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上)

作品:《天马行歌

    接着,秦基业便装着劝说秦娥回自家屋子,大声道:

    “好了好了,如今你的身子不再是自家所有了,而是圣人的了,冻坏了可不好呢!”

    秦娥半推半就,随与他一同出了亭子。正待要照原路返回,与给落下的老少太监重聚,秦基业忽然想到万分严重的事儿,便问秦娥,传说的她用“帝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轻易瓦解伪皇帝的传闻可是真的。只见秦娥忍笑,使劲点了点头。秦基业却立刻面容凝重了,摇头轻声说:

    “这下那贼王不会轻易放过你三人的,不论是作为男人,还是作为所谓的皇帝,他都会把你三人分头给摘了!”

    对此,秦娥觉得好笑,向父亲保证不论是自己,还是解愁和丹歌,都会完璧回到三个少年身边。秦基业望见老少太监虽然依旧关注这边动静,但却不知不觉坐在树下草上,便抓紧机会告知闺女一个严重问题:

    “闺女,你听我说!若是到了两难关口,一边是失身,一边是丢命,你选择什么,阿爷忍痛问你!”

    秦娥没想到父亲说这个,一下子愣住了,随后泪汪汪说:

    “闺女宁可丢命也不愿失身!”

    听闻此言,秦基业泪如雨下,把住秦娥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

    “可阿爷要你活下去,无论如何活下去,不然阿爷也不活了,你前脚走我后脚死,父女相守于九泉之下!”

    秦娥又愣了了一会儿,方才正色垂了垂眼睑,表示照秦基业说的做,宁可失身也要活下去。

    “不光你得这么做,”秦基业说,“丹歌和解愁也须得这么选择!你告与她俩阿爷这一番话!”

    秦娥还没回答,那头的老少太监站起,身上都是金灿灿的桂花,福儿笑问道:

    “这下要说的都说够了吧?”

    秦基业只好搂着秦娥走回头路,而秦娥轻声说:

    “对,活下去最为要紧。反正失身的不光我三个,他三个多半已经如此了。”

    父女俩走近老少太监时,福儿说道:

    “秦娘娘到底年幼,一忽儿哭,一忽儿笑。”

    老太监也道:“一忽儿阴,一忽儿晴,帝王最最喜欢了。”

    父女俩回秦娥屋子,又说了若干叫福儿听了高兴的话,便分手了。秦基业踏出门,叮嘱秦娥道:

    “闺女珍重!若你真当了皇后,俺这个国舅爷就不是虚衔了。”

    “阿爷放心,闺女明白女儿家终究是要为自家的幸福着想的。”

    回府途中,秦基业诓骗福儿说:

    “在下恳请小公公移车往公主院去走一遭,在下想见一眼刘金斗,说俺闺女秦娥随了天子,劝他趁早打消原来的念头,一心一意与淘乐公主过好日子便是了。”

    福儿不胜欣喜道:“就依国舅爷的吩咐!国舅爷不亏是老将,啥事都手到擒来哩!”

    便吩咐车夫投公主院而去。

    秦基业内心想道:“等着瞧,到时候手到擒来的是那贼王!”

    公主院要比嫔妃院小得多,且要破旧许多,花园树木稀疏,地面荒草蔓延,不见有人整治内外。就在秦基业穿过树园子进入偏东的屋子之际,一阵笑声起了,随即一杆金箭飞来,正好戳入秦基业侧面一棵苍劲的古树上。他略微吃惊,抬眼望见一个披红挂彩的女娘一边跑来,笑道:

    “又中了!又中了,可见我的箭术也相当了得哩!”

    福儿小声告知秦基业:“这是陛下的大闺女和煦公主,点杨去尘为粉侯的便是她。”

    秦基业不等她到跟前,替她拔下那箭,捧着上去交付她道:

    “公主真乃神射手也!”和煦公主愣了愣,随即认出他来,笑道:

    “原来却是父皇的国舅爷哩!哟,走近细看,原来比我父皇都要小若干岁哩!”

    秦基业道:“惭愧!”

    便四处张望去尘的身影,正好望见他跑来了。

    去尘见到焕然一新的秦基业,当下便愣着了,稍后道:

    “原来却是师傅,几乎不敢认呢!”

    丑公主在一旁嗔怪道:“如今不是你师傅了,却是我父皇的国舅了!”

    见秦基业对自己使眼色,去尘心下明白,施礼改口道:

    “那么晚生见过国舅爷!”

    但丑公主不叫去尘呆在秦基业身边,执他的手拽他回去,撒娇道:“回去,我再射几支与你看!”

    去尘不肯去:“你先去,我与国舅有几句别后的话要说,说了就来,说了尽快回来。”

    丑公主不乐意道:“准又是问那个解愁的事!”

    秦基业笑道:“倒也是,我来便是说与去尘这事呢。”

    当着丑公主的面对去尘道:“好了:解愁要当大家的贵妃了,要我转告你一声,叫你别再惦着她了。”

    去尘明白这话是为支开公主说的,便骂道:“好个薄情寡意的女子,我还念着她,她却不再想着我了!也罢,不想就不想,她做她的贵妃,俺做俺的粉侯,彼此路归路桥归桥!”

    丑公主辨不出真伪,欢天喜地搂住去尘道:“好粉侯,你这话叫我着实欢喜哩!”

    去尘趁势推开她道:“公主先去,俺让师傅捎几句最后的狠话给解愁便来。”

    “而后呢?”丑公主问道。去尘亲了一口她的面颊,说:“从此死心踏地与你和和美美便是了。”

    丑公主咯咯笑着跑去了,回头道:“话不必太狠了,如今解愁毕竟是我父皇的贵妃呢。”

    去尘便要与秦基业去树林之中。福儿要跟进去,去尘用手臂挡住他说道:

    “谁都不许跟进去,你也是,不然你正好撞着俺的怒气,从此有你吃的苦!别忘了,我是圣人的战将,又是他的驸马,前程远大。”

    福儿低头哈腰道:“奉命!不敢!”

    随后摇头晃脑看着师徒两人道:“还是没了肉条条的男人好做!没了本钱,索性就不吃肉了,免得整天想肉吃,许多好肉你偏又吃不得!”

    到得林子中央,秦基业便把举事时日告知去尘,叮嘱道:

    “你务必与丑公主到得江边,要她缠磨得贼王首肯!”

    去尘摩拳擦掌:“太好了,我杨去尘就要摆脱丑东西的魔爪了!说起来都是贼王的罪过,届时俺定要亲手捉得他献官!”

    秦基业不禁好奇:“你为何要教丑公主射术?”

    去尘哭笑不得:“经了所谓的成亲礼,她日夜要与我圆房。我不答应,她就狐假虎威。我实在无奈,便说暂时还惦着解愁,待以后渐渐不再惦着解愁便好与她圆房。她总算答应了,可还是日夜不放我,这里捏捏,那儿撮撮的。前几日,我忽得一个好念头,便说只要她学会射箭,且能做到百步穿杨,我自忘了解愁,与她即刻圆房。本想她这种人家出来的姑娘多半做不到:即便要学,多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是下死心眼学,起码也得好几个月。哪想到人虽丑,脑却灵,力也大,三五日下来,居然指哪射哪了!”

    秦基业笑了好一会儿,这才宽慰他道:“不妨事,后日一到,她再也奈何不得你了倒是她自家的性命,全系在你身上了。”

    去尘道:“说起来,她这人倒还不坏,就是模样丑了点,皮肉骚了些,所以我不会取她性命去的,准许她好好活下去,嫁个寻常人家做妻子,生下一堆儿女岂不更好。”

    秦基业赞许道:“好去尘,原来不知不觉成男子汉了,丑公主能饶恕则饶恕也好!”

    并说了见到秦娥的事:“宽心,解愁至今都没叫贼王上得手,就快与你重逢了。”

    这时,“和煦公主”在林子外头一口一个粉侯粉侯叫开了,去尘无可奈何摇摇头,便恋恋不舍别过秦基业,去与丑得叫人心碎的“和煦公主”聚首了。

    待见了敢斗,秦基业照样说与他举事时日,还道:

    “秦娥近况还算好,贼王没有得手她,她呢,日夜思念你不止。”

    敢斗登时潸然泪下,说:“师父若能再度见到她,说我同样思念她不止!”

    不见“淘乐公主”来纠缠自己的准女婿,秦基业不禁好奇,问他其中的缘故。敢斗道:“并不奇怪,淘乐公主也算是个明白人,渐渐对她父王称帝也不以为然了,这几日总喃喃说一家人怕是要掉脑袋了,还说我是无辜的,秦娥也是无辜的,都是她父王不好,拖累了这许多无辜的人,包括她自家。”

    秦基业道:“如此心明眼亮的公主倒也难得遇见。”

    “宝卷的万安公主也是如此,从不逼迫宝卷圆房,说就这么假装夫妻下去官军就快渡江打来了,到时候她若能活着的话,索性就做宝卷的小妾,毕竟是保全性命于乱世要紧。”

    秦基业道:“如此说来,万安公主还是钟情于宝卷的。”

    敢斗烦恼道:“淘乐公主何尝不钟情于我。”

    便说了那两个公主是如何拼死保住他与宝卷性命的。

    秦基业叹息说:“是啊,挺不错的两个女娘,只可惜生错了人家了!”

    叮嘱敢斗道:“这两个好女娘你和宝卷千万要保下其性命来!”

    “这个容易:举事那夜,我装着脱衣裳,使劲蒙住她的头并且用其他衣裳绑住她,而后暗中推去什么暗处。等举了事,再放她不迟,揭晓说当时那么做,纯属为她性命着想,想必不会见怪的。”

    “甚好,你就是有睿智,惯于随机应变。”

    成功吩咐好了秦娥、敢斗诸人,秦基业便全然安心下来。现在,他召来福儿,要他把今日的劝说成果禀报给伪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