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血战特大制毒工厂(9)

作品:《余罪:我的刑侦笔记

    马鹏慢慢地睁开了眼。余罪看到了他那条断腿,摸到一手血,在怒意方起时,马鹏微微动着嘴唇,他附耳听着。马鹏在嗤笑他:“你跑得太慢了,他们逃走了。”

    “走不了。”余罪拉着领口的通信,对着麦狂吼,“孙羿,撞死他们!”声音寒意森森,浴血满身,表情状似厉鬼。

    “太暴力了,来点儿技术性的!”

    孙羿在步话里回道,他看着飞驰而来的越野车,计算着方位。此时车泊在距路面向西岔道一公里处,有足够的加速距离,他有信心,在这个地方可以追到任何方向。说完时,他慢慢地移动着车,似乎在计算着两车在那个交会点的可能性……车上的骆家龙吓坏了,惊声问:“你要干什么?”

    就一句,然后成了惊声尖叫。

    那车像暗夜中的一道流光,越来越快,孙羿把车技已经发挥到了极致,他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丝毫不理会骆家龙的惊声尖叫,加速……加速……人与车仿佛融为一体,已经化作一颗流星、一颗子弹,正准确地击向逃跑的目标。

    “小心。”杜立才看到了,那辆高速行进的车,正从斜面堵上来。

    “来吧……看谁命硬!”马铄咬牙切齿,车速推到了最高挡,油门踩到了底,同样准备拼死一搏。

    他知道,停下就没命了,或许冲过去还有一线生机。这一瞬间,他已经出离了恐惧,一心在想冲过去、冲过去……他从来不相信,那些警察会和他这样的亡命徒一样。

    二十米、十米……再后来,已经能看到现场的警车齐齐倒吸凉气,那方根本没有停车的意思,就那样华丽丽地准备撞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在骆家龙的尖叫中,“轰”一声……两车相撞。逃逸的车辆,在最后一刻稍打方向,车头撞上了对方的车尾,方向失衡,在高速行进中开始打滚,几个滚后,“轰隆隆”蹭着地面,斜斜地撞上了电线杆,停下了。

    那辆主动撞的车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原地打转多半个圈,一下子甩到了绿化带的斜坡上,但却奇迹般地保持着平衡,沿着斜坡行驶了一段,像一只灵活的怪兽,又隆隆地回到了路面。

    此时,骆家龙才惊魂稍定,喘息着的孙羿调侃:“骆哥,咱们搞基吧,你刚才太帅了。”

    骆家龙一下子勃然大怒了,他恶狠狠上来掐着孙羿的脖子骂着:“老子还没来得及娶媳妇,还没养儿子,你就想要老子的命啊……要命也提前说一声啊,人寿保险都没多买几份……王八蛋,你要害死我啊。”

    孙羿没说话,得意地指指不远处,哇,另一辆就惨兮兮地倒扣着,所过之处,留了一地的车零件。

    骆家龙跟着孙羿下车,此时才看清了,孙羿控制的撞击相当精准,这辆车仅仅尾部变形严重,那辆却因为这个撞击方向失衡,翻滚了几下,倒扣了。

    他看到了那两辆逼停的货柜车,看到了远远驶来的大队警车,暗夜已经变成了警灯的海洋,数不清的警车在飞驰着,回想着这几分钟的生死惊魂,他手颤腿抖道:“太刺激了……太刺激了……我就知道我们兄弟有一天要闻名天下的。”

    “确实刺激。”孙羿捂着肚子,不住地出冷汗,往路边跑,边跑边道,“刺激得老子差点儿尿裤子里,其实我是准备把他吓停车的,这货比我还不要命。”

    “啊?!”骆家龙这才听出不是计算的,好像是意外,气得又追骂孙羿,不料这时候,夜空里“砰”一声闷响,听得格外真切。

    是枪声,仓库里……一时间外围的几位想起了余罪,奔着向仓库跑来……

    三十秒前,马鹏在余罪怀里,喃喃着:“我的枪……我的枪……在他身上。”

    余罪把马鹏移到靠墙的位置,在这个中年男子身上搜索着,找到两把,一把正是马鹏从九处抢走的佩枪。

    “给我……”马鹏勉强坐正,伸出左手。

    余罪没多想,一拉枪机,递给了马鹏,马鹏瞄瞄那人,余罪踹了两脚,探探鼻息,直道:“你下脚太重了,醒不了。”

    “呵呵……好办。”马鹏“砰”一枪,那人膝盖洞穿,疼痛果真起效,宋老拐一下子尖叫着醒了,看清情况后,他吓得摸着伤处直求饶:“别杀我……马……马爷……”

    “哈哈……宋大军,你就这么贱啊,还以为你多大本事呢,一腿还一腿,咱们两清了……我不杀你,等你上刑场的时候,可别吓尿啊……哈哈……”

    马鹏状似疯狂,却没有疯狂之举。余罪拎着铐子把这个人反铐起来了,尚不解气,却看到马鹏慢慢举起枪,正对着自己。

    “马哥……别……”余罪吓坏了,扑过去,死死地压住马鹏的手。

    “余罪……兄弟……兄弟……你听我说……”马鹏虚弱地喊着。

    “我知道,哥……你是我亲哥,你别这样,还有挽回的余地,内奸不是你。”余罪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帮他擦擦脸上的血迹,那个曾经生龙活虎的马哥一夜之间成了这样,他鼻子一酸,眼睛模糊了。

    已经听到了警笛声,每一个听到警笛声的警察,都会有一种胜利在望的感觉,而马鹏似乎已经绝望了。余罪轻轻地拭去了他眼角的一滴泪,马鹏轻声道:“回不去了……我已经错了一次,这次又打伤了同行,不会再有机会了……余罪,你不该救我……你把我的最后机会拿走了。”

    “马哥,我懂你的意思……可你不能这样啊,好死总不如赖活着,你别往歪处想……我,我也不当警察了,咱们一块儿混去,都不当这警察了,坐大狱我也陪着你。”余罪一刹那泪如泉涌,他知道在这些特勤兄弟的眼中,生死并不重要。

    “我人都废了,陪不了你了……前半辈子没活成个人样,后半辈子我也不想活得像鬼了。要把我当兄弟,就帮我最后一次,别拦着我……”马鹏努力抽抽手。

    余罪死抓着不放,他泪流满面哀求着:“哥,你这不是让我亲手杀你吗……我,我不能让你死。”

    “兄弟……你难道想看着我坐在被告席上,想看着我被铐走,想看着我坐在轮椅上等死吗……我不在乎什么荣誉,可我不想死得没有一点儿尊严……”马鹏目眦尽裂地说,他大口地咳着血,身体剧烈地抽搐,腹部又涌出血来了,整个人凄厉得像要拼命一般。

    马鹏又一次抽出手时,余罪像呆滞了,血红的眼睛里,汩汩流着热泪,他试图去拦着,可手却僵在了空中,他知道马鹏心里最重要的地方在哪儿,就像他潜伏数年,无时无刻不想着归队一样,警队是家!

    而现在,却无家可归。

    “哥,你走吧……我知道你难受,我年年去看你,下辈子咱们再当兄弟……”余罪一下子咬破了嘴唇,血和着热泪,他悲怆地、决然地说。

    马鹏一下子笑了,像幸福的笑,那笑容爬上带血的脸庞时,枪口慢慢地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他灿烂地、幸福地对着余罪喃喃道:“兄弟……谢谢了……”

    “马……哥。”邵帅和鼠标奔进来了,被这一幕吓坏了。

    “砰!”枪响了,血溅了余罪一身,余罪蓦地一动,感觉到了脸上滚烫的血滴。

    邵帅和鼠标愣在当地,看着马鹏,血顺着脸颊慢慢地流了下来,流过了他安详的遗容。

    邵帅在这一刻明白了,他一下子疯狂地奔上去,撕着余罪的头发,踢着、踹着、狠狠地扇着他耳光,不住地哭着骂着:“浑蛋……你怎么能让他去死……你这浑蛋,是你害了他,早知道杜立才有问题也不告诉他……你浑蛋……你怎么能让他去死啊……”

    任凭雨点般的耳光和拳头落在身上、脸上,余罪木然不动,没有什么反应,后进来的大队人马也着实被这一幕吓傻了,半晌,几个人才劝住了邵帅。

    此时的余罪已经狼狈不堪,有人劝走了邵帅,有人拉着他。余罪木然地站起来,看着仓库里涌进来的警察,看着围在身边的兄弟,一直在喊着余罪、余罪,他恍若未闻,木然地走着,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了通道,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什么也没有做,几步之外,一阵眩晕,他软软地倒下了。“余罪……余罪!”

    接应的三队孙天鸣、重案队邵万戈发现不对劲,一行人围着他。邵万戈准备抱人时,手黏了下,他掀开余罪的衣服,赫然看见皮带上一个弹洞,腹部已经殷了一片血。

    “快……送医院,他中枪了,怎么拖到现在?”邵万戈抱着人,警员潮水般分开,奔上警车疾驰而去,半路拦下了朝现场来的救护车,掉头疾驰,直驶医院。

    这一夜可经历了多少的惊心动魄啊。

    高速围捕的特警还在回撤途中,现场尚未清理完成,这里却发生了更激烈的围捕,战果有点儿出乎意料,七对六,嫌疑人被击毙一名,重伤三名,余下皆生擒。如果是装备精良的特警队执行任务,也许让人觉得正常,可偏偏是几位训练不过两周的普通刑警,这场遭遇战,就变得让人叹为观止了。

    晚九时,崔彦达厅长在李磊、许平秋一干指挥人员的陪同下到现场时,一行人寂然无声。逃逸的撞车地,马铄、杜立才双双重伤,已经开始抢救被封锁的现场,车零件碎了一地,厅长的专车车尾已经掀去了一片,冲出来的货柜车一辆斜在绿化带里,另一辆歪头撞进路边护栏,嫌疑人已经押解离场,只有逃出不到一公里被熊剑飞击毙的一个,已经覆盖上了尸袋。

    车停在第二制药厂的门口,崔彦达下车时,回头问许平秋道:“那位怎么样了?”

    “中了一枪,正在抢救,其他人没事,就是有位队员被爆炸擦伤了点儿皮。”许平秋轻声道。

    “一定要抢救过来……我们已经失去一个了。”崔厅黯然道。

    许平秋鼻子一酸,抚着脸,强忍着。这一行人直接进入那个困扰了专案组近两年的制毒窝点,在全副武装的警察包围下,那个窝点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却吞噬了不知道多少活生生的性命。

    人群慢慢地让开了,现场就在眼前,已经很少动情的法医在抹着泪,把一只染血的手枪交到了崔厅手里:“……他右臂中了两枪,腕部肘部各一枪、左腿粉碎性骨折,是被钝器打断的,腹部中了一枪,伤到了脾脏,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他遭到了毒打,口腔里咬碎了四颗牙……他是……”

    许平秋制止了法医的汇报,侧身让开的法医按捺不住,“呜”地哭了出来。那么痛苦,他不知道这个人是怎样熬过来的。可熬过来了,又为什么要朝自己开上一枪?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啊,一个宁愿带着尊严去死的人,让我们所有苟活着的人羞愧!”

    崔彦达肃穆地敬礼,他轻轻地抚过那张已经没有知觉的脸:苍白的颜色,怵目的弹洞,遗容很安详,仿佛死得其所,手微微地张着,似乎还保持着握枪的姿势,似乎还期待着,就要抓住了。

    崔彦达慢慢脱去了警装,轻轻地覆在马鹏的身上,挥挥手:“带他归队吧。”

    一瞬间,崔彦达声音颤抖,泪如泉涌。

    许平秋拉开了人,抬着担架,即便是铁石心肠,也止不住热泪盈眶,记忆中的一幕一幕,那些刀光剑影,那些明谋暗战,多少次命悬一线,那个矫健的身影总能化险为夷,可在最终,他却把子弹射向了自己。

    他有过错,可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家国国家。他有过错,可他最终都没有忘记自己是警察。失去了生的荣誉,谁也夺不走他死的尊严。

    慢慢地前行着,在熠熠的警徽下,无数只手,庄严地向他致礼。

    站在车前回眸间,看着已经冰冷的尸体,许平秋对着麾下的数百警员,颤抖着声音长吼道:

    “现在,我宣布……西山省刑事侦查总队特勤、一等功臣、禁毒局一级警司……马鹏同志,正式归队!”

    一声吼,总队长老泪纵横。

    一声吼,呜咽声起,如泣如诉。

    是夜,被拦截的货柜车里,载有两台制毒必需的分离、化合设备,已经包装成医用消毒水、维片的高纯度氯胺酮、羟基丁酸……全都是处方类产品,数量已经无法以千克计了,准确的数字是:三点六吨!

    这里还不是行动的最后一步,最后一步发生在零点:在回撤的九处外勤里,原九处外勤组长、专案组重要成员郭鹏广被正式逮捕。

    他在九处的通信设备和安全系统里做了手脚。这个怀疑最早是余罪提出的,最终在把九处外勤全部集中到总队集训时,支援组检测设备时发现了秘密,这是曹亚杰和李玫的强项。是一个分频电容,这意味着加密没有任何意义,可以像收听广播一样,捕捉到九处的所有命令。

    泪迹未干,抓捕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