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拜沈王见王族跋扈 夏钦差拟升州为府

作品:《窥明

    周昊难为道:“不是王大人。哎呀,我怎么说呢,夏大人难道不明白吗,潞州可是住着藩王呢,是沈王要追查,人家王爷下的令旨,你说我一个小小地方官,敢不听吗?”

    “沈王?”夏言念叨一句,藩王他自然是知道的,那是天子之宗亲,别说一个知州就是他来了也得敬几分。而且按礼,他这种京城来的官员到了藩王所在地,还该亲自去拜见的。

    “我来前专门到宗人府查过玉蝶,听说当今沈王今年不过七岁,他如何能下得这种令旨,又因何在此之时胆敢公然干预地方官府,非要越俎代庖做这件事?”夏言不解的看着周昊。

    周昊道:“这沈王的确只有七岁,嘉靖六年先沈恭王崩,他管理府事,因年幼,按制,由当时山西巡按御史穆相和巡抚常道共同推举府中郡王一位请敕暂管府事,用心抚养、毋致失所,候其长成、仍回本府不许干预一应事务。

    按长幼之序这个郡王该是灵川郡王朱胤栘,但彼时逆贼陈卿围攻潞州城,他被逆贼掳走,生死不明,因此推举宜山郡王朱铨满暂管府事,而这次的事便是宜山王下的旨意。藩王代天子统御地方,虽不主政却有权指点地方政务,我们地方官岂敢违抗啊。”

    夏言听闻更加不高兴道:“这沈王年幼,不知轻重也就罢了,他那叔叔,一个郡王也糊涂了吗?他不过是暂行府事,怎敢妄参军务,扰乱地方,简直是胡闹,看来我是该好好去拜访下沈王了。”

    一行人进入潞州城,夏言先令周昊安排召见全州文武官员,向他们宣示朝廷恩德,明令道:除严惩青羊山首恶之徒外,胁从者皆在所赦。同时给因兵祸及的人口发放银币,赈济抚恤。让同知、吏员下到青羊山各地,沿村遍落查审各项居民,逐户大小男妇备细登记入册,给以丁口小票,让其亲自持票来潞州领取赈衣、赈粮。另写告示各村张贴,晓谕贼党,安良抚民。给良民每人一张关防票贴,人执一张为凭,方便良民出入,以杜绝后祸。

    在周昊的请求下,夏言亲自提笔写下为抚安良民事,告示曰:审得尔等俱系良民,被陈卿等恃险集众,拒杀官军,犯罪深重,朝廷遣将用兵,始克剿平。今首恶既擒,收降胁从,俱悉行赦宥。尔等自今以后各务农业,各安生理,教训子孙,遵守礼仪,再不得犯法为非。外方流民,再不许窝藏、容隐其旧日党卿。为恶者,今既收降,俱与湔洗,不复追究。除已行赈恤外,仍行官司暂免差徭,尔等各宜感戴天恩,革心向化,永为太平之民。”

    接着又写另外一道告示为:但山界两省地连三县,纵横延袤不下百里。村井连落,居民实繁,岂必家家是盗,人人是贼?止是陈卿一家,但为主首,所聚凶党不

    满百辈。官司留心抚处,设法缉捕何所不擒?近因抚臣轻率用兵,寡谋失策,自损威重,以致贼势坐大,日肆猖狂。朝廷不欲加兵,深恐害及良善。而贼卿顽犷不服,迫胁居民,依险拒敌,竟烦大兵并力进剿。今首恶虽尽俘获,余党尚有逋逃,非赖皇上节有抚剿之旨,则前日纵兵肆杀,尔等种类无遗。今既苟全性命,俱当改过自新。贼平之后,皇上又念近山居民被贼残害,经兵骚扰,收降胁虏人口家产既破,衣食无依,特发官银,通加赈恤。

    为此先行晓谕尔等:凡前日为恶贼党,既已收降,即同胁从,俱从宽释,通不追究。胁虏人口,既已复业,各安生理,遵守官府约束。被贼残害贫民,亦宜含忍痛苦,不得修复旧怨。除赈给外,仍与奏请开设县治,建立学校,治以法令,训以诗书,仍暂免差役三年。待委官造册。到日别有告示,散给银两……

    告示写完,在场官员无不交口称赞,夏言即着周昊吩咐下去,以安定地方为第一要务,如此忙到天晚,次日一早他又到州衙安排些事务后,便出发沈王府,拜见沈王去了。

    按制,凡朝臣奉使至王府、或因事经过需拜见王、并行四拜礼,夏言熟谙礼制,入城后便提前派人告知王府参拜时间,到达沈府外,又送上拜贴给门正。

    不一时,府内出来一人,白净面皮,个头不高,头戴乌纱描金曲脚帽,身穿胸背贴花盘领窄袖衫,身后跟着拥着许多小公公,那举止神态,让夏言这种常在宫中行走的人都不得不感叹,这可快赶上司礼监的太监了。

    那人见了夏言,只是简单施个礼,自报名叫王敏,便把他往皇城内引。不知是不清楚夏言的身份还是以穿着来看他不过是个七品官,态度处处透出一股傲慢。夏言倒不在乎这些,只是觉得有些别扭,一路上都在想着,看这太监穿着打扮应该是王府承奉司的承奉,属于正五品的官秩,也难怪了,人家品级可是比潞州知州还要高,比他这个七品官更是高出不少,有点谱也是正常的嘛。

    刚行至承运殿前,夏言便看到殿门大开,里面很多宫女太监忙碌个不停,他问王敏府中近日可是有喜事,王敏只是淡淡一笑,却不回答,只是把他向内引领。

    进到殿中,王敏先行告辞,夏言又见殿内有桌有椅,还摆好了宴席歌舞,顿觉不妥,正要问什么时,已看到王敏从殿后出来,高声喊道:“王爷驾到。”

    夏言匆忙抬头去看,只见一人头戴冀善冠,身穿团龙圆领袍在宫女宫扇的仪仗下已经慢慢从后殿而来,他到了殿中,远远便向夏言拱手示意,夏言见此人体型微胖,脸圆面白,颔下几缕髭须,一张鹰钩鼻,其貌不扬也就罢了,居然打着亲王的仪仗,脸色顿

    时不悦。

    还没等夏言开口,他居然还先说话了,说侄儿年纪尚小,身子羸弱,近日又染了风寒,不宜见客,着他前来接见朝廷大臣。他对夏言倒是颇为客气,夏言心里却是一阵厌恶,他是个读圣贤书走来的文人,最看重礼法,见今日这阵势,一个代行府事的郡王敢打着亲王仪仗,还敢公然代替还健在的准亲王会见朝廷大臣,简直是岂有此理。

    一气之下他连四拜礼都忘了,只是愣着。

    那朱铨满却很是殷勤,想来他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知道眼前这个人虽然只有七品官身却是钦差,代表皇帝下来的,他一边让人给他看座一边让人摆宴,说道:“上差从京师天子脚下而来,一路辛苦,我备了些茶饭,请一起慢用。”

    夏言知道朝廷官员来见亲王,按制这种茶饭是可有可无的,再看此人对自己执利甚恭,必然不怀好意。他找理由道:“臣初来潞州,奉天子命查勘青羊民变事,处理善后事宜,特来拜见沈王,还望转呈臣礼,至于这茶饭,我初来潞州公务繁忙,实在是无福享用,如此便要告辞了。”

    他说着就要起身,朱铨满一看赶忙拦住道:“夏大人这是何意,莫非看不起我这个暂定府事的郡王不成,你也是我大明皇家的臣子,今日来拜王,我是主,你是客,岂有如此让主人难堪的道理?”

    夏言见他露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想想也确实不该太过分,这才转过身来勉强按他安排坐下,那朱铨满这才高兴,招呼人上菜摆酒,亲自敬他,夏言但见菜肴丰盛,琳琅满目,杯盘碟碗足有五十道,别说他们两个人,就是二十人也吃不下这么多饭菜。他想起从河南走来山里的穷苦百姓,不觉感叹这王府也太奢侈了,却不能说,只是简单动了几下筷子。

    席间那朱铨满不问皇上如何,却总是在说青羊之乱的事情,把个匪首陈卿说的十恶不赦,言语间颇多怨愤,好像跟他有杀父之仇一样,说到他的小侄子灵川王下落不明,更是流下眼泪来,拐弯抹角透出该对陈卿贼匪严加打击,不可宽恕等意思。

    夏言听了只是笑笑,心中对此人更加鄙视,随后简单用了些饭菜便找个理由离开了。

    出得沈王府,夏言脸色一变,气冲冲直奔潞州衙门而去,见着潞州知州周昊便说道:“这沈王府,如今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做主子的没个主子的样子,越俎代庖,违礼抗制,做下人的没个下人的样子,一个王府的管事太监比朝中司礼监的太监还要牛气,简直是成何体统!”

    “周大人,你作为潞州知州,代天子守牧一方,对这些地方上的事情,该管还是要管的。”他语带指责道。

    周昊一听这下可是来了气,呵呵道:“夏大人是在说笑吗?我管?管谁

    ?藩王吗?我一个从六品小知州,人家王府里一个宦官都是正五品,比我的官阶高出两等,我去管他们?呵呵,我倒是想管,我敢吗,能吗?”

    夏言一听他话中有话,思索一阵道:“潞州之地,鱼龙混杂,藩王所在,州官位卑,州官位卑……”

    “既然州官位卑,那换个府官来管这总该行了吧。”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对周昊道:“如果本官能上奏朝廷,升潞州为府,换一个知府来管,你觉得如何?”

    周昊正抬高脖子看着他,听他说完这话差点闪了脖子,他一阵激动,兴奋莫名,差点就要问“此言当真?你没骗我吧,把潞州从州升为府?你再说一遍。”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故作深沉道:“如此,则是潞州百姓之福,江山社稷之幸啊。”

    夏言于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主意,开始筹划在原先提议的增加县治,设关驻守,设立巡检司的基础上,再加上一条,升潞州为府。

    接下来几天,他每天早早到州衙处理善后事宜,安抚地方,几日下来眼看百姓都安抚的差不多了,才去见了鲁纲,开始和他核实战功等事务,毕竟按照旨意,这也是他钦差的主要任务嘛。

    鲁纲听说夏言终于想起他来了,大喜过望,让人准备好了一大堆战报战策和有功人员赏赐名册。夏言通通笑纳,却没有当场打开看,回头住处后,他伏案于油灯下一一细细审看。对一旁侍候的跟随书吏嘟囔道:“除指挥鲍鼎、陈大纲所领三关官军,指挥官曾宣、牛鸾所领千户刘岱以外,其余各官员的功次名册,俱各漫无日期和地方可考,收降人数不一,男女花名混开。明日,需令参政邵锡等人前去从实复查清楚,不然的话,无从招胁从、安反侧之事。”

    听说夏言来了这么久终于开始核实战功了,已经回到山东的整饬青州兵备副使牛鸾专程送来了一本他缴获的“陈卿及其党羽通讯联络名册”以邀功,内有青羊军各指挥头领姓名相貌等信息等,千户刘岱专程从山东送来,夏言看都没看,却问道:“如此名册为何当初不交出来,现在才拿出来,牛鸾必是想挟此邀功,且如今青羊叛乱以平,主犯在押,从犯多已经释放,还要这种东西做什么,徒让人心惶惶,永无宁日!”

    他说罢居然当着刘岱的面一把火将那册子给烧了,把个刘岱气得恨不得把他拉进火坑里同归于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