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凡深思良久。

    故事里的王族固然可恨，但毕竟只是一面之词。哪怕淳寇大公句句是实，但只要他隐瞒了部分真相，也足以对自己造成误导……那么贸然倒向反抗军，只怕是取死之道了。

    但是自己已经受了对方许多好处，又不知对方心性如何……这可如何开口？

    犹豫再三，反正是躲不过，只好讷讷开口：“我只是乡下来的泥腿子，没经过这么大的事……可否允许我和爷爷商量一二？”

    莱昂纳多看在眼里，对此子的评价不由又高了两个台阶：他要热血上头，那就只是个将才但热血之后还能冷静下来仔细权衡利弊，这就是更难得的帅才了。

    最可贵是能屈能伸，在自己这个传奇刻意制造的压力下，竟能借“乡下泥腿子”这种有趣的自黑说法以退为进，尽量在不惹恼自己的前提下寻求腾挪余地自己倘一答应，他打蛇随棍上，人前不好商量，一时半会儿商量不完，有的是滑头可耍。

    老传奇不怒反喜：好，好！身为一方势力的领导者，倘若连这点城府都没有，如何担当大任！倘若奥古斯特……唉，可惜这孩子太过纯真，他就抹不下这脸。

    异界不知华夏历史。倘若知道，恐怕“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刘邦不辞流氓本色”之类溢美之词就要在老传奇心中狂刷弹幕了。尤其“让奥古斯特兄妹跟着王凡”这步妙棋居然是自己想出的，更令人忍不住沾沾自喜。

    莱昂纳多心里暗暗赞赏，脸上却不表露。只是哈哈一笑：“无妨！这是大事，岂能只听老夫一面之词。你这不是缴获了两门魔导炮吗？有我给你的法阵，你自己随时可再铸造，这两门不妨献给王室。当年有约，凡把手里的魔导器交付魔武库统一调配者，有权入王室资料库禁咒及魔导器相关资料。王室在里面放了自家族谱，自然都是给他家涂脂抹粉的。你不妨自己去看一看。兼听则明嘛。”

    王凡脸一红：“不是不相信您……”

    莱昂纳多打断他：“咱们说话不用这么绕。你要当场答应我还怕你不靠谱呢。我来定个基调，咱只是友好互助，共同剿匪但如果和其他领主发生摩擦，咱各论各的，不强求一致，如何？”

    话都说到这儿了，王凡也不再矫情，张口询问其他问题：“好。我想您已经看出来了，我的新武器是可以大量制造的，这些装备可以优先供应盟友。另外，也不瞒你，我的人可以任意时候相互联系，只是人多了会有点干扰，将来会解决的。总之，我可以把成千上万的军队捏合起来，如臂使指。倘若军队数量足够，又能善加配合，杀伤力已不低于禁咒。不过，将来他们不可避免要在战场上出现，您觉得王室会如何反应？”

    “能随时联系？”大公不愧是打过仗的，当即抓住了重点：“怪不得你的人可以散进树林作战。此事可还有人知道？”

    “暂时只在内部使用，外人尚未得知。”

    莱昂纳多想了想，道：“除非伊娜那种枪你也能几十上百的做，不然这个随便你吧。保密也好，万一打仗了能阴别人一波或者拿出来换点物资也行。这东西没多大用，凡人自身条件有限，反应速度也跟不上，不是上战场的料。高层涉密信息还是用魔法传好，虽然贵点，保密。对了，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最好别仗着能随时联系胡乱插嘴。”

    吸血鬼等人也是连连点头，都说这东西用处不大，也就节省点人力罢了还有人机灵，趁机进献魔法传讯器制法。

    魔法传讯器是用火系高级法术熔炼秘银，一次把通信法阵浇筑成型然后让工匠以黑铁锯条从中锯开，变成一模一样的若干个平面法阵。秘银黑铁本就昂贵，两者又都极难熔炼秘银和黄铜一样，又有一定的自润滑性，工匠往往得忙上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才能完成切割。因此这种东西制作极为昂贵耗时，至多用来指挥到军团级。好处是只有一次制作出来的同一套法阵之间才能相互通信，外人无法窃听。

    王凡心说你战略眼光倒好，却不知道无线电的妙处，更不知道指挥能到小队甚至个人会带来什么。也好，既然你这个发明家都看不出，那么只要我不把这个往外卖，做做生意，看来还是没危险的。

    至于魔法通讯法阵嘛……既然精度堪忧的、粗糙的铸造物，用厚厚的黑铁锯条上下切割都还能相互通信，那么它的接受范围就不会特别窄。既然自己已经有了秘银箔法阵制作技术，倒是可以研究下究竟哪些东西会影响法阵的共鸣范围然后枚举线条粗细及扭曲范围，一口气造它一万……不，十万个出来，恐怕王国范围内所谓的“机密通信”就要全程处于自己监听之下了。

    对，就这么办！我找谁去干这事……算了算了，提纯硅这事都还找不到人呢……人才啊，你们到底在哪啊……我这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没人怎么能成！

    想到这里，王凡也懒得和他们争辩，继续问道：“我听说大公推崇教化，民间多饱学之士？”

    莱昂纳多得意的捋着胡须，笑嘻嘻的艾莉尔抢着答道：“老爷就喜欢教人读书写字，又出资推广教化。现在凡百户以上的村落，就一定能找到识字的。”

    “百户？”王凡有点意外。

    艾莉尔得意的笑：“是啊，去年才抽查过，每一百多人中就有一个识文断字的。哪怕山区，两三百人中也有一人识字……”

    王凡一愣，不足百分之一的识字率？

    看着王凡沉默不语，艾莉尔生气了：“别人领地最高也只有千分之一的识字率哦。你调查过自己领地的情况吗？不会像别的领主一样压根就不知道吧？”

    莱昂纳多看出情况不对，忙伸手拉住艾莉尔，问道：“王凡，你领地情况如何？”

    王凡本不想和小姑娘争执。但对方既然问了，只好答道：“这半年的普查结果我还没问……”，说着随手打开通信器：“接艾琳娜。”

    一阵吱哩哇啦的噪音。片刻，风声呼啸中，一个气喘吁吁怒气冲冲的女声传来，听起来年纪倒是不大：“哎呦我的大领主，呼哧……您还知道有我这个教育部长啊！呼哧……钱呢？呼哧……人呢？呼哧……你可答应过了！”

    “你是不是又亲自下乡去了？身体不好就悠着点，”王凡一脸无奈：“这次我在王都发了笔财，估计晚上就能运到了……里面的黄金宝石白银都是你的！”

    “真的？你等下”，对面的声音小了，应该是挪开了话筒，但仍有声音传来：“快，掉头！呼哧……领主批钱下来了！呼哧……快，别让人给抢领了！”

    黄金宝石白银？都？

    艾莉尔吓了一大跳。这次王凡搞到多少钱她多少有所耳闻。哪怕不算超凡材料，仅黄金白银一项，恐怕就足够普通子爵领几年花销的。全都拿去办教育？

    又过了片刻，对方回话，这次终于调匀了呼吸：“喂？有什么事，说吧。”

    “咱领地现在教育普及推行到哪个阶段了？”

    “钱也没有人也没有，能到哪个阶段！二十岁以下小学基本普及初中教育目前只普及到城镇。高中以上还是得到首府去。二十岁以上，小学教育普及起来还是有点难。工厂本来就忙，半工半读跟不上小屁孩，很多人都说自己没脸去……我看成人教育还是得分开单独搞……”

    “没办法，底子太薄，没人就搞不起来……这事着急不来……等这届学员……”

    “每次你都这么说！上次你要搞化工，上上次你要搞机械……还有什么采矿，冶炼，电器，人全都让你抢走了……你还从芯片到光学列那么大一张表，什么时候能轮到我！没教育什么都是画饼，这可是你说的！”

    “好好，我说的。艾琳娜，我这次会想办法搞一些人来……文化程度不高，基本算文盲吧……”

    “真的？！文盲不要紧，我这里就是消灭文盲的！说好了，培养出来分三分之一，不，我要一半，顶尖的给你，剩下得让我先挑！轮也轮到我了！”

    “行！你先忙吧，正谈判着呢……”

    艾莉尔听他和艾琳娜对话，说什么“小学普及”，虽然听不明白，但听那意思，大概是说“二十岁以下人人识字”了。第一反应是这货在吹牛，但听对话却又不像。尤其是随随便便砸出去的真金白银做不得假。

    正听的云里雾里，一听王凡说“正谈判呢”这才醒悟：“行啊，原来是打我家的主意呢。”

    王凡讪笑：“没办法，人才是第一生产力嘛……”

    艾莉尔好奇心特大：“你们说的小学初中都是什么？可以说说吗？”

    王凡：“小学大概就是差不多能写信，读书没明显障碍同时加减乘除都会算，做个生意记个帐不用求人。初中就要学方程、函数、几何，并了解一定的物理化学知识。啊，这些东西大概是这样……”

    别说艾莉尔了，就连莱昂纳多都是一脸懵逼。

    在座或是多经大风大浪之人，或如奥古斯特艾莉尔兄妹，自小有着良好的家庭教育，虽然都觉得王凡是在胡吹一气，却也不至于当面杠上，给王凡装打脸机会。

    至于吸血鬼等人，他们倒是没这个见识，也没这个修养但架不住上面还坐着个传奇啊。

    传奇都没吱声，再荒谬你敢笑？

    没错。荒谬。

    这么说吧，假设你是名大学教授，听西部山区有人说自己那里教育怎么怎么好。你一问，人家小学普及了博士，中学研究的东西你听都没听说过，然后后面还有高中大学……

    好吧，你说你是先调查下自己是不小心穿越了好呢，还是掐自己一下以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好？

    当然了，严格来说，初中程度的数学知识他们还是听说过的。虽然这个时代刚从黑暗中走出不过千年，但为了支持魔法的发展，基本的几何和函数知识还是有的但仍然处于萌芽状态。而且那起码是魔导士级别才开始接触的……现在有人居然敢说，他的领地，随便找一个二十岁以下的年轻人，除了魔法方面的知识，人人文化程度起码魔导士往上？高一点的连传奇都摸不着边？

    但看在面前这个年轻人一脸认真的份上……看在他事先找人演双簧的份上……

    看在谁的份上，这也侮辱智商啊！

    莱昂纳多纠结许久，终于还是一脸吃到屎的表情：“行，刚好让艾莉尔和奥古斯特跟你去开开眼界。真这样你要多少人我给你多少人。”

    王凡乐了：“好，一言为定！放心，不会让你吃亏。我可以派人帮你建工厂，同时帮你推广教育，将来各种东西让你的领地也能造！”

    奥古斯特涨红着脸，两眼满溢着兴奋：“电车和嗯……嗯啃也能造吗？”

    “当然！电车和算什么。将来还会有更带劲的东西呢。对了，吸……维内托伯爵，如果你有意的化，我也可以帮你推广教育、修建工厂。也不一定是，有很多很多东西要造。所得利润可以给你们分成。如何？在座所有人，只要愿意保证我的人的安全，都可以参与这个……嗯，参与这个教育及工业加盟计划……”

    若干年后，伊娜表示，要不是她当年不知道王凡那个“教育及工业加盟计划”是个什么玩意儿，她一定要趁这些人自以为是一脸鄙视的机会，收足了他们的智商……好吧看在艾莉尔这死丫头的面子上就不提智商税了：但“鄙视税”是非收不可！

    可惜，王凡没这个头脑而她，那时候还不知道王凡端出来的是多大的一盘馅饼。

    每每想起亏掉的好多好多好多个亿的鄙视税，伊娜表示自己经常从梦中哭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