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静默如水。

    南方的春天来得很早，春意惘然的晨起时分早就有飞上枝头的鸟儿嬉笑的叫着，悠扬婉转的声音将不大的后宫装点在一处烂漫的天地间。

    紫青陌的房间处在府院的最深处，与杜小九的院子之间隔了一条池塘，池塘里游鱼甚多，红的白的，纷纷挤在一起弩着嘴巴探出头来，等待着岸边的人投食给它们。

    杜小九只穿了一件单衣，松垮垮的挂在她的身上，胸襟前的一条血迹早已干涸，映衬着她的苍白的脸色更显颓败。她的身侧躺着几条已经开膛破肚的鱼，泛着腥臭，血水流了一地。

    她就这样静坐了一夜，脑海中不时蹦跳着杨柳的欢笑，刺激着她的五脏六肺。耳边皆是呼呼的风声，吹打着她的面颊。

    偶有巡逻的队伍从她身边经过，整齐划一的步子踩在青石地面上，空空的声音撞击着她的每一个神经。

    “柳儿！”杜小九轻声唤着这个名字。

    无人回答。

    “柳儿！”

    “皇上……”

    杜小九暮然回首，瞧着四下里的一切，周遭只有随风摇摆的花枝，却没有杨柳的半个身影。

    “柳儿，是你么？”

    杜小九起身，茫然的望着偌大的院落，却只有她孤独的站在那里。

    “柳儿，你出来。”

    声音远去，随风而逝，柳儿没有出现。

    忽然，她双眼血红，脑海中迸射出所有人的脸，一张张红唇白牙对着她大吼，“是你杀了柳儿，是你杀了柳儿，是你，你是刽子手……”

    杜小九使劲的咬着嘴唇，不叫自己发出声响。突然，胸口胀痛，她无力的蹲下身，蜷缩着身体，感受着一股强大的内力流窜，不断地撞击着她的胸膛，撕咬和疼痛在她体内慢慢扩大，迫使她发出一声惊天的吼叫。

    “啊……”

    吼叫声惊动了所有的人，包括在床榻上熟睡的紫青陌。

    不等宫人前来汇报，紫青陌翻身下床，急急的走来。夜风之下，很是寒冷，他只简单的批了一条披风，脚上的靴子都没来得及蹬上。

    紫青陌走到池塘边上，看着被跑来的侍卫救起的杜小九。她浑身湿透，池塘内的鱼都翻着鱼肚白飘浮在水面上。杜小九捂着脑袋，不断的晃着，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柳儿的死讯。因为疼痛折磨，杜小九扭动的身体在地上翻滚，弓着背，像极了那在岸边上做垂死挣扎的鱼。

    杜小九的双眼睛早已看不清来人，只依稀辨认的出面前站着的是个人影。

    她突然大笑，“哈哈哈哈……”

    紫青陌低喝，“都滚出去。”

    “皇上……”侍卫犹豫。

    “小九！”紫青陌拉住她，“跟我走。”

    “滚开，刽子手，刽子手！”杜小九挣脱开他，晃着身子从地上站起，癫狂的笑容在她脸上渐渐放大，“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你们都退下！”紫青陌对着周围围拢过来的人低喝。

    “皇上，皇妃娘娘有些不对，我们要保护皇上的安危。”

    “朕叫你们滚！”紫青陌一声暴喝。

    众人退散，紫青陌拉着杜小九，急急的往自己的寝殿走。

    入了寝殿，紫青陌将寝殿的大门紧紧的关闭，责令所有人退出寝殿一丈开外，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杀！

    隔着一丈开外的地方，灯笼被人搀扶着从凉亭内往寝殿的方向张望，听得真真切切寝殿里面传来的一声声低吼和尖叫，刺耳的声音划破所有人的耳膜，像一个个冤魂在暗夜下凄厉无比的吼叫，他们在互相撕咬，惨叫声充斥整个后院内院。

    寝殿之内。

    紫青陌看着满地的狼藉，无动于衷。

    他任由杜小九疯也似的发着狂，她摔碎了所有的东西，徒手拆开了紫青陌身边的任何阻挡物，甚至于连紫青陌身上的披风也一并拽走，坦露着精瘦的上身的紫青陌站在杜小九跟前，静静的等带着她的癫狂褪去。

    暴风骤雨终于过去，杜小九浑身无力的穿着粗气，可那份痛楚的折磨依旧无法从她的身体里扯出去，她差一点将自己的身体撕开，要将那份折磨她的痛苦找到，扔在地上，用双脚碾碎。

    “小九！”

    杜小九侧目，似乎透过漆黑的夜幕之下看的清楚面前站着的人是她所熟知的人。

    她迟疑着伸出手要不要去撕裂他的脖子，“唔……”杜小九嘴里发出一阵呜咽。

    “小九，你想喝血，我在这里。”

    “紫……”

    “是我，你还认得我。”

    “不……”

    “小九，喝了血你就会安静下来，我知道你很痛苦，我我站在这里，别怕！”

    “滚……开……”

    “我不会走开，这里只有你和我，不会有别人知道。”

    “不……”杜小九后退。

    “小九！”紫青陌走上前。

    “滚！”杜小九突然一伸手，抓向紫青陌的脸，突然感知不对，又一掌拍向他的身体，将紫青陌推送出去。

    “叮当当……”一只冰刃从书架上掉落下来。

    杜小九眸子一跳，那渐渐褪去的血红双目瞬间变得深红无比，她怒吼一声，冲向地上的弯刀，好似寻到了稀世珍宝，将那弯刀抱在怀里，“柳儿！”

    “不错，那是柳儿的弯刀。可是她已经死了，如今柳儿想用她最后的力气救活你，不叫她的皇上做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魔鬼，小九，你可愿意？”

    杜小九身子一颤，“吧啦！”弯刀落地，歪着身子在青石地上面打转，她望着地上的弯刀，好似就看到了柳儿在跟前，一如往常那般亲切的唤她，“皇上！”

    “柳儿！”

    “小九，柳儿已经死了。”

    “死了……”

    “是的，死了……”

    “她死了。”杜小九仍旧不可置信的确认着，她从地上爬起，又蹲下，贴着地面的慢慢挪动，试图要靠近那柄弯刀，“柳儿！”

    “柳儿死了，那只弯刀是她的最爱。还是初七的你亲手为她打造，你可还记得？”

    “我？”杜小九惊异的问道。

    “是！”

    “柳儿死了，死了……”杜小九捧着那珍贵的弯刀在手心里，死死的盯住，泪水夺眶而出，她却怅然而笑，“我还要吃你的肉，呵……”

    “不需要，你现在只需饮下我的血。”紫青陌走上前，轻轻拉了拉杜小九的手。

    杜小九被他碰到的手一缩，豁然站起，手里攥着那柄锋利无比的弯刀，呆呆的瞧着面前的他，她将火热的红舌在唇边轻轻舔舐，嗜血的情绪充满了她整个好脑海，“喝血！”

    “嘶……”

    弯刀锋利无力，轻轻一甩，直接割裂了紫青陌伸出来的手腕，血红的血水流淌在地，一条血红的线在杜小九的脸上乍现，她贪婪的笑了一下，迟疑着，可还是立即飞身上前，抓着紫青陌的手腕开始吸食。

    那双满是红血丝的双眼中皆是贪婪。

    “喝吧，喝个够，只要你安静了，我做什么都愿意。”紫青陌宠溺而无力的冲着她笑，脸色越来越白，极尽如雪的唇畔上挂着满意的弧度，“小九！”

    “咚！”

    紫青陌一头栽倒。

    杜小九惊住，嘴里的温热瞬间变冷，她呆呆的望着地上躺着的紫青陌，顿时身子一颤，大叫道，“来人，救他！”

    ……

    “哎……皇上失血过多，为何就被狗咬了？”太医低头皱眉，瞧着脸色苍白的紫青陌一脸的凝重，一面将紫青陌的手腕包扎好，还不忘吩咐身边的小厮立即去备药，心中却在算计着啃咬的痕迹不似狗，倒像是人。

    跟着，他将目光投向那边一身狼狈的杜小九，又看着她脸上的血痕，结合最近所听来的传说，太医还是不怕死的上前，“皇妃娘娘，若是真的为皇上着想，就吸老臣的血吧！”

    杜小九身子一颤，紧绷的面皮上艰难的扯出一条风采来，她裂开仍有红血丝的嘴唇对太师说道，“好！”

    太医一怔，梗着脖子跪了下来，颤颤的伸出手臂。

    “慢着！”得知此消息的灯笼匆匆赶来，“要喝血喝我的便是，皇妃娘娘请不要伤害无辜。”

    “呵……”杜小九冷笑，推开面前跪着的太医走到灯笼跟前，绕着她周身缓缓的走着，身上刺鼻的血腥味叫灯笼浑身战栗，“你的血，我不喜欢，呵……”

    “都，都退下！”早已醒来的紫青陌无力的坐起，扔了推到面前的汤药，对已经跪了一室的宫人低喝，“都，滚出去！”

    “皇上！”灯笼跺脚，“皇上，龙体重要，血我也有，我们这么多人一定够了，何苦要这样作践自己？”

    紫青陌推开灯笼的手，“滚出去，朕叫你们都滚出去，这件事任何人不准泄露出去，都滚！”紫青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皇上！”

    “谁敢违抗？”紫青陌怒的脸色青黑，一把将面前残破的茶几踢翻，抓着灯笼的手腕对她恶狠狠地说道，“滚！”

    瞧着一众人鱼贯而出，杜小九凄冷的笑了许久，颤抖的肩头上落下了白日的余晖，“紫青陌，为何不说出去，说出去了，会有很多人怕我，我们就可以联手了。呵……一个魔鬼对抗花如是，岂不是很划算？！”

    “住口！”

    “为什么，你这样保护我没有任何意义。”杜小九咆哮着。

    “能守得住一时，就要守住，不能，不能放弃！”紫青陌终是无力，喘息着靠在床榻边，瞧着癫狂未散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