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禁毒局再生变故(8)

作品:《余罪:我的刑侦笔记

    比如,他们一击之后,远走高飞。再比如,他们用过之后,杀人灭口,都有可能。涉及这么重大的案子,余罪思忖着,不管用什么手法,对方肯定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三个人进了单元楼,上五层,有电梯,是中高档小区,从较好的环境卫生和清洁工就看得出,这儿的价格不菲。摁门铃进入后,余罪已经有意识地裹好了警服,生怕刺激到那家人。

    意外无处不在,即便是余罪心理素质相当强悍,仍然觉得意外了下:杜立才的老婆徐雪梅,居然是个相当有层次的美女……美妇才对,不过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得多,根本不像一个已经有了十岁儿子的妈妈。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外套,胸前坠着珠饰,脚上穿着平跟凉鞋,雪白的纤足,红色的美甲……

    情况叙述有录音,几次差不多,对于普通人而言,警察的到来只有重温噩梦的效果,解冰没有多问,他看着余罪。余罪问孩子的情况,这一问那女人泪更多了,指指卧室。

    “不要吓着孩子啊。”解冰警示着。

    “也别用警察的语气和他说话,这孩子有点儿自闭。”赵昂川提醒着。“吓的?”余罪问。

    “本来就有点儿,吓得更重了。”解冰道。“这情况我怎么不知道?”余罪疑惑道。

    “又不是什么好事,非要知道啊。”赵昂川道,家属对这个肯定也忌讳。

    解冰轻轻地推开了门,嘘了声,示意着余罪看。他不知道余罪带来的是什么命令,这货什么事都要伸一手,可他觉得这样的案子,能侦破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确实不大了,这个年纪最小的受害人,话也不说,埋着头,在矮桌边上画着什么。凌乱的房间搁着一张童床,像是一个封闭的空间,窗上加着不锈钢的防护网,余罪弯腰拾了几张小孩的涂鸦,画得像一个魔鬼,卡通的,大锯齿牙,扣着一个大帽子……或许是害怕外界的那些罪恶魔鬼,他自然地选择了自我封闭吧。

    “小朋友,你叫啥名……”余罪慢慢地凑到了他身边,那孩子惊恐万分似的,躲着,躲到了墙角,面朝墙,捂着脸,不敢看他。

    余罪又走几步,那孩子像害怕什么似的,听到脚步声,两肩直抖。他看到了,那孩子腕上、小臂上都有几处伤,再近时,那孩子抖得更厉害了。他颓然退开了,这仿佛有一种魔力一般,你离他远一点儿,那症状就自动消失了。

    这自闭症恐怕有点儿病入膏肓了,余罪轻轻地退出来,掩着门,留了一道缝隙,他看了好久,那孩子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敢回头看。

    “怕见生人,见谁都这样,只有他妈妈能和他勉强交流。”解冰轻声道。

    “伤情鉴定怎么样?”余罪问。

    “全身大面积软组织挫伤,是被皮带抽的,他们威胁徐雪梅给杜立才打电话。”解冰道。

    余罪一吸气,全身血往头上涌,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不要带感情色彩,那会影响你的判断力。”解冰把余罪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能对这样小孩下得了手的人不简单啊。”余罪愤愤不平地说。那个惊恐的孩子,给他的震撼太大了,他没想到老杜的家里还有这个不幸。

    “你第一天当警察啊?再没底线的案子都不稀罕,两条腿的畜生太多了。”赵昂川道。

    三个人停留了半个多小时,大致询问了徐雪梅一番,不过是说得少、哭得多,那泪水涟涟的样子,总让人平添了红颜薄命的慨叹。三人都不敢提杜立才的事,不过谁都知道,恐怕这个家要没了。

    出门时已经快中午了,那美妇起身把三人送到门口。刚告辞完,门已经关上了,看样子,心已经伤透了,不管是当警察家属还是对于上门的警察。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赵昂川问余罪。

    “浑身的力无处使啊。”余罪道,一脸凄色,他装得很好,恐怕没人会看出来,杜立才的下落就在他身上。

    “没办法,咱们警察大部分的家庭生活,都不是那么幸福。”解冰道。“怎么了?解冰,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去意了?”余罪问。

    “别告诉我你没有,虽然你惯于伪装,不过我看得出来,你未必是真心喜欢这个职业。”解冰道。

    余罪嘴一撇:“你这不废话吗?喜欢才见鬼呢。”

    出了单元楼,余罪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下,兴奋地接听着:“直接说,结果怎么样?啊,还真有?检测出来了……含量有多高?好好,我马上到。”

    余罪装起手机,风风火火地要走,回头告辞道:“对不起,不请你们吃饭了,化验有发现,说不定就挖到毒源了,我得去一趟。”

    说着话就风风火火上车走了,打开警报,飙着走了。

    “这家伙,看着也不靠谱啊,可谁能想象出他居然是神探?”赵昂川看着远去的余罪,很不理解地说,回头问解冰道,“副队,你说就这种没头没脑的悬案,他能破了?”

    “可能不行,”解冰想了想,不确定地说,不过他又想了想补充道,“但如果是我,就是肯定不行了。”

    明暗沉浮

    “可能找到了?!”

    杜立才看着手机,有点儿惊喜地说了句。

    沙发上的邵帅、窗口站着的马鹏快步上来,凑一块看着余罪发回来的信息。邵帅兴奋地竖了竖大拇指赞道:“杜叔,还是你厉害。”

    看来最了解贩毒的莫过于禁毒的了,在杜立才划定的数个区域中,终于找到了富含伽玛羟基丁酸的废水。这是制毒排污的主要成分,而这次找到的样本,比正常含量高出七十八倍。

    马鹏已经趴到了行政区图上,对着地图按图索骥,半晌回头狐疑地问杜立才:“大东流河一带,毗邻榆社和五原,如果在这一带的话,就难找了。”

    “为什么?”邵帅愣了下。

    “这儿我去过,食醋工业、炼焦、土高炉、煤炭洗选,乡镇和集体加上私人办的小企小厂,具体都不知道多少家,大东流河是一条自然的排污河。”马鹏道。

    “那也就是说,他们可能隐藏在这里的任何一地儿?”邵帅问。

    “对,只要有技术和原料,解决工业用电和排污问题,制毒就不难了。这一带恰恰已经被盲目开发成了五原以南一个重度污染的地带,选址在这一带,正好便于他们长期隐藏。”杜立才道。

    “可是这种地方不好查啊。”马鹏道,“那些小镇小厂,都是受当地地方保护的,别说查毒,你查人家偷税都有可能遭到围攻。”

    这话让邵帅听得笑了。县以下的乡镇村对于法制来讲,很多时候属于“蛮荒地带”,只认拳头不认理,出点儿事就是群起而攻之。

    “我相信,余罪会有办法的,只要被盯上,他们离覆亡的那天就不远了。”杜立才一摁,收起了手机,兴奋之后的眼神里,含着坚定。

    那种信念来自何处,邵帅无从揣度。他习惯了平庸的生活,现在甚至对这个胆战心惊的氛围有一种另类的兴奋和狂热了,尽管现在连毒渣都没见过,可是他想,真到了起获制毒工厂的那天,会是多么振奋的一种景象。

    “这帮王八蛋,真是抓不尽、杀不绝啊。”马鹏瞅着地图愤然道了句,这玩意对他来说太抽象了,计无所出的时候,又回身坐下来,开始擦枪了。

    他的耐性可比老杜差远了,这才几天就坐不住了。邵帅对于马鹏的观感并不怎么好,醒来就见这货在猛抽猛喝了,憋得两眼布满血丝,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相比而言,他更喜欢杜立才的沉稳,可他知道这家伙其实心里并不怎么好过,否则那眼神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忧郁?

    “杜叔,这事完了,我还能见到你吗?”邵帅轻声问。

    杜立才侧头看看,是一种慈祥而无奈的表情,他回道:“那你还想见到我吗?”

    “当然想。”邵帅热切地说。

    “凡你想的愿望,都实现不了。咱们的生活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这样。”杜立才笑了笑,拍了拍邵帅的肩膀,坐下来,和马鹏相对而坐,开始干着同样的事:擦枪!

    午后二时,那辆京牌的越野警车驶回了省刑事侦查总队,副驾上的任红城跳下车,随意走了几步,回头才发现余罪显得有点儿紧张,磨蹭着还没下车。

    他笑了,不过就笑了笑,没有揭破。

    中午在支援组的驻扎地开了一个短会,检测结果和余罪带回去的消息,让支援组和第九处的人大为欣赏,还真想不到余副局长进步得这么快,对于制毒以及化学成分的分析都了解得这么清楚,而且在短时间内划定了大致区域。这意味着,毒源一案大白天下的时间不会很长了。

    现在余副局的名字可是如日中天哪,直接给省厅专案组和国办第九处同志讲区域划定原则,那叫一个言惊四座哪。

    任红城上前敲敲车窗,小声问:“小余啊,你好像很紧张啊?”

    “废话,我当然紧张了。”余罪侧头,吸吸鼻子,像犯错了,又不想承认错误那种尴尬的表情。

    “没事,组织有一天会证明你的清白的。”任红城严肃地说。

    清白是什么事呢?自然是那天姚曼兰送来的三个女人的事了,这么严肃地讲,余罪怎么就听着刺耳呢。余罪不屑了,开门下车道:“不证明怎么着?我还希望是真的呢,切。”

    余罪说完扭头走了,任红城笑着跟着,没走多远,他拽着余罪往操场的方向去。余罪直问干什么,老任说了:“得先去见一个人,国办和地方得处好关系,现在是求同存异的时候,有些小疙瘩必须解开……比如,你打人家那事,真以为没事了?”

    “打都打了,还要有什么事?”余罪无赖地瞪眼了。

    “你别这样好不好,人家以大局为重,你不能蹬鼻子上脸啊,就算人家手伸得长了点儿,也不至于把人家打成那样啊,别告诉我没私心啊。”任红城道,表情严肃地盯着余罪。

    这可把余罪噎住了,打人家郭鹏广那事儿,没追究不等于没事了,现在是案子压身,保不齐事后还有麻烦,他贼眼骨碌碌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老任拽着不大情愿的余罪到了操场,那里正有一队特警在训练,队列长跑,齐刷刷的颇有威风,全部身着无标志的黑衣。

    这是第九处带来的警力,从禁毒局撤离后暂驻这里,等着新的命令。任红城拖着余罪要见的人就在队里,他和带队的打了个招呼,那位带队的指指场边的装备车里正在调试设备的男子。

    那就是郭鹏广,余罪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一不小心揍了个人才。据说

    人家也是警官大学毕业的,专业学过警用通信设备,在禁毒局的所有外勤里是个全才,因为被殴受伤才暂时撤到装备上了。

    任红城来当这个老好人,上前叫着郭鹏广,两人寒暄了几句,不得不承认,京城里来的人素质还是相当高的,敬礼加问候。老任带着歉意聊了几句,那小伙直说没事,回头看余罪时,余罪好尴尬的样子,翻着眼,似乎不愿意上来道个歉。

    “瞧瞧,郭同志,您千万别记恨他啊,咱们基层刑警队的就是这样。”任红城指指余罪,有点儿难堪地说。郭鹏广笑了笑,向余罪伸出手来,笑道:“没事,不打不相识嘛……余警官,你出手可够黑的啊。”

    “我真把您当成毒贩了……毒贩就和您这样差不多,死不开口啊。”余罪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道。

    郭鹏广脸色稍变,哭笑不得了。任红城插话进来了,他斥着余罪:“就算真是毒贩,你也不能这样执法啊。”

    “我错了,对不起啊……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介意啊。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要知道您是个化装侦查的,我哪敢抓您老人家啊。”余罪觍着脸道。

    “真没事儿,大水冲了龙王庙,这种事经常有……不过余队长,听说您的工作是卓有成效啊,说不定咱们还有并肩作战的机会呢。”郭鹏广笑道,恩怨算是一笑尽泯了。

    瞧人家这气度,余罪也谦虚了:“我就是个半把刀的水平,将来办事还得靠你们这些正规军。”

    “客气了,客气了。哎,任处长,活都交给你们了,老把我歇在这儿,可真是快闲出病来了。”郭鹏广回头又和任红城客气着。任红城却笑道:“快了,等不了几天了,已经有线索了。到时候啊,还得靠你们啊……好好养伤。”

    “伤快好利索了,就是心里憋屈啊。”郭鹏广道。

    那事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像打在别人身上一样,余罪很惊叹这人既不记打,也不记疼的豁达。人家姿态这么高,余罪就显得有点儿小家子气了,不但说话局促,而且目光闪烁,老是瞅人家那装备,气得任红城斥了几句之后,赶紧揪着余罪走了,省得丢人现眼。

    “你有点儿出息行不行?瞧你这样儿,昨天才要了人家的车,今儿又看上人家大功率卫星通信了。”任红城小声斥着。

    “弄他们点儿是点儿,案子完了东西又不用还了。”余罪小声道。

    “去去,那玩意儿能给咱们啊,他们是独立建讯的。”任红城道。

    “要统一指挥,就不能有这种小山头啊,万一他们再横插一杠子,那可麻烦了。”余罪道。

    “所以你就少找点儿麻烦,现在联合办案,线索甄别和信息处理,国办九处能直接看到。再有明面上的违规,小心处分你。”任红城道。

    “拉倒吧,你都在处分边上呢,还吓唬我?告诉你,马鹏那事回头查你,你肯定擦不干净。”余罪嘚瑟了句,气得老任怒目相向,背着手加快了步子,干脆不理他了。

    此行的目的地在总队后院,单身宿舍的顶楼,那个封闭的区间里,通向顶楼只有一列单独的楼梯,楼门里有岗哨,余罪在这里住过,这是传说中省纪检双规领导干部的一个备选之地。他曾经见过那些神神秘秘的纪检干部出入过这里,和谁也不打招呼,只是他无法想象,有一天,林宇婧会进到这里。

    那是一种什么情形呢?即便他蹲过深牢大狱,也无法想象那种煎熬能把一个女人变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儿,他就有想揍人的冲动,毒贩抓不着,毒品没见着,抓来抓去,出事的净是自己人。

    “走啊,余副局,你要不想见,那就算了。”任红城回头道。

    “单独谈话,你回避一下。”余罪道。

    “嗨,你谁呀,给我发号施令?”任红城瞪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