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紫青陌轻声唤她。

    杜小九茫然的抬起头来，瞧着弯腰看着她的紫青陌，满眼的泪却落不下来，“紫青陌，那不是真的。”

    紫青陌沉默着，伸出手，“过来，我跟你说。”

    “不，不，不……我明明将她封存好，我明明封存好，她可以活过来，可以的，可是现在……我，是我，我是刽子手。”

    “小九，起来，我跟你说。”

    “不不不……”

    “你可相信我？”

    “我……”杜小九茫然。

    “她已经死了。”

    “没有！”杜小九豁然起身，暴怒的一声低吼，冲出了紫青陌的怀抱，直奔院子外头，一路走一路叫喊，“不，不，那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紫青陌一直在想，如何将这件事告诉她，血，人的根本，换血容易，可再将血换回去又谈何容易，花如是就是一个例子，现在的他是人是鬼，是妖是魔，谁人说的清楚？紫青陌不想杜小九变成另一个花如是，更不想她继续忍受着毒性的侵袭。

    寻找到药仙的那一刻，紫青陌就做好了准备，杜小九会因为他所做的一切责怪他，痛恨他，甚至会离她更远，可他也要这么做。

    药仙曾说，其实只需两样东西，一个是活人，一个是死人。活人的血，死人的身。

    那个活人是他，那个死人就是段一一在转移昭国余部大臣将士的时候遗落的杨柳。因为杨柳一直侵泡在药水中，身体不但没有腐烂，更加娇嫩，尤其她的内脏保存完好，如若寻找一个新的尸体也要经过几个月的浸泡才会利用，所以杨柳无疑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利用紫青陌的血供应杜小九的饥饿，利用杨柳的药身供应药引，历练药性，只要加以时日，所有的药材集权，杜小九的毒性就会被去除，不过需要长达三年之久。

    三年……

    紫青陌没有更多的三年追逐着杜小九，所以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留在身边。三年一过，到时候，他会还给杜小九一个完整的昭国，还给杜小九一个完整的身体。曾经的初七欠着紫青陌，可现在的紫青陌却欠着杜小九。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紫青陌都不能再消沉下去。

    “小九，你在想什么？”紫青陌靠近杜小九，杜小九如那蜷缩在一起的刺猬，躲藏在树荫下，只露出一双青黑的眼，“紫青陌，那不是柳儿，不是，你告诉我那不是。”

    “她是柳儿。”

    “不，不是，不是！”杜小九发疯了一样的怒吼着，扔着地上的石子和碎叶砸向紫青陌，紫青陌微微闭了眼，等待了杜小九的发狂。可那石子轻飘飘的如一张张纸片，落在他的身上，丝毫没有痛感，他无力的望着杜小九，“小九，起来，站起来。我带你去确认，那就是柳儿。”

    既然瞒不住，索性叫她去面对，早晚都会知晓，何必要等到最后？！

    “不……”杜小九粗劣的推开紫青陌的手，“你滚开，滚开！”

    “杜小九，你恨我也好，我都要这么做，为了你，为了昭国。”

    “住口！”

    杜小九终是留下泪来，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从脸颊上滚落，“紫青陌，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是柳儿啊，是柳儿啊，啊啊啊啊……”

    紫青陌轻身上前，一把将她抱住，不住的安抚她的额头，“别怕，别怕，还有我，还有我。”

    夜里苦恼了许久的杜小九终于安静，她像只木偶呆坐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被风吹过来的花叶久久没有回神。

    杨柳的一颦一笑都在她脑海里，从她重生而来开始，再到她看到柳儿死的那一刻，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而最深厚的情感却抵挡不住杜小九心中那份初七的记忆。

    柳儿还是一个只知晓哭闹的娃娃，她蹬踹着四肢在初七的怀里，豆粒大的泪珠子从杨柳的脸上滚落，砸在初七满是血污的双手上，初七看着怀里小小的她，对天起誓，这一生都要照顾好柳儿，哪怕自己终生未嫁，哪怕为了柳儿自己终生无子。

    初七做到了，可是身为初七的杜小九却没有做到。

    “紫青陌！”杜小九突然开口。

    紫青陌抬起双眸，从杜小九身后不远处走近她，“我在。”

    “柳儿会痛吗？”

    “不会！”

    “我喝的药中都有柳儿的味道，是吗？”

    “不会。”

    “她就像浸泡在酒坛子里的蛇，是吗？”

    “不，不光如此。”

    “好残忍。”

    紫青陌眸子一跳，视线从杜小九的身上移开，他好似在躲避杜小九那双尖利而充满仇恨的视线，直视着远方。

    “为了你！”

    “呵……”杜小九冷笑，“为了我，为了……我”她不断的重复着，“紫青陌，我的毒不用解，我想要柳儿回来，用我的血救她。”

    紫青陌肩头一颤，他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杜小九的心中柳儿比世间任何一样东西都要贵重，包括她自己和曾亲自夺来的天下。紫青陌知道，或许从前的杜小九还不会如此做，可她带着初七的记忆，更加懂得这份珍贵的情感，如此沉重，如此叫人折磨。

    紫青陌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想看到柳儿也变成你现在的样子？”

    “我会去给她寻找解药，只要柳儿能活过来。”

    “不会了。”紫青陌摇头。

    “为什么？”

    “我不会同意。”

    “紫青陌，你……”

    “小九，你要想清楚，现在这个时候不是意气用事，如果柳儿活着，她也会同意我的做法。这件事儿到此为止，不会再更改。”

    “紫青陌，你这样要我如何继续活下去？”

    “杜小九，不要再傻了，柳儿即便是没有死她也希望我这样做，更不可说她死了没有这个权利做决定。现在最关键的是你，你的毒已经深入骨髓，如果再这样下去，不知道天下会不会出现一个比花如是更加难以对付的魔鬼，而不是昭国的女帝。”

    “……”杜小九轻咬薄唇，却再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花如是大举进兵，你我都难保，这个时候你要好好想一想是与我一同抗敌还是要为了一己私欲胡来。杜小九，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强迫你做过任何事，但是今日这件事，我一定要替你做主。你可知道……”

    “什么？”

    紫青陌顿了顿，将刚刚收到了属国的消息斟酌了一番，还是没能说出口，他喟叹一声，轻轻摇头，却说出了另外一件事，“婚期将至，你可要成亲？”

    “我……”

    大敌当前，她岂会有这个心思，可是不联姻，如何昭告天下她杜小九再一次与紫青陌联手对抗花如是，天下间传闻非多，却都是不利于她的，杜小九带着血毒四处逃窜，百姓间有见过她样子的自是心生害怕。

    紫青陌率领的一众部队皆是早前的老兵部下，得失仁政，在这等关键时刻竟然还在考虑与花如是弹劾而不是大举进兵，如此心生圣母情节的他们，如何能够接受与杜小九这样的魔鬼合作？！

    只有联姻……

    可，联姻又如何容易？！

    紫青陌多次在朝堂之上将此事推向先举，却遭到各方大臣的一直反对，紫青陌为了将杜小九留在身边，深夜曾招致官臣的联民下跪，想起那天夜里，还下着大雨，紫青陌站在窗前，想起了杜小九翻墙进入冷宫之后要将他接出宫后的事情，历史竟然是如此的相似。

    紫青陌想了许久，最终想到了一个下下之策，利用属国的公主。

    联姻，联姻……

    只要那个与自己拜堂的人是杜小九，到时候随意搪塞一个借口出去，老臣民只得接受，这其中就需要杜小九的配合和属国公主的牺牲。

    “已经准备了所有的事宜，过几日就是吉日，你要想清楚。”到这个时候，紫青陌还是不想强求她做她不想接受的事情。

    “如此，你要如何对大臣们交代？”杜小九知晓其中的阻碍，可不是如此，又能做什么？凭借她的头脑和微博的力量，已经损失了那么多兵力和臣民，她不想再逞强去做无谓的牺牲。

    “只要你肯走近那间房间与我拜堂，这件事就没有回头路。”

    “紫青陌，我会慎重考虑。”

    “好！”

    “可有段一一的消息？”

    “在去往边塞的路上，相信几日后就会到达，只要安全抵达那里，我们的就会立即发起征战，两面夹击，花如是会应接不暇。”

    “嗯，很好！可有慕容远的消息？”

    “……”想了想，紫青陌说道，“没有。”

    “我很不放心他，自我从山上下来，就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凭空消失了一般，我很担心。”

    “无须担心，他……不是小孩子了。”紫青陌一脸的惆怅。

    一片花叶落在他面前的窗棱上，凋零的身子上还挂着昨夜的水珠子，晶莹的样子在白日的光晕下闪着剔透的白，他小心翼翼的将花叶拾起，放在手心上，轻轻一吹，就随风而逝了。

    “小九，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儿一过，随我四处游荡？”紫青陌问她。

    杜小九的心传来一丝抽痛，这样的话，她曾问过紫青陌，“紫青陌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要饭都行。”

    可事情变迁，她如今的心还是这样吗？

    想了许久，杜小九终是不能回答，只有一丝轻不可闻的叹息在房间内回旋打转，落落无声，却沉重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