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禁毒局再生变故(9)

作品:《余罪:我的刑侦笔记

    “别不服气啊,有本事你自己查毒源去。”余罪撂了句,把老任气得噎住了,只得悻悻地跟在余罪背后上楼了。没办法,现在重任系于一人,整个专案组都在向他倾斜。

    顶层在五层,看守正无聊地翻着一本破得不能再破的杂志,这种停职审查的级别不算高,只要有人陪同,可以活动、和家人会面什么的,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恐怕没人愿意见到熟人。

    进去的时候任红城指指第三间,门是开着的,不用反锁,出来只要汇报就行了,她可以活动。不过据任红城讲,这些天,林宇婧根本没有出门。

    余罪步履沉重地到了门口,敲门时手又僵了,有点儿怯,而且有点儿难堪。不是他难堪,他怕自己让林宇婧感到难堪,一年未见,可谁能想到,相逢是在这种情况下。

    笃……笃……笃……余罪鼓着勇气敲门,里面传来了一句熟悉的声音:“请进!”

    门“哗”地打开,余罪出现在门口,正坐在临窗的桌后写着什么东西的林宇婧回头时,一下子石化了。

    她的表情是那么憔悴,灵动的大眼睛变得忧郁了,圆滑的脸蛋不像记忆中光泽照人,头发有点儿乱,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几岁,更离谱的是,桌子上居然还放着烟,一屋子烟味。

    蓦地,林宇婧“啊”地掩上了脸,最难堪的样子,还是让最不愿意见到的人看到了。

    “你出去。”林宇婧道,声音有点儿沙哑。

    余罪没有走,走近了几步,桌子上扔着一包红塔山,已经抽了一半了,他实在想象不出,林姐叼根烟会是什么样子,反正那样子让他觉得哭笑不得。

    “出去啊,听到没有。”林宇婧双手掩着脸,伏在桌子上,生怕余罪看到她的脸似的。

    余罪没吭声,拉把椅子坐了下来。

    半晌,林宇婧听到了火机的声音,闻到了烟味,憋了好久,她悄悄地侧了侧头,看余罪斜叼着烟,根本没有走的意思。她脚下踢踢余罪,小声道:“先出去好吗?我洗把脸你再进来。”

    “没穿衣服时都见过,这穿着衣服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余罪道。

    “你……”林宇婧火了,坐直了,生气似的一甩手,“好吧,反正都这样了,你看吧,是不是很傻很惨啊。”

    “不错了,还有烟抽,我被关在大狱里的时候啊,都是捡烟屁股卷着抽。”余罪轻松地说,又点着一支,递给林宇婧。林宇婧愣了下,这样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余罪看到的,可到这份上了,又能怎么样?那烟递来时,她犹豫下,余罪笑了笑,是鼓励的眼神,她干脆夹着,猛抽了一口,然后鼻子、嘴里,呼着烟,居然没呛着。

    这样另类的关心,没有苛责她抽烟,没有怜悯她的处境,一下子让林宇婧不再孤单了。

    “有前途啊林姐,我很看好你啊。”余罪小声道。

    “前途?”林宇婧愣了下。

    “对,男人的吃喝嫖赌抽,你都占了几样,能没前途?瞧这抽得多潇洒!”余罪坏笑道。林宇婧一笑,却是差点儿挤出泪来,她掩饰了下,出声问:“你来干什么?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代表组织来的,审查你。”余罪道。

    事情不管多严肃,在余罪嘴里就是笑话,看那叼着烟坏笑的样子,林宇婧怎么可能相信。可这境遇又不可能不让人相信,没有第三者,没有岗哨,就算处长来也不可能是这种待遇,最少也得有一个记录员的陪同。

    “你……你真是……?”林宇婧狐疑地问。

    “这还有假,审查现在开始啊……哎,我说,你都可以会面了,为什么不通知我?还让老任遮着藏着。我居然都不知道你回来了。”余罪道,一看林宇婧表情凄然,他赶紧警示着,“别哭啊。”

    “谁哭了?”林宇婧气得反驳了。

    “我看你这样像是要哭,总算见到亲人了嘛。”余罪道。

    “你不是亲人,我也不需要哭,唉……”林宇婧叹了声,掐了烟,漠然地看着余罪,准备着那番审查的问话。

    “哦,不哭啊……那审查开始之前,有几件事给你讲清楚,你必须如实地向组织反映你所干的每一件事,必须服从组织的决定,你同意吗?”

    余罪问,这却是官方的口吻,和其他来人言辞一样,林宇婧脸皮变得苍白了,点点头。于是余罪严肃地说:“好,现在我代表组织向你提第一个要求,哎,妞啊,给组织笑一个瞧瞧。”

    余罪蓦地笑了,正悲戚的林宇婧,一下子“噗”地笑出来了。她气得挥手就要揍人,余罪一躲,警示着:“注意你对组织来人的态度啊,没有潜规则你就不错了。”

    “我……你给我滚。”林宇婧气不自胜地抓起一堆稿纸,徒劳地扔向余罪。

    余罪贱笑着躲开了,笑得两肩直耸,林宇婧咬着嘴唇,想生气对着那张贱脸也生不起气来了。她捋了捋头发,余罪蓦地起身,趋到门前关上了门,回头时,林宇婧吓了一跳,她瞪着眼道:“你别胡来啊。”

    借组织之名,行非礼之实,那可是余罪的长项,不料这话听得余罪不高兴了,直道:“这句话就能看出,你对组织派我来是不信任的啊,而且……你的思想是不纯洁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能想到胡来那种事?”

    林宇婧一吸凉气,一梗脖子,气得坐正了,她知道余罪的德性,正话得歪说,荤话肯定得正说。

    重新坐下时,林宇婧情绪已经平复了,她轻声道:“你不会这样安慰我的。告诉我,到底有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我现在负责这个案子,外勤。”余罪道。

    “啊?!”林宇婧惊得一蹬椅子,站起来了,她凛然地看着余罪,似乎很惊恐地说,“怎么是你?这种事怎么能让你一个普通刑警做?”

    “那让谁做?”余罪道。

    “哎呀,你不知道里面的惊险。”林宇婧像是斥着余罪犯傻一样,戳了下他的脑袋教训着,“杜主任家属被绑架,对方逼着他开枪杀了那位主要嫌疑人……驻港的禁毒局联络官,被人打死在家里,如果他们真在内地有加工厂的话,武器装备绝对不会比特警队差……那些人,出手狠辣,根本不留活口。”

    “那你见过他们了?”余罪问。

    “没有,还没接触到,就出事了。”林宇婧懊丧地摇摇头。

    “伟大的领袖都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觉得,一切犯罪分子,还不如纸老虎呢。为什么搞这么恐怖的手法?那是因为他们势单力薄,根本不会考虑露出水面嘛……没有那么凶。”余罪道。

    “你别傻大胆,真的很凶的。”林宇婧强调道。

    “少来了,我觉得都没你凶。”余罪道,翻着眼皮,瞅着林宇婧。

    林宇婧忽然发现自己失态了,手还随时准备戳余罪的脑门呢。她收回了手,拉来椅子坐下,笑了笑,像是斟酌着余罪讲的事,半晌还是不能确定。她审视着余罪,怎么看,他也不像有缉毒实力的样子啊。

    “担心先放一边……情况我知道了,问你几个细节,可能对案情有用。你也别担心我,我只是找泄密的线索,硬碰硬的事,我才不会干呢。”余罪道,他的动作像下意识一样,伸手,替林宇婧拢了下额前的乱发,林宇婧有点儿羞赧,不过接受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现在都是一团糨糊。”林宇婧道。

    “案发时你在香港,为什么要审查你?禁毒联络官被杀,肯定和你无关。”余罪道。

    “不是审查我,而是西山的几个外勤,都得接受审查。老杜出事后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拜托我照顾一下他家里……就这么点儿事,我是回来后才知道他出事的。”林宇婧难堪地说。

    “那你知道他家吗?”余罪问。

    “你怀疑我是内奸?”林宇婧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好看了。

    “内奸已经有了,你可能不知道,查到马鹏了,他开枪伤了九处外勤,然后潜逃了。”余罪小声道。林宇婧“啊”了声,皱着眉头道:“怎么可能是马鹏?马鹏和老杜关系很一般,而且他路子野,老杜不止一次在会上批评过他。”

    “一切皆有可能,说不定就是报复呢……哎,你了解老杜家的情况吗?别对我有意见啊,我得了解一下全盘情况。”余罪道。

    “知道他家在哪儿,不过我们没去过。老杜这个人你也打过交道,很正直,又很刻板,开玩笑都少,他儿子有点儿轻度自闭,这事家长很忌讳的。”林宇婧道。

    “那是天生自闭,还是后天的?”余罪问,那个孩子给他的印象很深。“我真不知道,这种事我哪好意思问。”林宇婧道,给了余罪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

    “好,问点儿你知道的……郭鹏广你认识不?”余罪问。

    突然换话题,在审问的心理学上,这种方式一般会看到对方的心理变化,果真有了,林宇婧脸色有点儿尴尬,咬咬下嘴唇,嗫嚅道:“看来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余罪讶异地问。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阴暗龌龊啊?没错,我和他假扮情侣在香港和马来出入,还拍过几张亲密照……你一定见到了?说实话他真比你帅多了,我都动心了,很期待发生点儿什么……不过郭帅哥太君子了,他要像你这么无耻就好了。”林宇婧话里带刺地说,说得余罪凸眼了,然后她又故意问,“满意了吧?余罪,我不欠你什么,你不要把我视为你的私人财产好不好?”

    “咳……咳……好!还是君子好……呵呵……不过这不能怨我啊,九处的直接说你叛逃了,还成了毒贩的情妇,气得老子有杀人的冲动了。”余罪凛然道。

    “哇……我这么重要啊?可我怎么觉得你这表情像装出来的?”林宇婧狐疑地问。余罪只要显得大义凛然,那八成是假的,他“哧”一声笑道:“我还真没装,我碰到郭鹏广回咱们省查案来了,那小子被我们抓起来,往死里揍了一顿……哈哈哈……”

    得意的奸笑、贱笑、坏笑……然后余罪的笑容凝结了,林宇婧的脸色不那么好看了,余罪撇着嘴问:“怎么啦?”

    “你能少惹点儿事吗?你看你还像个警察吗?整个一黑社会流氓啊。”林宇婧像是被气到了。

    不过余罪听出来了,这话里透着的是关心,而且这份关心让他觉得比以往更沉重了几分,或许他倒期待林宇婧移情别恋,那样的话他心里会更坦然一点儿,可现在看出来,林姐没有什么变化,仍然是个古板、本分,只知道按部就班执行命令的警察,她是无意中卷到这个旋涡里的。

    “真的,这件案子肯定不简单,别逞能。”

    “别惹事啊,我在外面执勤,老梦见你被开除警籍……出事了。”

    “我没事,你别担心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混淆一时可能,混淆一世不可能。”

    “有些话,我们出去再说……我知道你的心,就足够了……”“你别这样……外面有人呢……”

    下一刻,余罪一步一晃下了楼梯,耳边回荡的全是林宇婧殷殷的叮嘱。被人思念的那种幸福感是彼此的,哪怕是对他这个并不纯洁的人来说,这里的发现让他既有点儿高兴,又免不了心虚,他患得患失了,真怕案子结束,就是他和林宇婧分手的时候。

    “有什么发现吗?重大情况必须向组织汇报啊。”出楼门时,任红城提醒了余罪一句。

    “我发现她仍然喜欢着我,而且同样发现,我放不下她。”余罪道,很诚恳的一句话。

    “真不要脸。”老任评价了句,背着手走了。

    瞧吧,说真话就没人相信。余罪站在原地,郁闷了好大一阵子。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涉案的多位警员差不多走了个遍,毒源线索的出现让专案组着实兴奋了一阵子,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秘密排查榆社当地的小企小厂。而余罪却像着了魔一样开始节外生枝,在查禁毒局人员的社会关系,外界传说“内奸”已经现身,不过他知道,那位内鬼仍然在伺机而动。

    这颗毒瘤,可能比毒源危害还要大……

    忌器投鼠

    时间是以天计算的,而且越是大的行动,在事前就越显得波澜不惊。

    5日,一队戴着环保检测臂章的制服男女出现在大东河流域,沿河走着,分批提取水样和土样化验。流域内的榆社地区是煤焦、化工、水泥等重工业的集中地,这里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污水、土路、雾霾重重的环境,却有着装饰考究的小洋楼以及遍地行驶的高档轿车。

    这就是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是以重度污染为代价的,现在当地销路最好的不是什么工业产品,而是纯净水。短视和贪婪让这里的治污进入了恶性循环,老百姓总结道:越治越污。

    不过此行的目的却不在于此,大量的水样、土壤样本化验结果,从省环境检测中心,从市公安局法医监证中心,雪片似的飞往一个加密的地址。这是国办第九处提供的,他们正在用最先进的检测手法、定位装置,逐步缩小着毒源可能存在的范围。

    7日,从京城传回来的检测消息,根据浓度、渗入的程度,数条污染源指向了大东流上游的阁上乡一带,数据不会说假话,最重的污染源,就应该在这里。

    可这里是个什么地方啊?

    沿路而建的乡村已经被煤渣和矿渣包围,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炼焦炉,污染了一批焦炉被取缔后,炼铁的土高炉又林立起来了土高炉也被取缔后,靠近高速的这里又找到了新的致富途径:煤价涨了,于是遍地的洗选煤厂又如雨后春笋般起来了。

    反正就是肆无忌惮地污染,土地又不是自家的。

    这一日下午,阁上乡精睿洗选煤厂迎来一群视察的豪车,据说老板要把洗选煤厂卖掉,开价六千万,据说就这价格,还是友情价。

    乡长听说过老板是谁五原城一个很低调的富豪,姓魏名锦程,因为老婆娘家在阁上乡,早年就在这里建了个洗选煤厂,不得不佩服人家的商业眼光啊,当初的投资也就一两百万,现在都涨几十倍了。

    买方的来头也不小,传说是京城来的金主,还带着五原不少小富户来参观,这些年煤价一个劲儿疯涨,城里人可是越来越看好山沟沟里的那些煤窑了,最起码浙商里就有近一半的人在煤矿上有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