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庄园，大雨滴子就砸了下来，砸的地上的黑灰一股股往起冒。

    莱昂纳多带头，大步流星直奔正堂而去。

    吸血鬼机灵，知道大公来必有要事，忙推脱人多，带人便去侧室。亨利等人不知莱昂纳多来意，便随他安排。

    莱昂纳多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当即发话：“都去上房。别搞得我好像猛兽一样生人勿近。”

    他刚刚单人搅动风云字面意义，同时又是王国最老资格的公爵之一一旦发话，别说没意见，有意见也没人敢驳。这句话说的似认真又似玩笑，慌的一帮人忙不迭的陪笑。

    进得正房，分宾主落座。寒暄罢，端上各种庄园特色食品。不提。

    窗外雨声潺潺，雷声渐稀。

    奥古斯特端着一杯不断冒泡的饮料细细端详，旁边的艾莉尔则像只馋嘴的小猫一样端着自己的一份慢慢呷着。

    他们早就听吸血鬼吹过这里的“碳酸饮料”，现在一尝果然名不虚传。

    莱昂纳多慈爱的看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几名年轻人拉话。

    不是亲见，很难把刚才叱咤风云的英雄和面前这个目光温柔的老者联系起来。

    蓦的，老人似有意似无意的问道：“王凡啊，我看你抓了不少匪徒，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王凡一愣，随口答道：“带回去让他们劳作，有改悔表现的就放他一条生路。”

    莱昂纳多又问：“他们烧杀抢掠，放了岂不便宜他们？”

    王凡以为对方考较自己内政之能，心想关你屁事，口中却应道：“他们的确大部分恶贯满盈，但也有被裹挟才不得已从贼之人。有一段时间劳动，足以把本性不坏的区分出来了。”

    莱昂纳多继续追问：“贼寇人人痛恨，何必劳神分辨？不如杀了他们，下慰被害者之灵，中合苦主复仇之心，上得除恶护民之名！”

    一番话说的吸血鬼等一干贵族连连点头。他们素来喜好虐杀抓到的盗匪，属下百姓也往往跟去观看，刑场每每人山人海。但他们也只是跟别的贵族的风而已，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好处。此刻被大公点出，真是越发觉得自己英明了。就连安德烈都是连连点头。

    只有亨利见过王凡搞的律法，颇是不以为然。

    王凡心底冷笑一声，暗道你们异界中世纪黑暗时代的土老帽也敢和现代地球人谈法律，随口回道：“不然。律法是社会的行为标杆。无以规矩不成方圆，因此必须考察社会的实际制定律法，不然人民便无所适从一旦定了规矩更要严格遵守，不然就规矩就名存实亡了。无论复仇还是名声，都不应该是破坏规矩的理由。”

    顿了顿，又补充道：“规矩定起来要慎重，不能想当然。推行合理的规矩，国力自会强盛但混乱的规矩甚至错误的规矩就会带来灾难。”

    “比如洛希王国，原本领主是可以收编法师做下属的但为了削弱贵族，这才制定了爵位和法师级别挂钩、爵位可争夺等规矩。这一来，领主是不敢再养法师了，内部是容易争斗了，贵族势力的确是削弱了但也引起了民间法师缺乏出路问题。”

    “领主手下武力不足，又禁止他们拥有魔导器，就导致他们无力清扫废墟。废墟不被清扫，自然越来越多。最终就搞得王国版图支离破碎版图破碎，王权反而越是衰弱。”

    “这条拖着整个统治阶层一起弱的愚蠢法律，使得领主自己都难管理自己的土地。同时，无从施展所学的法师只得去当盗匪，致使盗匪横行。甚至连法师的出路就是当盗匪都成了事实上的规矩。”

    艾莉尔就抿着嘴看着莱昂纳多笑。莱昂纳多脸色一沉：“一派胡言！除恶务尽，对这等奸邪之人，岂能有妇人之仁！”

    王凡针锋相对：“奸邪与否，须依证据判定。个人好恶不足为据。”

    莱昂纳多沉着脸，一声不发。众人心胆俱寒，气也不敢出。

    良久，莱昂纳多忽道：“我看你魔法纯熟，又善作魔导机械。此番回去，十年内当有千余魔导师之战力。倘若给你三十年时间，可有把握建个公国？”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炸雷，坐间人人色变。

    吸血鬼最为不堪，表面强作镇定，两腿却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万一两方真打起来，他这菜鸟法师怕是没法活着出这个屋子了。

    安德烈亨利心口也是砰砰直跳，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暗暗戒备。

    王凡这货神经大条，压根不觉得怼了个传奇算多大事，反正我领地的内政国王都没资格指手画脚。他刚才说了一大通口干舌燥，此刻正端着杯子喝水。这句话传入耳中，惊的他一口水直接呛进了气管里。

    这话可不得了。公爵起码得是传奇，公国更是当年王权扩张前的产物。上有传奇这尖端战力，中有千余名魔导师战力的中坚力量，别说公国，王国也建立得了。

    这一问，直是赤裸裸的刺其野心了。

    老家伙这一问，实在太尖锐了，答什么都不好。说自己只讲奉献不图回报，那是欺诈说对，我就要建国……老头儿要当场打出平叛大旗，这一屋子人一起上也是白搭！

    王凡一边咳嗽，一边暗暗盘算。但盘算来盘算去，还是怎么回答都不好。心中按按埋怨天公不作美，它要恰好打个雷我岂不刚好装刘大耳……嗐！啥时候了还在胡思乱想，先把曹操……哦不，莱昂纳多大公忽悠过去才对！

    一口气咳了两三分钟，实在装不下去了，这才硬着头皮装模作样：“哪可能啊，现在禁咒知识管制这么严，连禁咒法师都升不上去，哪够得着传奇……”

    莱昂纳多不置可否：“我有位挚友。年轻时，他教会我很多东西。在他面前，我就是个只懂横冲直撞的野蛮人。可惜，他是个凡人……”

    老人忽然停住了，眼中似有岁月流过。

    他愣了半晌，忽然醒悟过来。一边笑道“失态了”，一边擦了擦眼角：“好多年了，我一直想他。可是再没人能像他那样思考，像他那样对我说话。”

    “我把他的言论记下来，教给自己的儿孙，希望这些年轻人走他的那条路。但没有一个人能真的像他。幸好，他们也没有变成他讨厌的样子……”

    “王国当年有九座大城，小城无数。结果五百年前，王室忽然颁布禁令，禁止民间私藏禁咒资料，王国从此衰败。等到我年轻时候，王国就只剩三座大城了。再被詹姆斯十六世一通折腾，现在就只剩这么一座了。”

    “他这一家子最近几代都这样，小气得很，生怕别人胜过他家。可是他们越小气，财产权力就越保不住。王国全盛时七八个公国，也没见谁造他家的反。现在一个公国都没有，还把王国所有魔导器都收他仓库里，我看他这国……恐怕长不了了，唉……”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这才醒悟这是在夸王凡，拿他和自己挚友比了。心说你别这么一惊一乍啊，你个传奇发怒多大威势你不知道？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这一和缓，当下人人忍不住随声附和，连连点头。詹姆斯十六世不顾一切加强王权，王国上下大都颇有微词，只不过都没此老直接。当然，也没人家这历史亲历者的说服力。

    倘在平时，一帮子狐狸自然谁都不肯摆明立场但被老传奇这么一吓，再这么一缓一带，忍不住都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莱昂纳多认真的看打量王凡，缓缓道：“像，真像。神态语气，说理的思路，都像。”

    “如今王国年轻一代，论实力，比你强的有但论智慧论胸襟，不是我自夸，除了你王凡，就属我家这奥古斯特和艾莉尔了。啊，还有伊娜，这小姑娘将来必然也是个人物。所以我希望你们四个能多来往来往。”

    众人都是一愣。看重王凡可以理解，看重奥古斯特艾莉尔或许是爱屋及乌但伊娜？

    莱昂纳多却不解释，继续说道：“至于禁咒……其实你早摸到路子了。传奇并不是魔法强度大，而是稳，稳了才能同时堆叠大量低级魔法，量变引起质变。刚才我灭火，用的就是学徒级的水流喷射和气流术，只是通过特殊技法衍生了几万个而已……说白了也简单，只要超过三个相同魔法按一定间距稳定排列，它自然就会无穷无尽的衍生下去。能同时释放的魔法越多，衍生就越快，但也越难控制。注意衍生需要时间，一旦控制力不够，一个不稳就从头开始了。所以需要在数量和稳定度之间取得一个平衡。”

    “至于禁咒法师，其实不存在这个位阶。那都是些半吊子而已。自身魔力控制不足，强行施展禁咒，施展一次受一次伤。后面慢慢就弄出来个释放低级禁咒不受伤的是中级禁咒法师的说法。其实魔导师过后就是传奇。练成禁咒法师的都走错路了。”

    “听起来太容易？你要知道，大多数魔导师只能瞬发自己最熟练的一个魔法，少数人才能练到多种甚至多系魔法都能瞬发的程度。能瞬发了，还不一定能随意控制魔法的位置最后，起码还要能一心三用，同时释放并一直保持控制。这种人，千万法师里都挑不出一个。”

    “一旦三个魔法任何方面偏差略大，衍化就立即停止。所以施法稳定度很重要。这必须从小练，到魔导士了才发现施法稳定度不行就很难弥补了。我刚才看你都能同时丢十几个电浆球了，而且在数十米外都能定点施法，这底子打的可够厚实的……给你诀窍，十年内必成传奇。哪怕你自己摸索，也不过多耗费十几年罢了。”

    吸血鬼乍听秘辛兴奋的不行，以为自己也有机会冲击下禁咒接着往下听就知道自己想多了。他的上限就是一次瞬发一个，瞬发前还得回想一下发出去了，还经常打歪。精神力牵引？听说过，但怎么做啊？哪像这些变态，随随便便瞬发一堆魔法还能像尺子量过一样精确。

    别看大公说起“禁咒法师”一脸不屑，可禁咒法师起码也得掌握“任意位置定点施法”吧。

    别说吸血鬼这法师之耻了，老亨利之前就一直学不会安德烈的任意部位施法。

    但，如果这个基础都没掌握，禁咒可是空间任意点多重定点施法，难度可就又要高上两三层了。不是变态中的变态，谁能有这种掌控力！

    超凡天赋者千人万人中方有一个，但洛希王国人口何止千万超凡者寿命又长，全国上下凑个两三万名法师还是不难但魔导师连两千个都不到传奇更是屈指可数。

    这还是强者愈强愈难死，逐年累积下来的数目。

    王凡知道瞒不住了。还以为任意定点施法多重施法是自己的独创法门呢，谁知只是传奇的基本要求。王室当年做的可真够绝，连这些前置技术都给禁了。于是只好老实回答：“倒是试过。但一旦凑到某个位置心中便有警兆，好像继续下去就会死一样……我还以为是不同魔法相互影响造成失控……”

    莱昂纳多大为惊讶：“还是小看你了。感觉很敏锐嘛，有这感觉恐怕最快五年你自己都能摸到诀窍。禁咒衍生方向很难控制，搞错了就可能反向衍生，把自己卷进去。这也是控制不行的魔导师用不了禁咒的原因。这样稍微一抖，喏，就把自己给轰了……”，一边说一边示范那些笨蛋弄巧成拙的样子。众人哄堂大笑。

    笑完，莱昂纳多道：“其实关于禁咒还有很多道道。比如可以几个人同时释放不同禁咒，通过复合提高威力比如单人同时释放的不同魔法，满足一定条件相互之间也能衍生。此外还有一些辅助性法术，或者可以提前释放稳定魔力环境，或者可以直接提高禁咒成功率，或者可以辅助一些难以衍生的法术快速衍生，总之里面的东西浩如烟海，几百年都学不完。我那里有一些书，改天让奥古斯特给你带来。”

    众人都是一凛，知道一位新的传奇法师就要诞生了。

    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其实哪怕没现成的禁咒资料，莱昂纳多这几句话一点，王凡进入传奇也只是时间问题了。而这些书就更加珍贵，它们可以减少王凡很多很多的实验时间，免得他在尝试时受伤甚至丧命。

    倘若没有传承，哪怕有上百年时间，自己能琢磨出一两个禁咒便是极限了，哪可能琢磨出这么多东西。

    莱昂纳多这可不是一般的看重啊，很多师徒之间……不，很多父子之间都没这么大方！

    更重要的是，对方公开送他资料，这还是一种明确的、政治上全力支持的态度。这层关系一旦建立，双方已经是铁杆盟友了。你说不是别人都不敢信！

    亨利赶紧使了个眼色，王凡忙起身执弟子礼，莱昂纳多受了。众人慌忙起来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