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上)

作品:《天马行歌

    索从谦亲自去酒坛里舀了碗酒,又撕了块肉,到去尘跟前说:

    “没想到你居然也是条汉子!好吧,俺代表大唐和天下人说过的话认账。俺也乐意收你和其他三王孙为死士,拨归独眼龙节制。不过,既做死士,死的可能性居多,但为国捐躯,胜似苟活!”

    去尘慷慨激昂道:“小将杨去尘乐意追随索将为大唐冲锋陷阵!”

    敢斗、宝卷和封驭都也先后朗声说:“我等乐意追随索将扫灭叛军!”

    “好了,独眼龙,把你的兵带走。”索从谦说了,走向等着他有话要问的秦基业。

    独眼龙兴高采烈过来,但转眼悻悻道:“我说去尘老弟,恰才那酒你不是喝下了,如何还在嘴里含着?喷得我都傻了,给你猝不及防打落在地!说真的,并非我战不过你,死在我手下的贼兵比蝗虫都多哩!

    去尘呵呵笑道:“没全喝下,含在嘴里仍与你说话,是为了麻痹你。”

    “奸诈,毕竟是奸相之子!”独眼龙大笑说。

    秦基业与索从谦并肩走着问话时,翻雨带学述和晋风跟在左右:

    “索将不妨说实话:山上你要杀去尘等四人,暗示喜欢解愁等女孩儿,若是她们出列与去尘等人一同赴死,就能双双获得你的赦免。可结果索将真要成双成对杀了八个男女,这是不是既能保全女孩儿清白,又可保全官军声誉,免得解愁她们给猴儿他们玷污了,官军和你索将的令名也完了?”

    “是的,就这么简单。”

    “索将真是……怎么说呢?!”晋风恨恨说。

    “高姑娘是说末将太过阴鸷吧?”

    “不好说,但差不多就这个意思。”晋风说,“可我问你:你代表大唐赦免杨去尘的做法是一开始就拟定的,还是后来才想到的?”

    “后来杨去尘越发不像杨国忠之子了,末将当然要以大唐的名义赦免他,即便末将本人不给大唐赦免。”

    “索将阴济之以阳,阳济之以阴,厉害!”学述说。

    索从谦大笑道:“好好,这话我听了喜欢:从未有人这么高看过我!”

    去尘等四人过来说:

    “师傅不必再操心我几个了,不妨先带秦娥等许多人去江南吧。”

    “等打完仗,我等再到江南寻你们不迟。”

    秦基业却正色教诲四人:“既做了死士,先想着回不去了,反倒能回得去,否则完了!”

    去尘等四人说:“谨记师傅教诲!”

    四人刚要与难受不已的女孩儿说话,又给独眼龙拉去与手下上百死士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忧心忡忡的秦基业看见索从谦央求郝天师去南阳解围,郝天师摇头不答应,便走过去听个究竟。郝天师说的是:

    “去不得了,起码近期去不得了。”

    “末将敢问:却是为何?!”

    “归贫道庇护的村姑给阁下兵丁了,虽说受害者已成施害者之妻,但贫道的山寨给污染了,贫道的法术近期没可能唤得雷公雷了,再说贫道要的徒儿杨去尘又给阁下弄去当了死士,贫道去南阳也是白搭。”

    “啊呀,末将把天师喜欢杨去尘这事儿给忘了,实在得罪了!”索从谦说,“要不,末将把他还给天师吧!”

    “不然不然,”郝天师说,“你都代表大唐赦免他,让他做了死士,贫道还能重新要回来让做道士不?除非他和他的同伴都能挨过厮杀,活着回到贫道身边。”

    “好好,末将竭尽全力保全杨去尘,到那时再来央求天师随俺北上破敌。”

    秦基业很满意:郝天师那么说,正是他要对索从谦说的显然,天师更具有威严,他说了,去尘等四人更有可能存活下去,虽然做的是先遣官军中的死士。

    现在除了去尘等四人,所有少年都到秦基业和翻雨身边。看着去尘等四人跟官军汹汹拳拳嚷嚷闹闹,解愁等女孩儿不禁面露哀伤。至于学述、猪瘦、羊肥和鱼二、元宝,面有羡慕他四人的神情,就差对索从谦说:

    “大人,我几个爽性也当死士吧!”

    秦基业觉着了,赶紧对学述说:“你可先带着猪瘦他们去马边上等着,我等一忽儿就过来重新上路。”

    学述无奈,便带猪瘦等人去了。

    索从谦送别郝天师,看见秦娥等女孩儿神情哀伤,便对她们说:

    “若是他们乐意跟你等去江南,末将决不阻拦若是他们只想做死士,你等无须再多嘴多舌。现在,你等立刻唤一唤心上人,问他们是否乐意跟着你等去江南。”

    秦娥不情愿唤,看丹歌丹歌也摇头,推解愁解愁看着去尘许久,最终也摇头。索从谦笑了:

    “这么说,是你等认定不可能叫还他们,并非末将硬要夺走你等的心上人。”

    秦基业却怒道:“秦娥,为何不叫唤他们回来?!以后战死了,就不痛心?!”

    秦娥垂头道:“我等虽说想要心上人一辈子守着疼着自家,可毕竟也是大唐臣民,心上人为天子、社稷和黎庶出力,如何能叫他们回来一辈子守着疼着自家!”

    丹歌说:“义父,算了,就由着他们去厮杀吧,这对宝卷有好处。”

    解愁坚定说:“杨去尘定能劫后余生,重新回到我身边呢!”

    “既如此,也就罢了,可就是人员不齐整了,师傅不习惯了。”

    但索从谦讥讽秦基业说:“对了,听说秦师傅是秦叔宝之后。若是师傅先祖活着,见国家如此破碎,必定不屑挣贩人的钱了,自然提刀跨马血战沙场哩。我想,老英雄如今在地底下也恨叛军恨得牙根痒痒的,恨不能立刻附身在师傅身上,手提宝刀,身跨战马,率领千军万马杀去洛阳,一刀砍了安禄山,一箭射杀史思明!”

    秦基业沉痛说:“索将无须对秦某人使激将法,秦某人也曾壮怀激烈过,可奸臣当道二十来年,秦某人没法为国效劳,不然如今说不定真能率领千军万马荡灭安史去了。”

    索从谦正待回敬秦基业,学述跨着自家骏马腾达而来,执着佩刀说:

    “索将,索性俺也列入敢死队吧!”

    众女孩儿惊呼出声,晋风更是哭着扑上去,控住马缰说:

    “学述兄,你忍心撇下我么?!”

    学述却并不理睬她,对索从谦说:“身为男儿,我颜学述干脆也一死了之吧!”

    “河北一战下来,颜家死的死,伤的伤,散的散,故此末将得留着你的性命!”索从谦说,“去吧,随秦师傅下江南,趁着天色渐明!”

    学述忽然之间便泪流满面,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晋风不明就里,惊讶问道:

    “颜学述,你这是怎么了?!原本一直好端端的,今日为何尤其伤心?!”

    “为何颜学述不能为所欲为,就因为他不再是寻常人家的男儿了?!”

    “赶紧南下!”秦基业吩咐翻雨说,“赶紧叫解愁她们别过去尘等四人!”

    翻雨便让秦娥等人作别各自心上人。

    敢斗搂定秦娥说:“刚死里活转来,恕刘金斗不能随小美人走了!”

    秦娥的目光里多少蕴涵哀怨:“可为什么?”

    “若是我是真正的男子汉,姑娘定会愈加疼我的:自古美人爱英雄嘛。”

    “自然,奴渴望郎君建功立业,可奴现在更想让你好好活着,让奴整日都看得见你。”

    “若是我退出敢死队,姑娘从此不必再搭理我了,因为我出尔反尔!”

    秦娥掉泪说:“那就好好杀敌,保证活着回到奴身边!”

    宝卷拥吻丹歌,丹歌却挣脱出来,扭头不看他。宝卷于是叹息说:

    “知道你巴不得我战死了从此不再见我。”

    丹歌掉泪说:“得罪,我不曾这么想过,但又希望大郎好好打仗,得胜归来,变得我不再认得的那种样子。”

    宝卷用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你是说但凡你看见现在的我就想起那个劫掠你叫你重新成为孤儿的谢宝卷,但又觉得后来的我还能接受,只可惜还顶着过去的那张面皮。”

    丹歌不置一词,愈加啜泣。

    去尘跟解愁边走边说:“哭没用。拜你所赐,我赢来大唐的宽恕与赦免了,如今我这条性命是你和我合力争取来的。可为了你好,你就当我死了吧,再也回不来了。”

    “古圣先贤说能死方能活,能活方能死。公子抱着必死的决心厮杀于沙场,想必刀枪不伤箭矢不入。奴家当然还能见着公子,这是一定的。”

    “瞧你,就别一口一个公子了。我家的人都死光了,我如今连寻常白丁都不如了,甚至配不上你了。”

    “奴家从前不曾仰视过公子,如今自然也不会俯视公子。公子便是公子,不管别人叫你什么。”

    去尘感动道:“倘若我舍不得去死,只有一个缘故:你!”

    只有封驭没可黯然而别的对象,照旧喊他的“冤枉”,嚷嚷说:

    “居然没个女孩儿喜欢我堂堂正正的封公子!”

    望见晋风把学述拽下马来,牢牢把住他不让走,便去哀求道:“学述兄,劳驾你把晋风姑娘借我使使,你就当她把我当成你,送我这个死人上战场吧!”

    晋风把情绪不佳的学述交给翻雨看管,自己过来执着封驭的手道:

    “公子保重,奴家始终惦着你。”

    封驭一偏头:“不够,来点货真价实的情话:我横竖要死了,你的话即便进入我耳朵甚或内心,快死的我终究不会记得!”

    “好吧,奴家日夜盼望公子得胜归来!”

    “哪怕成为望夫石?”

    “即便成为望夫石!”

    “有你这么一句话,颜学述死而无憾了!”封驭说时诚信看着学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