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看向了殷舷哲，轻声笑道：“果然是陛下更为宅心仁厚一些，只是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有些事，却也是防备着些的好。”她低声说着，却见殷舷哲绕着大殿轻轻踱起了步子来，一面走着，一面低声说道：“若是防备的话，自然有军务上的调动，这样无论怎么看，都会是大动作。”

    他的眉头锁着，口中似是喃喃自语，“若是反而激起了你父皇的疑心呢？会不会把无事生生弄成了有事？如今……”他叹息着摇了摇头，觉得很有几分骑虎难下之感。

    凤灵柔却是从来不曾想过这一层，在她看来，东晋攻打金国是早晚的事，前生的记忆已是与今生的境遇一一应和了。又何况，还有刚才亲眼所见的凤灵雅。那个前一世的贤妃……

    她能够百分之百肯定，可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说服殷舷哲相信这个消息。思忖了半晌，凤灵柔忽然说道：“陛下，不如放了凤灵鹤出宫吧。”

    殷舷哲骤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似是有几分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了这里来。凤灵柔便看着殷舷哲吉低声说道：“对外不妨说是暴毙而亡……”当下，凤灵柔将凤灵鹤所言一一讲述了一遍，又说道：“我也可以借此给我父皇写一份书信，就说他送来的宗室女胡言乱语，已是被我处置了。”

    这么说来，是投石问路了？

    殷舷哲侧头想了想，半晌，才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总要看看你父皇的态度到底如何。你就去写吧，写完了让人送来给我瞧瞧。”

    凤灵柔苦笑了一声，知道殷舷哲终究是不放心自己的，否则的话，也不会要求先行看过了。不过也是无妨的，毕竟这种事所关重大，他谨慎些也算不上错。心中想着，可眼中却是忍不住露出一抹苦涩来。

    殷舷哲却不曾注意到凤灵柔的情绪便话，而是倏然转身面对着凤灵柔，一字一句的问道：“若是东晋与大金开战，皇后当如此自处？”

    凤灵柔好不退缩的转头迎向了殷舷哲的目光，同样郑重的一字一句答他，“陛下休要多疑，臣妾自处何难？”向着殷舷哲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凤灵柔站立在殷舷哲的面前，虽是比他矮了整整一头，却是昂首挺胸，直视着殷舷哲的双眸，郑重而诚恳的说道：“我是金国的，是陛下的皇后！”

    殷舷哲的目光中露出了深意来，对着凤灵柔缓缓点头。似是被凤灵柔此时的保证所震慑，竟是心中不由自主的生起了一股信任之感。点头说了一个“好！”字，便听见凤灵柔继续说道：“我愿为国征战。”

    殷舷哲一愣，却是带了几分好笑的说道：“你的心意朕知道了，至于带兵吗……”他含笑摇了摇头，对着凤灵柔问道：“你可读过兵法？”

    凤灵柔摇了摇头，她愿为国征战，并不代表她能为国征战。殷舷哲显然是混淆了两句话的含义，将凤灵柔的表决心当做了她在请战了。

    殷舷哲犹自担心凤灵柔是在自谦，索性在桌旁坐了下来，随手将手指探入茶水中，在桌上画了弯弯曲曲的几条线。指着对凤灵柔说道：“这是河。”又伸手拿了一块糕点放在桌上，“这是山。”

    摆放完之后，便看向了凤灵柔，问道：“若敌人有十万兵马，你有十万兵马。如此地形，你先到的话，如何安营扎寨？”

    凤灵柔当即楞在了当场，在那桌上的山水间看了半晌，这才说道：“山脚下似是不错……”

    殷舷哲点了点头，问道：“为何？”

    凤灵柔思忖着说道：“背后是山，就可以防备对方突然袭击，而住在山下用水也方便了许多。”殷舷哲微微挑眉，笑道：“虽是果然没有读过兵书，不过倒也是聪慧的！”

    说完，伸手拿起那糕点来，对着凤灵柔说道：“其实真正要安营寨扎，不光要考虑山事，地形，要考虑水源的位置，还要考虑方位、光照……”越说越见凤灵柔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来，知道她听不懂自己所言。索性一笑，说道：“皇后果然不曾读过兵书。”

    凤灵柔此时想要辩解一下，愿意和能够的不同，但看殷舷哲这幅样子，又觉得还是不要解释的好，不然只怕会被他嘲笑也未可知。当下，便对着殷舷哲说道：“我虽是不能带兵，可为国征战却也不只是带兵这一种法子。”

    殷舷哲目光微闪，看向了凤灵柔，问道：“还有什么法子？”

    凤灵柔略一思忖，对着殷舷哲说道：“我可以以省亲为名，回到东晋为陛下刺探消息！”

    殷舷哲的手明显的一颤，随即便冷静了下来。凤灵柔所言，确实不失为一种办法，如果能够深入东晋的皇宫之中，有心刺探的话，真的可以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只不过……

    殷舷哲心中却是还有着一层疑惑，在他眼中凤灵柔是嫁过来不到一年的皇后，却是东晋国千娇万宠的嫡出公主，她的心中到底的向着哪边的，似乎还真不好说

    凤灵柔看着殷舷哲自然是片刻间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当下便在殷舷哲对面坐了下来，说道：“陛下可是疑我？”

    殷舷哲虽是心中却是疑惑，可也知道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当下只是轻轻摇头，并未回答。凤灵柔见他不说话，便自失的一笑，说道：“也难怪陛下心中会有怀疑我的意思。”

    她的笑容苦涩，虽是嘴角上扬，却是眼中一片愁苦，对着殷舷哲低声说这：“若是我想将金国的消息送入东晋，又何须我亲自去一趟？想来我若是找个要出宫的宫女，携带几张纸出去，也是不难的。”

    殷舷哲微微点了点头，不错，凤灵柔若是想要将消息送出去，那确实是不难的。而且她在金国不动，才是能够收集到最多消息的方法。这个道理他也是明白的。

    凤灵柔见殷舷哲点头，便继续说道：“可若是我想将东晋的消息带到金国来，却是非我亲自去不可的。什么人能够如同我一般，住进皇宫内院，有机会进入御书房呢？”

    殷舷哲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你说的不错，有些事，确实是只有你能办到。只不过……”只不过他心中终究是觉得不安，无法完全信任凤灵柔，毕竟，这位皇后竟是一年之中都不曾与自己亲热过，实在是大悖常理。

    凤灵柔似是看出了殷舷哲的心思，笑道：“陛下何不派遣个可靠的人？”

    殷舷哲一怔，就听见凤灵柔笑道：“派遣一位将军，以保护我的安全为名，送我入金国。若是有什么变故的话……”凤灵柔苦笑的一下，继续说道：“想来想要控制住我，也还不难吧？”

    殷舷哲摇了摇头，笑道：“何至于此。”顿了顿却又说道：“不过，你若是真要回去的话，自然是少不了要军队护送你回去的。”竟是认同了凤灵柔出了主意。

    凤灵柔心中虽是苦涩，可到底也知道这样的大事上，殷舷哲自然是不会全然信任自己的。既然是为金国刺探消息，那少不了要个武功高强的人，就是往返递送消息，也方便了许多。

    如今也只能是凡事都往好的一面想了，否则的话，细细想起两个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来，岂不是活活要把人逼疯了？

    当下与殷舷哲说了些细节上的安排，凤灵柔便觉得劳累之极，殷舷哲看得出来凤灵柔此时身心具疲，便也没有多加打扰，心中虽是有些舍不得凤灵鹤，但到底此时还是国事为重，舍不得也只能舍了。

    当下，便对凤灵柔说道：“凤灵鹤随你处置吧，是生是死你回头告诉朕一声就是了。另外三个……”他沉吟了一下，便说道：“你若是不喜欢，也可以一并打发了。”

    凤灵柔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没有丝毫喜悦之感，在他心中，始终是这万里江山更为重要一些。

    这是对的，他的帝王，这是对的……

    凤灵柔心中替殷舷哲辩解着，却是觉得心痛难耐……

    凤灵柔这里送了殷舷哲出去，便叫人叫了凤灵鹤进来。凤灵鹤此时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见了凤灵柔也只是微微蹲了蹲身子，口中竟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凤灵柔知道她这是倔脾气又上来，叹息了一声。想想若不是她说出偷听到的话来，自己也未必知道时间已是如此紧迫了，口气也不由得放软了几分，说道：“你可是还是在发愁？”

    凤灵鹤却是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想明白了，左右不过是这么个命罢了，横竖人都有一死的，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凤灵柔轻轻摇了摇头，虽是有些气这女孩子竟把这话瞒了这么久。可心中却也不是不明白，若是换了自己易地而处，也未必能够轻易的吐露实情。当下便说道：“你若是出宫的话，可有什么地方可以安置吗？”

    凤灵鹤猛然抬起头来，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娘娘这话什么意思？这……什么叫做出宫后……”说着话已是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既怕凤灵柔是骗她的，又觉得凤灵柔不至于要骗自己。

    凤灵柔便叹息着说道：“陛下准了你出宫了，让我来料理操持，我想着总要问一问你，看看你可有什么自己的打算。若是有的话，就按照你自己的打算的来，若是没有的话，那听我的也就罢了。”

    凤灵鹤听得入坠云雾之中，刚才在后院中，恍惚听得有人给皇后下毒，陛下来了等语，竟是没有想到皇后百忙之中却还惦记着自己的事。眼中泪意翻滚，却是对着凤灵柔重重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不用皇后费心操持，我总是能活下去的！”

    凤灵柔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喜色，便知道她说的并非实话。但转念一想，她既然不愿意说，自己有何必勉强呢？当下也只是微微一笑，便说道：“好吧，如此你就去收拾收拾，等准备好了，叫人来告诉我一声就是了。”

    凤灵鹤欢天喜地的答应了，转过身去做了两步，却又向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对着凤灵柔说道：“皇后，陛下与那个叫苏龙的人说话的时候，曾说起过事成之后，您还是东晋的嫡公主……”她似是想要安慰凤灵柔一般，压低了声音，对着凤灵柔说道：“您……您也别太伤心了。”

    说着话，似是也觉得这话听着有些没心肝。她刺客就要放出牢笼逃出生天了，可凤灵柔此时还是危如累卵。可她能有什么法子呢……轻轻叹息了一声，便见凤灵柔略带几分不耐烦的对着自己挥了挥手，当下便蹲身一礼，走出了宫殿中。

    凤灵柔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前，心中苦笑，也罢，怎么说也是做了一件好事。这样的女孩子，若是让她老死宫墙之中，也是作孽。苦笑着摇了摇头，便站起身来。虽是对于另外凤灵雅和凤灵舞不用去问了，可另一个她却是要问一问的。

    凤灵柔走到了后院的小厨房，才到了门外，就听见里面嬉笑之声不断，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笑道：“小姐，可不好再吃了，原说了去送给的，您这样再吃下去，瞧您拿什么给皇后送去。”

    凤灵柔忍不住一笑，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任由得外面闹得翻了天，她这里还自得其乐着呢。心中想着，脚下却是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听见凤灵娥的声音有些含糊，似是口中还含着糕饼之类，含含糊糊说道：“怕什么，再做一锅就是了，这锅横竖冷了，不好吃的！”

    凤灵柔一笑，这个借口倒是真找到的不错。看来为了多吃些，灵娥也是不容易，一面笑着，一面已是觉得心中轻松了不少，走到了小厨房门前，伸手正要去推门。

    却听见里面那丫头的声音又说道：“小姐整日做这些，何不做些小胡桃的点心糕饼？”凤灵柔脸上的笑容一顿，当下便停住了脚步，静静站立在了门外。

    上次凤灵娥端上来小胡桃的零食，她不是没有疑心过。可又觉得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只怕是她自己爱吃，多半是个误会。心中虽是有些怀疑，却没有深究，今日竟是无意中听到这丫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