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想要些土的话，哪里都找得到，何况要再这里挖，倘若真是死了，与姑娘也好大的干系不是。”她这一番话虽是不短，却是中间停顿了好几次，有些字眼更是期期艾艾的重复了几遍，显然是心中害怕，却要勉强要阻拦着凤灵鹤的模样。

    凤灵鹤却是说道：“你不过就是想把事情闹大了，让人人都来看看你的忠心。我种过多少年的花木了？从来没听说过抛点土就死了的道理。除了这里，我又哪里弄土去？总不能把地上的青砖撬开了吧！”

    说着话，已是不耐烦了起来，伸手一把推向了凤灵雅，口中说道：“让开了吧，不用你管！”

    凤灵雅身体娇弱，被她着一把推在身上，便“哎呀”一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似是站立不稳，随时要摔倒在了地上一般。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却从她身后的房中走出了一位嬷嬷打扮的妇人来，一把扶了凤灵雅。

    先是问了句：“姑娘没事吧？”见凤灵雅紧紧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是摇了摇头忍着眼泪的模样。那妇人显然是被激怒了，当即便转头看着凤灵鹤说道：“姑娘！我家姑娘拦着你也是好意，真伤了的花，你倒是什么好事吗？既然你自己不知死活，与我们什么相干！”

    一面说着，一面搀扶着凤灵雅往后走，转头向着地上吐了口吐沫，说道：“呸！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骂完又转头看向了凤灵雅，柔声安慰她道：“姑娘什么人，怎么与这样不是好歹的村姑吵闹了起来？下次看见了，只管当做没看见就是了！”

    凤灵雅与其说是被她搀扶着，还不如说是被半拖半拽着，一面想着房中走，一面不断的回头去看凤灵鹤，口中期期艾艾的说着：“只是……只是……”

    她仿佛对那嬷嬷也是有些害怕的模样，虽是看得出来她不愿意走，却是不敢挣脱那嬷嬷的手臂。凤灵柔不由得看着蹙眉，想来这只怕也不是从小服侍她的嬷嬷，只怕是她那个嫡母的人才对。

    原以为这个小小的摩擦就此过去了，却见凤灵鹤依旧是不依不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那嬷嬷后背的衣裳，口中喊道：“你说谁是狗！”一面说着，一面扬手就朝那嬷嬷脸上打去。

    从来闺阁小姐闹别扭，都是动嘴了，哪里有这样上来就打人。嬷嬷吃了一惊，却是第一时间放开了凤灵雅，把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这才扬手抓住了凤灵鹤的手腕。

    可知是这么一会儿功夫，脸上就已是着了三四下了。凤灵鹤也不愧是个经常干活的人，挥舞着巴掌打得啪啪有声，那嬷嬷脸上当即就红肿了一片。此时被攥住是手腕，身子一拧，便想借力去踢那嬷嬷。

    那嬷嬷虽是抓住了凤灵鹤，却到底主奴有别，不能还手。见她如此心中就明白了这是个经常打架的主，竟是应变如此的迅速。连忙松了手去躲，却是脸上又着了一掌。

    凤灵柔看得啧啧称奇，云蝶已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说道：“这才是狗咬狗一嘴毛呢。”院中的这四个，她一个都不喜欢，倒是任由她们厮打起来，最好打得一人一身伤才好。

    凤灵雅却是吓得站在了一旁，一叠声的哭着喊：“别打了，快别打了！”只是没人听她的。

    自己哭了一会儿，见两个人扭打的愈发厉害起来，这才求助似的看了倚晴一眼，带着哭腔说道：“这位姐姐，快帮着拉拉吧……”

    倚晴却是如同看傻了，听不见凤灵雅说话一般，直勾勾对着两个人扭打的方向，动也不动。

    凤灵柔正看得有趣，忽然听见身后一个声音低低说道：“难道娘娘还有这份雅兴呢。”凤灵柔连忙回头，就见纪尚宫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笑得满面春风。

    这样偷看人家打架，自然不是皇后应该做的事了，见被纪尚宫撞破了，凤灵柔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了起来。讪讪说道：“我也是刚过来，还不知道怎么了，便站着看了看。”

    纪尚宫做出一副极其信服的样子来，对着凤灵柔说道：“正是呢，若是不知道原委却是不好处置。不如奴婢去替娘娘问问可好？”

    凤灵柔连忙点头，笑着说道：“那就有劳纪尚宫了。”

    看着纪尚宫走了过去，凤灵柔看向云蝶责怪她不出声提醒，却见云蝶又吐了吐舌头，知道她也不曾听见，便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声问道：“怎么纪尚宫这会儿跑过来了？”

    云蝶便低声回答：“主子忘了，刚才不是说了这四位就先在宫中算做女官，纪尚宫估计就是来说这个事的。”

    凤灵柔“哦”了一声，说道“正是呢……”

    两个人说着话，已是见纪尚宫走进了院中，朝着两个人高声喝道：“都给我住手！”她这一句话威严十足，与刚才跟凤灵柔对话的态度已是判若两人。一喝之下，倒是让两个人都顿住了。

    凤灵鹤回头看了纪尚宫一样，见是个女官打扮的人。便呛声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来管起我们的事来！”

    纪尚宫听着凤灵鹤如此说话，不由得一怔，竟是忍不住对着她又看了一眼。只见这女子好看的俏脸上似是凝了一层煞气，令人望之而生厌恶之感。不由得眉头一皱，口中训斥道：“我便是你的上司，若说我是东西，那你成了什么了？”

    凤灵鹤听见她如此说，似乎是不明白的模样，又问道：“我的上司？我不过是来跟作伴的，我可是皇后的堂妹，你怎么能成了我的上司？”

    纪尚宫听见她这话说的外行，便笑着说道：“这宫中可与百姓人家不同，难道你把自己当做了来走亲戚的本家小姐了？”她本是嘲讽之意，却见凤灵鹤竟是认真的点了点头，不由得错愕了一下，这才正色说道：“宫中有宫中的制度，可并没有本家小姐这么个身份，既然人在宫中，就要守着宫里的规矩！”

    她这话说的极严肃，一面说着一面用眼睛扫视了院中的众人一眼，出了凤灵鹤外，旁人都低下了头去。却听见凤灵鹤一声冷笑，说道：“我便是不守又能如何？总不成杀了我吧？”

    纪尚宫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对着凤灵鹤说道：“杀了自然是不会的，可宫里的规矩可有打板子一说，不知道姑娘怕疼不怕？”

    凤灵鹤大喝了一声：“你敢！”

    纪尚宫脸上的笑容不变，口气却是略带了几分嘲讽的意味，“姑娘要不要试试我敢不敢？”

    凤灵鹤一顿，似是想要说什么，可终究是不知道纪尚宫的深浅，没敢继续出声。一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模样。

    纪尚宫见她不说话了，这才对着众人说道：“几位姑娘都是从东晋远道而来，是以体恤你们，不忍心让各位作为宫婢。因此上，便安排了女官的身份。而我嘛……”她微微一笑，看着凤灵鹤说道：“就是负责管理女官的。”

    俗话说的话，县官不如现管，又说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听纪尚宫的口气，她竟是有资格让人来打她们几个板子的，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可这万一是真的，就受不了了。

    何况宫里打板子和外面不同。是真的要脱了小衣，光溜溜被按在地上打的。先不要说疼不疼，这从后背到小腿都让人看个清清楚楚，就没几个姑娘能受得了。

    虽然她们是凤灵柔的妹子，纪尚宫未必敢真的就让人打她们一顿。毕竟还要顾忌着皇后的体面，可如果真的把纪尚宫惹怒了，想要下个小绊子，却是容易之极的事了。

    凤灵鹤心中盘算了一阵子，终究是觉得划不来。

    凤灵柔看在眼中，心中不由得偷偷一笑，看来这个凤灵鹤也并非真的没有心眼，不过是天生的性格泼辣，所以才这样神憎鬼厌的吧？

    这里正想着，纪尚宫已是对着凤灵雅问道：“这位姑娘，你来说说刚才因为何事喧哗吵闹。”

    凤灵雅听见纪尚宫问起，便对着她敛衽屈膝，先是行了个标准的礼，这才低声把事情讲述了一遍。她这里说的期期艾艾词不达意，听得纪尚宫不断的皱眉。只好等着她说完了，自己总结说道：“是这个凤灵鹤姑娘要刨牡丹花低下的土，让你瞧见了，便出来阻拦，因此争吵，我说的可对？”

    凤灵雅见纪尚宫总结的清楚明白，连连点头，表示就是这么回事。纪尚宫便转头看向了凤灵鹤，说道：“这院中的东西，本来就不是能够轻易动的，她阻拦你也是好意……”

    她这里话还不曾说完，凤灵鹤已是尖声说道：“好意不好意我可不知道，难道她的嬷嬷骂我是狗，也是好意了不成？”

    纪尚宫听她抢话，已是眉头微皱，可听了内容，便对着凤灵雅说道：“可有此事……”

    凤灵雅先是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眼中泪水不断的打转，口中低声说道：“是……是灵鹤姐姐推了我一把，我差点摔在地上，我的嬷嬷便急了……”

    原来是护主，虽是言辞上冒犯了，但也算是有情可原。想了想，对着两个人说道：“今日之事，两边都有不对的地方。可终究说起来，还是灵鹤姑娘的不是处多了一些。”

    凤灵鹤听了这一句，似是还想争辩的样子，却被纪尚宫的眼风一扫，只觉得那眼光如同飞刀一般射到了自己身上来。便不由得顿了顿，住了口。

    纪尚宫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可灵雅姑娘的嬷嬷到底不该出口不逊，如今，便两边罪过相抵，此事不提也罢。你们看如何？”

    凤灵雅一副只盼着息事宁人的模样，听见纪尚宫如此说，连忙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凤灵鹤犹自不服，对着纪尚宫说道：“这算什么处置！”纪尚宫一笑，问道：“那灵鹤姑娘不如去问问娘娘，看着处置妥当否？”

    凤灵鹤冷哼了一声，说道：“我这就问去！”一面说着，一面大刺刺朝着前院走来。凤灵柔回头看了一眼殿门，心中明白这时候往回跑也是来不及了。索性给云蝶使了个眼色，云蝶会意，上前一步站到了月亮门门口上。

    众人见云蝶突然走了出来，也都知道她是凤灵柔贴身的丫头，虽然位份不高，但身份却是一等一的重要。云蝶便上前拦住了凤灵鹤的去路，对着她说道：“姑娘请留步。”

    凤灵鹤斜着眼瞧了云蝶一眼，说道：“怎么？难道你也是管着我的？”

    云蝶笑着施了半礼，这才说道：“奴婢自然不是。可奴婢是来传娘娘的话的。娘娘说了今日之事一概交给纪尚宫处置。”

    凤灵鹤侧头看了纪尚宫一眼，看后者脸上波澜不兴，似是一副淡然模样，便恨声说道：“我不服！”

    云蝶却是轻轻一笑，说道：“姑娘若是不服，只管回自己房里不服去。只是打搅，却是万万使不得的。”

    凤灵鹤见云蝶寸步不让，自己吹胡子瞪眼了半晌，也只得转身向自己房中走去。她这急匆匆来去如风的，倒叫人吃了一惊。

    只要云蝶一个人听见，她转身的瞬间，从口中溢出了一句低低的话语，“我还真是羡慕你……”

    见凤灵鹤已是偃旗息鼓，眼前这个凤灵雅也是一副吹口气就倒的模样，纪尚宫几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头，便对着她温声说道：“姑娘也请先回房去吧，这样天寒地冻的。仔细莫要着凉了。”

    凤灵雅连忙答应了一声，扶着嬷嬷的手回头到了房中。一直愣愣站着的倚晴似是也清醒了过来，对着纪尚宫蹲身一礼，便急匆匆走进了凤灵鹤的房间中去。

    纪尚宫这才跟云蝶一起出了院子，见凤灵柔还在门边站着，云蝶便上前扶住了凤灵柔，笑道：“主子也站了半日功夫了，可冷了？咱们回去吧。”纪尚宫连忙走上一步笑道：“原是来问问这四位姑娘编入我那里的事的……”

    凤灵柔见她面露难色，心中也知道她是担心这几个人不服管教，便笑着说道：“也不过是个名目罢了，你就当了挂了名字好了。至于她们几个，还住在我这里，也不要安排什么事情给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