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纷纷一番道贺恭维终于告一段落，众人重新坐定。

    王凡忙追问传奇境界的一些细节，莱昂纳多却不肯回答了，说将来只管看书就是，有看不懂的再来问他。

    王凡不再多问，转而问起王国局势来：“我听说有魔偶之法，又有魔导器，它们都和禁咒一样，被称为禁忌知识，不知……”

    莱昂纳多却把奥古斯特兄妹推向前来，让他们解说。

    奥古斯特不惯人情往来，说起这些倒是口齿伶俐：“所谓禁忌知识，其实都是一些人的私心作祟罢了。”

    “所谓魔偶，其实是利用改良的斥力法阵制造的机械人偶。可借助通信法阵在远处控制。它是人们仿照地里挖出来的上古魔偶所制，但不如上古的原初魔偶强大。魔偶通体是铜铁甚至秘银之类超凡材料所铸，因此力大无穷又极难破坏，是对付废墟的利器。”

    “在魔偶的帮助下，人类疆域空前扩大，最强盛时有数亿人口，像王都这样的城市到处都是，十倍于王都的大城都有几十个。除了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之地，大多数人甚至都没听说过废墟这回事。”

    “和平日久，魔偶制作技术几乎普及。甚至稍微富庶一些的家庭都拥有自己的家务魔偶。”

    “但是潜藏着的社会矛盾也越发严重，越发表面化。有人依仗势力巧取豪夺，可也有穷困的法师打家劫舍。甚至有极端教派宣布魔偶才是祸乱的根源，因为它是恶人的打手，又侵占了穷人的劳动机会……”

    “具体经过已经没人知道。总之，持续数百年的战乱开始了。”

    “战乱期间，废墟活动突然增强。甚至当时的王宫大殿里，就有废墟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形成。”

    “最严重时，人类被废墟分割成一个个小村子，最大的村子也不过数千人。村子之间不通音讯，甚至隔离时间长的地方连语言都不太一样了。魔偶文明就此灭亡，魔偶的制作方法也失传了。这个文明的辉从此无人知晓，只在民间少量荒诞不经的传说中留下一点点痕迹。”

    “有一天，一名幸运的野法师偶然在倒塌山崖下发现了金属闪光。循着闪光，他发现了一尊山岳一样高大的魔偶。那闪光其实是魔偶的手指尖。这名法师尝试和魔偶沟通，幸运的得到了它的认可。借助魔偶的力量，他清除了屏障在村子之间的废墟。“

    “重新开始交流的人类几乎每天都在产生新的知识，顶端力量迅速攀升。魔导士、魔导师、传奇，整个体系逐渐形成。可惜已经没有人知道那位野法师的名字。”

    “又过了数百年，初步恢复了元气的人类再度繁盛。有二十八名传奇法师联起手来，清空了大片疆域中的废墟，初步奠定了洛希王国的雏形。”

    “危险的战斗中，十六名传奇陨落，剩下的十二名传奇就是洛希王国的开国十二大公，为首的就是洛希大公。”

    “洛希大公治理有方，运气又特别好。当时一共发现了两尊原初魔偶，一尊就是当年那名野法师发现的，后来落到了洛希大公手里另一尊则是洛希大公在攻击一座废墟时操纵魔偶无意踢出来的。从此两尊魔偶都落入洛希家族之手。以魔偶支援为交换，其他十一位大公同意奉洛希为王。”

    “但是好景不长。没传几代，其中一尊原初魔偶出了问题，再也无法驱动。洛希王室瞒下这个消息，以另一尊魔偶相胁，宣布魔偶是危险物品，要求各方交出所有魔偶，由王室统一分配使用。”

    “此举遭遇了极大反抗，激烈冲突之后，其中三家公爵被灭。洛希家族也有两名传奇陨落。”

    “因为哪怕最危险最激烈的战斗中，王室也只出动一具原初魔偶，人们这才明白另一具已经损坏。但洛希家族大势已成，其他大公只得忍气吞声。”

    “洛希家族这个时候仍然积极清扫废墟，王国在短暂的动乱后很快重归平静。九大城八公国的格局就此形成。”

    “洛希家族虽然垄断了魔偶研究，但他们研究多年并无多大进展反而是没有了魔偶、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和废墟搏斗的民间法师们自发组织起来，致力于研究魔法。这个研究后来得到了八大公国的支持。很快的，禁咒威力越来越大，释放越来越简便快捷。”

    “洛希家族深感不安。大约五百年前，他们宣布禁咒研究非法。”

    “八大公国最担心的事情又发生了。但这次他们预先有所准备，谈判破裂之时便联手发动了攻击，造成洛希家族两名传奇陨落但原初魔偶战力太过强横，经过近二百年鏖战，八大公国全部被灭。洛希家族也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许多年积攒下来的六名传奇在战争中死于非命。”

    “经过改良的禁咒威力非凡，甚至足以抗衡原初魔偶。最后一具还能用的原初魔偶在此战中被几名传奇联手释放的禁咒击毁。”

    “这场战争使得王国元气大伤，废墟滋生无从控制。这才不得不允许民间有条件的研究和使用禁咒又制定了阴险的依法师等级获得爵位制度，挑起家族内斗，避免贵族家族坐大。”

    “之后又过了几十年，王国实力才略有恢复，王都等级的城市也有了三座。但不时有禁咒袭击平民聚集点的事情发生。因此除了有反禁咒大阵的三座城市，再也发展不起稍大的城镇了。”

    王凡听的冷汗涔涔而下。一双手抖啊抖的端不稳茶杯：“我去，这王室也太特么残暴了！”

    艾莉尔大奇：“你怎么猜到的？”

    王凡啪的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撂：“这还用猜。毁了人类研究发展禁咒的可能，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吸血鬼等人这才醒悟他说的“残暴”所为何来。哪怕这些人不拿平民当人，也忍不住如坠冰窟，忐忑于“我手里也有嗯啃会不会也被消灭……”

    伊娜两手冰凉，不住颤抖。艾莉尔忙过去抱住她。小姑娘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你是说……王室派人用禁咒到处屠杀？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莱昂纳多叹息一声：“形不成城市，法师就很难相互交流没了交流，自然就研究不了禁咒了。而且，一旦把禁咒和屠灭民众联系起来，再研究禁咒的，是不是就成了变态杀人狂？”

    伊娜只是摇头：“不可能……我见过詹姆斯，他不像这么残忍的人……”

    她口中说着不信，但嘴里直呼“詹姆斯”，显然已经信了八成。

    莱昂纳多苦笑：“我年轻时比伊娜小姑娘还要天真。就连那位挚友都没法说服我。但有一样东西，所有人都无法无视。那就是不断蔓延的废墟。”

    “很多人都像我一样发过誓，学会禁咒只会拿来对付废墟。总之，经过繁复的手续，我们得以在王室资料库学会了禁咒。但那里只有基本释放方法。要成功释放禁咒对付一座废墟，哪怕熟手也需要一天一夜甚至更长时间的施法。在这个过程中，每次都得有大批战士死于废墟的攻击。”

    “在我之前，就有一些聪明的法师想到了借助器械。这就是魔导器。其中的魔导炮就是一位前辈发明的。他的名字叫麦克。麦克研究了一辈子魔导器，一只眼睛都在研究黑铁熔炼法阵时被强光烧毁了。但一旦研究出来，他就无私的公开了制作方法。”

    “他还发现了五百年前八大公之一的魔法藏书。这些书被他放在自己魔法塔里，所有知道他的人都可以进去看或者抄录。禁咒加速，辅助，等等，这些资料王室都给藏起来了，但那里应有尽有。”

    “包括前面讲的魔偶之战、禁咒之战，这些王国秘而不宣的历史，在里面都有记载。当然，纸里包不住火，这些民间其实都有故事流传下来，只是说的含糊不清。”

    “总之，麦克这样一个滥好人，怎么可能存在仇家？”

    “魔晶石只能从中等以上规模的废墟核心中找到。在魔导炮发明之前，每一颗魔晶石都得一条以上的魔导士的人命去换。因此它还有个名字叫魔导石，一名魔导士换一颗魔晶石的意思。”

    “但是有了魔导炮，只要小心谨慎，推平十几个废墟，甚至连一名士兵都不用损失。”

    “魔导炮发展的极为迅猛。不过两三年，凡伯爵以上，人人手里都有那么几门。因此一提起麦克，从上到下没有不称赞的。”

    “就在这时，麦克，还有他的魔法塔，突然被魔导炮袭击了。天下为之震动。之后，又有人用魔导炮攻击了一名大公，袭击了另外一些贵族的魔法塔，还打断了一段宫墙。”

    “随后，洛希王室宣布魔法炮等魔导器属于禁忌法器，因为它增加人族内耗，威胁人类菁华之性命。但立即就有人指出是王室杀了麦克。贵族也发表联合声明，说王室又故技重施，要打禁咒大战了。双方很快发生冲突，最激烈时双方各几十门魔法炮对轰。”

    “洛希王室力量大不如前，这次没能彻底压服反抗力量。在大战中被迫两次迁都，三座大城只余其一。反抗军本以为能一举拿下这个家族，没想到突然遭遇魔偶，损失惨重。原来传说被击毁的魔偶并没有彻底丧失功用，只是移动不便罢了。”

    “当时被杀的格里芬大公是我的恩师。就是他指点我去找麦克学习真正的禁咒，麦克的研究也得到了他的大力资助。因此，他被王室盯上了。对自己的命运早有预料，他早早留下了遗嘱。他死后，我按照遗嘱继承了他的家业。”

    “这场大战持续了五六年，洛希王室最终同意和谈。双方同意所有禁咒以上威力的魔导器入库，由王室和贵族分别派人看守同时不得传播损害王族声誉的谣言，否则视为开战。”

    “贵族从此不离王都鲁基，一是为了托庇于王都反禁咒大阵，免得像麦克那样不明不白在睡梦中丢了性命二是为了就近监视王室，观察他的传奇动向，避免他突然拿魔导器大开杀戒。”

    “自从盯紧了王室传奇动向后，频繁的禁咒袭击平民聚集点案例绝迹。只是城镇规模大到一定程度会被禁咒攻击太过恐怖，从此再也没有稍大的城市出现了。”

    一阵死一样的沉寂。

    吸血鬼只是本能的不喜欢王族不断搞小动作给自己这些贵族下绊子而已，却不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他的父亲果然没拿他当自己人，这种事都没和他说过。如今只能牢牢抱紧王凡这根大腿了。其他人也都如此：虽然每位爵爷都有一套花花肠子，但在这个问题上，他们的立场却是天然一致的。

    亨利和安德烈虽然一贯被视为王党，但他们知道自己在王族眼中的地位。只是突然要旗帜鲜明的站到王族对立面，还真是有点不习惯。但现在，显然不是打马虎眼的时候。

    王凡则在感叹“人老成精”真是半点都没说错。莱昂纳多先是出手救火树立自己不可匹敌的权威形象又借关于律法的诘问，既探明了自己的心性、迫使自己选择了立场然后通过一串故事摆明了形势这等大事当着这么多人说看似行险，实则在座各位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利益上天然一致。

    而且，他是摆明车马和王室干过仗的，压根不怕什么“立场暴露”自己这一干人嘛……光是听说过这些故事都已经算站王族对立面了。告密？怎么告啊？我知道你以及你祖先办过的好事？你告的是谁啊！

    堂堂正正，却封死了此间所有人的一切退路。这一手还真是大巧若拙。

    从他阻止吸血鬼等人离开看，此老至少在当时都已经有了一定的盘算了：偷听尚可托词，从头参与嘛……

    可笑刚才还是自己主动提问。得，钻套里出不来了。

    不过，倒也不能说这位老人坑他。事实上，他还必须为此而感激不尽。最起码，老人通过这个故事，已经明确给他画了条红线：禁咒以下水平的武器你随便搞但一旦接近禁咒的门槛，王族必不容你！

    伊娜也想通了此节。一想起自己一路上兴致勃勃的作死，生怕别人对自己新武器的威力了解的不够确切……小女孩忍不住心儿怦怦直跳：“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