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将军把春棠的事情瞒住了，是不想让谢氏真有兴许是沈书逸回来了的想法，担心她知道之后愈发想念自己的孩子，导致身体变得更加羸弱。

    谢氏昨日说要请孟灵犀往南阁去做客，今日一大早，谢氏的丫鬟便来了樊思苑，说的就是请孟灵犀去做客的事情：“奴婢是南阁汀兰苑里伺候的丫鬟，三夫人说请表姑娘去吃些点心、喝口茶。”

    “知晓了，劳烦姐姐先回去传一声，我收拾一番便过去。”孟灵犀知道谢氏要请她去，倒不想竟那么快，不过是早早起身，就要往南阁去，惹得还要唤宝斋来添几笔妆。

    收拾妥帖之后，孟灵犀带着招娣往南阁去。

    这才刚刚走到南阁正门，便见汀兰苑的丫鬟早就候在这里了，一见到孟灵犀，便开口说道：“表姑娘，三夫人不在汀兰苑，去了长亭，奴婢这边带表姑娘过去。”

    “有劳姐姐了。”孟灵犀不知道三夫人为什么忽然改了地方，但也并没有开口多问，而是乖顺跟在那丫鬟身后，往长亭去。

    长亭座落在南阁湘水的中心，没什么繁茂树枝的遮挡，一望过去倒是能直接瞧见长亭的模样，也能清楚看见那谢氏一人独独立于长亭。

    她极目远眺，好像能将偌大沈府尽收眼底。

    待孟灵犀走近到亭下，谢氏才回过神来，转身望向孟灵犀。

    孟灵犀转身去示意招娣在亭下候着便是，才提着裙摆，款款顺着台阶往上走去。

    方到最后一阶，孟灵犀便福身请安，道：“灵犀见过三伯母，三伯母安康。”

    “这亭里不过你我，这些礼数身教，都暂且抛去一旁罢了。在寺里生活久了，这些个礼数我都不知还记得多少。”谢氏凄凄一笑，扶着孟灵犀示意她免礼。

    “三伯母是灵犀长辈，于灵犀而言，不知礼数便是逾越。”孟灵犀听她话语倒是一梗，旋即反应过来才添了一句。

    “无妨的，我不会因此怪罪于你。”谢氏说着，抬眸一撇身旁石凳，又添道，“坐吧，我已经唤丫鬟去端糕点去了，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便吩咐她们都挑一些。”

    正说着，就有丫鬟端着糕点走了上来，他们做事都是静悄悄的，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离开，放下盘子的时候，也都生怕弄出一些大响动来。孟灵犀猜测，应该是三夫人并不喜欢吵闹，所以她身边的丫鬟伺候着也都是安安静静的。

    “吃吧，也不知道合不合胃口。我几个孩子都像我，并不喜欢这些甜腻的糕点吃食，倒是……书逸，书逸那个孩子，尤其喜欢吃甜食，有时候吃了甜食饭都吃不下，我生怕他饿坏了去。”

    谢氏说起沈书逸的时候，眼底满是凄凉，她太想念沈书逸了，于至于只要和他有一点关联的东西，都能让谢氏产生联想。

    “三伯母，人死不能复生，关于书逸……我知道您很心痛，但是您还有五个乖巧的儿女，更应该多多照顾他们，而不是一直揪着书逸无法宽心。”孟灵犀劝慰道。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书逸的死我没有办法忘掉。这个长亭，原先是书逸最喜欢来的地方。如今他离开了，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勇气才敢踏上这个地方……我来这也是为了怀念他。”谢氏说出这番话，好像已经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她说完，便靠在了椅子上，力气全无的模样。

    “三伯母，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总会过去的。说不定书逸现在已经转生了，而且生活得很幸福。”孟灵犀用最笨的话安抚着，只是不希望谢氏再这般伤心难过。

    “你是个特别的姑娘，我也总算知道为什么至潇和别鹯写信给我时，会花大量笔墨和我提到你。”谢氏嘴唇泛白，抿唇一笑的模样有些牵强，让人看着更加揪心。但是好在她的语气，似乎比方才轻快许多。

    “三伯母谬赞了，灵犀不过是担心三伯母伤心过度，所以笨拙的开口劝慰罢了，倒不能通过这件事情看出来灵犀有多特别。何况如果今日陪三伯母来的人是三伯母的儿女，我相信他们也会像我这般劝慰三伯母的。”孟灵犀笑道。

    听到孟灵犀这番话，谢氏却忽然止住了声，良久才开口说道：“如今我都不敢多和我们孩子们相处，我看着他们，总会想起你书逸，总会想起，如果我的书逸没有死，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我知道，我不应该把过错都推给孩子们承担，但是我有一个心结，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解开。”

    “三伯母，来日方长，您还有很多时间能跟自己的孩子相处。总有一天您会想开的，只是这事情急不来，也只能靠您自己。”孟灵犀叹口气，心里对谢氏的怜悯又多添了几分，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明白，沈老将军为什么要为了谢氏把春棠死讯瞒了起来。

    谢氏勾了勾唇，转头去望向湘水湖面：“但愿如此吧，但是我欠下孩子们的债，恐怕是这辈子都没有办法还清了。”

    “灵犀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三伯母心里好受一些，但是灵犀认为，三伯母终年在寺庙里诵经礼佛，比起灵犀，我想您的孩子更想跟您多一些相处的机会。在您的孩子面前，我倒是一个外人，霸占着他们母亲，还挺过意不去的。”孟灵犀伸手去拿了一块桂花糕放到嘴里，她印象中母亲做的桂花糕，也是这个味道，一下子倒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孟灵犀恍惚间觉得自己和谢氏是一类人，都是失去了亲人，承受着巨大的悲痛。只是孟灵犀还有很多很多谢氏不曾有的顾虑，她不能抛下所有一走了之。

    “三伯母回去吧，陪陪您的孩子们。我也回去了，今天这些牛唇不对马嘴的话，三伯母权当听个笑话。”孟灵犀说罢便告礼缓缓离开了长亭。

    谢氏默默注视着孟灵犀离去的背影，直到孟灵犀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