胡乱涂抹在脸上，然后吐出舌头，翻个白眼，做出一副凄惨的死相，当然不是真死了，只是和其他同僚一样，露出一个昏死的姿态。

    轰！

    恐怖的气息落在莫凡的飞船之上，一道恍如白昼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

    轰！

    飞船一沉，又一个人上了船。

    不大功夫，已经有十几个人飞到船上，飞船从高空缓缓落到地面。

    莫凡一丝神识都不敢探出，一口气也不敢喘，只能竖起耳朵偷听。

    “冷老，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个声音突然响起，就像大漠中起了狂风，刮得整条飞船一阵晃动。

    “老朽也是刚到！”

    莫凡对这个声音十分熟悉，是冷家那个老祖宗。

    “两天之内，连灭四个小家族，莫非是俞千行所为？”

    莫凡听到这句，差点诈尸而起，告诉这人，兄弟你太聪明了，就是俞千行干的，然后把脏水泼在他身上，但是莫凡不敢这么做。

    “应该不是，俞教主虽然心狠手辣，打击旁人不遗余力，但是绝不会做出这种招来非议之事。”

    这人明显站在俞千行这边的，莫凡心中一跳，幸好没站起来，不然死定了。

    “是不是邪魔所为？”

    又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声音仿佛万千虫子在啃树叶，莫凡心中异常难受，差点站起来大口喘气，这老者的声音有一股魔力，令人心慌意乱，杂念丛生。

    “不论如何，此事我等不能坐视不理，诸位家长稍后不妨来城主别院一叙，我们再做详谈？”

    城主别院？难道这人是万申城的城主？莫凡心头一惊，这个中年男子说话似乎毫无特色，来头竟然如此之大。

    “正有此意！”

    其他人哈哈大笑，似乎对于这灭门之事并不担心，反而十分开心？

    飞船连续颤抖，一个接一个人影飞离，突然又有人开口了。

    “嘿嘿！这些杂鱼怎么处理？要不要切成薄片扔到河里……”

    此人疯狂中夹杂着残忍，似乎要对莫凡一众人下手，莫凡差点从船上跳下去，不过他心知绝对不能动，否则必死无疑。

    “疯刀，这些是天道盟巡防营的人，你想动手尽管动手，不过要是诸葛老小子知道此事，只怕你要难受一阵了！”

    一名声音极为阴柔的男子阻止了他。

    “算了，反正都是杂鱼，没有必要得罪诸葛老贼，撤！”

    飞船又摇晃了两下，莫凡确认所有人都飞远了，这才偷偷地爬了起来。

    他想不到今晚竟然出现了如此多的大佬，而最让莫凡想不到的是，这些大佬明明有实力阻止，却眼睁睁看着四个小家族灭门。

    弱的听见动静不敢出门，强的坐视不理，这世道本就如此，莫凡也不觉得稀奇。

    太可怕！这世界尼玛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

    “幸好老子机灵！”

    莫凡坐在地上长长出了口气，翻了个身站了起来。

    突然，一个声音落入莫凡耳中。

    “你说你很机灵？”

    莫凡头皮发麻，浑身的血液几乎在倒流，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到了头顶，他机械般地抬头看去。

    只见那颗头颅飘在空中，死死地盯着自己。

    妈呀！莫凡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死人头怎么又去而复返了，刚才那几个大佬没看见他吗？大佬你们该配一副眼镜啦！莫凡心中一阵哀嚎。

    “看来你认识这颗头颅的主人？”

    鬼头又开口说话了，不过这话怎么听就怎么不对劲，什么叫叫头颅的主人，你就不是自己的主人么？你这么忘本？离了身体就自己当家作主了？

    莫凡还未想清楚，就见鬼头大嘴一张了，一张红布飞了出来。

    “是你，口袋妖怪！”

    莫凡如梦初醒，他终于明白了，说话的是头颅口中的那个邪魔，莫凡战战兢兢地盯着那张红布。

    只见邪魔张开了口子，一口将一名同僚吞了下去，似乎意犹未尽。

    莫凡心中尖叫：为何你这口袋会有表情，也太古怪了吧，你这上来就吃人，要不要这么恐怖骇人？

    “口袋妖怪？你起的名字倒是挺贴切，不过老祖我本名叫赤练魔君。老祖我大发慈悲，帮冤死的柯平复仇，吃几个人只是小小的报酬罢了。”

    莫凡心中大惊，原来那几家消失的家主都是被它吃掉了！

    红布口袋竟然口吐人言，向着莫凡飞来。

    莫凡心中大惊：你别过来啊，你好好吃你的人，你过来干啥？那边一堆不反抗的，你能不能先吃完再过来？我们就隔空聊天不好吗？

    赤练魔君飘到了莫凡的面前，缓缓张开口子。

    “别别别，我拉肚子，你吃了不好！”

    莫凡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摆的飞快。

    赤练魔君明显一愣，红布在空中哗哗作响，它竟然转头飞过去，又张嘴吃掉了一名同僚。

    莫凡只感觉寒毛炸起，一丝汗都不敢出了。

    赤练魔君也不说话，再次张口，又吞下了一名同僚。

    莫凡别过脸去，不忍直视，这一共就三十一个人，哪里够这口袋妖怪塞牙缝的，想当初在石门那口血井里，吐出来那个浑身是脸的怪物，这口袋妖怪可是吃了成百上千的人啊。

    莫凡浑身颤抖，他曾想过逃跑，但是回想起赤练魔君比御剑术飞的还快，果断选择放弃。

    莫凡呲牙咧嘴看着口袋妖怪吃下一个又一个的同僚，他却无能无力。

    哗哗哗！

    赤练魔君又抖动身体飞到莫凡跟前。

    莫凡快要哭出来了，你这口袋妖怪能不能别这么好奇，我有啥好看的，别没事凑过来啊！老子快被你吓尿了！

    “我从你身上闻到了一股气味！”

    赤练魔君围绕着莫凡来回翻飞，就像是一匹随风飘扬的红色布匹。

    “还能有啥气味？”

    莫凡一脸尴尬，低头看看潮湿的裤裆，这有啥办法，人在极端恐惧之下，小便失禁那是很正常的，不要以为是个修士就不是人了。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气味！是女人的气味！”

    赤练魔君在莫凡面前不断翻飞。

    “女人？”

    莫凡不懂，自己身上哪有什么女人气味，自己又不是变态，没事偷女人内衣穿什么的？自己很正常的好吗！

    “女人的灵魂！”

    赤练魔君笑了起来，莫凡不知道它一个口袋为何能笑，但是莫凡可以用灵魂发誓这口袋笑了。

    “我的灵魂大部分还被镇压在血井之中，现在急需补充。你身上蕴藏的女人灵魂很强大，正好拿来进补！”

    赤练魔君迎风变大，口子一瞬间长大到了八尺，横竖都能装下一个莫凡。

    完了！

    莫凡心如死灰，这还怎么玩，出来上班打个卡都能碰到无敌妖魔，这还有啥说的。

    闭目等死吧！

    莫凡端坐如同老僧，希望这口袋妖怪吃人不要太疼。

    梆梆梆！

    清脆的敲击声从身下传来。

    莫凡没有睁眼，原来有人在敲木鱼给自己超度，还好还好，总有人念着自己，是罗大爷呢？还是秦壮大哥呢？还是任思月那个刁蛮女呢？

    梆梆梆！

    咦？不是我说你，你这和尚敲得节奏不太对了，不都是一直敲吗？你怎么三连击。

    莫凡终于睁开双眼。

    自己还在飞船上，那赤练魔君还在自己头顶。

    梆梆梆！

    声音又从下边传来。

    “你先别吃我，来客人了，我看看谁在敲船！”

    莫凡尴尬起身，这里只有他一个意识清醒，自然只能他去看看客人是谁。

    莫凡趴在船沿上向下看去，一个老瞎子，手里拿着一根木棒，在飞船的船舱上不断的敲着。

    梆梆梆！

    莫凡无奈的看了眼，原来是个老乞丐！眼珠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剩下两个黑漆漆的大洞，简直不要太吓人，不过比起口袋妖怪就可爱多了，毕竟老乞丐还是个人。

    莫凡从储物袋掏出一枚金币，一枚灵石，多少给点吧，让这老头赶紧走，免得成为赤练魔君的点心。

    莫凡伸出手，灵石和金币放在老者手中，道：“大爷你赶紧去前边要钱吧，那边人多。”

    老乞丐微微点头，嘴角含笑，道：“小伙子有心了，不过老头不认得路，能否给我指路？”

    莫凡心头一阵乱跳，这大爷你看不见我这头上飘着一个盖世妖魔吗？好吧，你真的看不见，我道歉，但是你再不走真要完蛋啦。

    莫凡伸出手去，想推走老乞丐，谁知道手刚搭上他的背，莫凡就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力道透体而来，整个人无端翻了个跟头，落在老乞丐的身旁。

    莫凡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我在哪里？我是谁？我要到哪去？

    老乞丐左手搭上莫凡的肩膀，右手的木棒敲敲打打，不满道：“让你带路，你就带路，别那么多事，年轻人一点都不懂得体量老人家。”

    莫凡心中哭笑不得，你这老乞丐心未免太大了吧，本来口袋妖怪只是吃个单人餐，你这一来成双人套餐了。

    行吧，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挺好！

    莫凡抬头看了眼，那赤练魔君张大口子，颤巍巍地向两人落下。

    莫凡只觉得鼻口满是浓重的血腥，几乎掉在血池中一般，眼中更是血红一片，整个世界都被无尽的血海淹没。

    莫凡再次心中拔凉，这叫什么事，你这老乞丐，唉！算了，都是可怜人不说了。

    谁知，那老乞丐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眶盯着天上。

    “天怎么阴了，要下雨了吗？”

    莫凡已经无力吐槽了，大爷你能不能够再机智一点？你都要死啦！还在乎什么下雨！再说你连眼珠子都没有，你看得见天阴天晴。

    “小伙子，头顶是不是有啥东西？”

    老乞丐轻轻举起木棒往上毫无花巧地一捅。

    莫凡这次是真的哭了，大爷你可真把你坑死了！

    但是！

    噗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捅破了。

    莫凡愕然抬头看去，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那个无比恐怖的赤练魔君身上破了个大洞，正在哧哧哧地急速漏气，就像是气球破了口子一般。

    老乞丐又用木棒胡乱捅了两下。

    赤练魔君的口袋身体上又爆出两个巨大的破口，狂风呼啸着透过它的身体喷出，喷射出足足有几千丈之远，把天空的乌云都吹散了。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赤练魔君原地爆炸，化为漫天红雾，红雾被狂风瞬间吹散，那股恐怖的气息荡然无存。

    噼里啪啦掉下来几个人，竟然是刚才被吃掉的同僚！

    莫凡呆滞地看着老乞丐，双手死死抱着头，眼睛里全是恐惧之色。

    尼玛！大爷你才是妖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