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红霞变幻，山岭蓝色的镶边渐渐变紫，又由紫变红一轮巨大的红日和着霞光缓缓托出。

    天亮了。

    寒冷的夜风似乎立时便停止了阳光照身，微暖。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转头，看着天边那轮鲜红。

    一阵轻柔的呜咽声传入耳中，吸引了琳娜的目光。

    朝阳下，一只白色的小兽舔舐着精灵精致的小脸，时不时焦急的用肉乎乎的前爪拍打她的面孔沾着废墟黑色粉尘的沙土洒在精灵的脸蛋上，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看到王凡注意到自己，小兽仰起头，颇为不满的哼唧了几声，好像在责怪他忘记了自己的同伴。

    精灵平躺在五六层毯子上，身上又盖了三层毛毯保暖。昨晚一帮女骑士尝试喂她喝过一点糖水，但似乎没什么效果。

    王凡暗道惭愧，一高兴竟把她忘了。要不是她这只小兽帮忙，恐怕自己还发现不了艾琳娜所在的山洞呢。忙跑过去搭了把脉搏，心跳微弱再想到她的发现位置，情况不言自明：在里面困太久，饿晕了。

    哪怕昏迷中，这精灵身上亦有颇为浑厚的法力波动，显然是个法师。而以魔法凝聚水汽是个学徒都会的技术。很可能她误入时空门，被困废墟下，之后便仅靠魔法凝水活着从她和小兽的瘦弱程度看，恐怕被困起码也有个把月了。

    幸好，她和小兽身上都有魔力。倘没有超凡者的变态生命力，普通人怕是一星期都熬不下去。

    这也是王凡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小兽是猫，却怎么也不敢把它叫猫的原因。

    你家猫会魔法？

    咪呜？一声带着浓浓疑惑尾韵的“猫叫”把他从思索中唤醒。

    这是改造过基因的“生化”猫吧？王凡忽然意识到一个可能。

    人本来也没魔力，不是吗。

    他轻轻摸了摸小兽脑袋，开始准备救治方案。

    针头，软管，玻璃瓶凭空出现在王凡手中，然后一个带挂钩的铁架子出现观想施法真好用。

    小兽好奇的看着他搞出来的东西，伸爪子扒过来嗅了嗅。王凡怕它污染针头，忙用手护着。小动物不屑的打了个喷嚏，把头偏开。一副“你个小气鬼本大爷还不屑看呢”的姿态。

    王凡没理它，从飞行摩托后备箱掏出一包白砂糖，施法剔除杂质、并把化学结构转化为葡萄糖他可不敢在这里玩凭空召唤：谁知道吸收到体内后，若召唤出来的物质凭空消失，会对人体生物化学过程造成多大影响。

    准备好了葡萄糖，凝聚水汽，提纯又兑入少量提纯的食盐，最后加入适量葡萄糖，把瓶子吊上铁架。蒙古大夫王凡又要非法行医了。

    小兽目光炯炯，早忘了自己还和王凡斗着气了。

    它好奇的伸爪子想要拨弄扎在精灵手背上的针头，被王凡一把抓到手里，递给琳娜：“看着它，别让它捣乱！”

    葡萄糖水缓缓输入体内，精灵女子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她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缓缓晃动头颅，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小兽轻叫一声，挣脱琳娜的怀抱，轻轻舔舐她的眉头，又用爪子按住精灵头顶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不允许它抖动。精灵平静下来，脸蛋贴着小兽，沉沉睡去。

    很快，一瓶葡萄糖输完，王凡过去拔下针头。精灵晃了晃头，微微睁开眼睛：“阿拉雪黎哇拉？”

    得，语言不通。

    王凡想起奥古斯特提到的精灵的故事，心中一动：“我叫王凡，昨晚在那里发现的你。这是我的朋友琳娜。”

    精灵茫然的睁大眼睛，奋力撑起身体，语气惊慌：“哈啊格拉哈？”

    王凡摇摇头：“算了语言不通……我再想想办法……”

    精灵无力的软倒，继续发出惊慌的声音：“哈啊格拉哈？古拉格拉哈？”

    小兽轻轻叫了一声，舔舔她的耳垂，又跳到王凡面前，抬头，伸出小爪子。王凡会意，蹲下，轻轻拉了拉它的前爪。小兽舔了舔王凡的手，回头对着精灵咪呜咪呜叫了几声。

    精灵平静下来：“啊西啊拉哇。”

    王凡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一脸茫然。

    艾琳娜不知从哪里钻了过来，从怀里扯出一本书来。王凡一看，乐了：幼儿看图识字

    你别说，这东西比什么都灵。

    艾琳娜指着一幅图：“苹果”

    精灵：“屁股……”

    艾琳娜摇摇头：“苹果”

    精灵：“皮过……”

    异界语言里，苹果自然不读作“pinggu”。不过大概就这意思，您就凑合着看吧。

    王凡拆开一份自热食品，整好了，递给精灵。精灵勉力坐起，双手合十，对他鞠了一躬接过食物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还盯着艾琳娜手中的幼儿看图识字，时不时跟着嘟囔嘟囔。

    很快，早餐吃完，王凡便喊艾琳娜坐自己身后琳娜则把精灵扶起来，坐在自己后座上超凡者恢复速度惊人，她现在已经能缓缓走动了。

    上百飞行摩托伴着嗡嗡声，向着太阳飞去。

    米娅一夜未眠。

    在这个可悲的世界里，唯有王凡一人，可以在知道她所经历的一切后，仍然以平常心看待她。

    她知道本杰明声望极佳但越是这样，她越不想让他注意都自己。她受不了那种怜悯、惋惜的目光。

    如果没有王凡，那么当她脱困之后，必定会以最大的恶意报复这个世界。

    她甚至觉得，其实……这个社会主动毁灭她们这样的受害者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哪怕她们能压制住自己的满腔仇恨，也已经没了生路而她们这种失去一切的人，自然什么都敢做。

    或者，彻彻底底接受自己的非人身份，成为最为卑贱肮脏的玩物，供那些贩夫走卒亵玩或者，成为毫无底线满腔仇恨的疯子。

    毁灭一切，同时毁灭自己的疯子。

    她是谁？

    她曾是家族的荣誉，她曾是令王都最骄傲的公子哥儿都自惭形秽一朵金花，她曾是令人不敢直视的圣女。

    但现在，她什么都没了。她就是想卑贱的活着，也会被家族清除。没人能容忍她亵渎家族的荣耀。

    呵呵，是的，亵渎。

    她活着本身就是亵渎，活的卑贱就加倍的亵渎。

    仇恨的活着，以毁灭为唯一目的，这才是她的唯一出路。

    然后，当帮家族扫除了障碍之后，就无声无息的消失吧。

    十几年来，她早就想清楚了一切。

    哪怕她想不清楚，派崔克也会帮她剖析清楚。清楚了，才好让绝望把她彻底淹没。

    毫不夸张的说，是王凡给了她新生。

    虽然王凡总是说“你们的一切是你们一点点挣来的。看看那些难民的目光，那里面的每一丝敬意，你们都当之无愧。”

    但米娅清楚的知道，倘若没有王凡，她就不会有这个“当之无愧”的机会。

    旧世界的秩序，只会逼她发疯，疯狂的报复，疯癫中死去。

    可她做错了什么？有人透露了她的行踪，然后有人埋伏了她的车队然后她就必须在疯癫中痛苦的死去？

    她知道这个命运很可悲。但她只能接受。

    她必须疯，必须无差别屠杀。那才配得上她的身份，才不至于令家族过度蒙羞。

    更可怕的是，哪怕她自己，都对此坚信不疑。她真的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可是王凡出现了。几乎是强迫性的带她走上了另一条路。

    另一条毁灭中带着新生的路。

    可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王凡，再没人能比她更清楚这条路的可怕。

    为了避免无谓的担惊受怕，很多东西，就连伊娜、亨利，王凡都没让他们知道。但是米娅全都知道。

    无论是一击杀死数十万人的“小男孩”“胖子”，还是恐怖的索姆河之战，无不令她毛骨悚然：原来凡人，也可以有如此恐怖的破坏力？

    至于什么自动跟踪自动锁定的导弹、可以击落来袭导弹的近防炮……米娅总觉得太不真实：如果真有那种东西，传奇岂不是也成了不值钱的炮灰？

    王凡的解释，她并没有听懂。但她还是听懂了一件事：民间力量的增强，将彻底铲除奴隶、贵族存在的土壤。事实上的不平等或许无可避免，但起码他们需要在制度上承认人人平等。

    而在这个过程中，机枪将作为最基本的武器，普及给几乎每个人，以尸山血海铺就解放之路。

    米娅还很年轻，她还有很多梦想正是这些梦想支撑着她，使得她在非人的遭遇中挣扎多年未曾疯掉。

    她并不嗜杀，她只是仇视那些残害他人的人。

    但是她也知道，在王凡那层出不穷的新武器带来的大变革中，社会必将空前混乱混乱中，必然涌现许多许多的杀戮和罪恶而这些杀戮与罪恶，很容易诱发人性中的恶。

    正因为听懂了这些，她才知道，他真的能为她们，为所有人找到一条新路，一条幸福的活路。而为了走通这条路，他需要她们的帮助。

    被需要的感觉，似乎比需要更令人着迷。不知不觉间，她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昨夜，听着耳机中王凡话语中的焦急，那遍寻不着后绝望的抽泣，那草木皆兵、神经质般的敏感，米娅的心紧揪着。

    她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懦弱，为什么没有勇敢面对本杰明的目光，陪着他过去搜寻。

    直到听到他们推平了废墟、找到了艾琳娜，她的心才放进肚子里。

    然后，她不由得嘲弄着自己：“琳娜就在身边，她可以抱着他，好像哄小孩子那样安慰他。米娅啊米娅，你敢吗？你配吗？你不怕他嫌你肮脏、嫌你恶心吗？你不怕他那些手下看轻他吗？”

    听着耳机中王凡对艾琳娜的宠溺，米娅忽然又一次泪流满面。她好像自记事起，就没被人这样宠过。

    天际传来螺旋桨的嗡嗡声，米娅一激灵站了起来。她慌乱的擦干眼泪，整理衣装，笑盈盈的站到了路边，心里暗暗埋怨自己：“真是的，一个人的时候，为什么这么多胡思乱想……人的贪欲，还真是毫无止境……”

    红霞笼罩的山峰上，忽然跃出一片飞行器来不过片刻就停在了路边。

    见到完好归来的小仓鼠艾琳娜，难民营地里忽然欢声雷动。

    不经意间，这个小丫头已经以她对教育的热心、以及战场上冷静？的指挥赢得了几乎所有人的爱戴。她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躲在王凡身后，却又忍不住挥手回应熟人的问候。

    王凡笑嘻嘻的把她拉出来，让她站在自己面前，接受大家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