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割首级的自然是那些闲着没事干的敢战士。

    对明军而言，首级是很重要的战利品，晋升受赏全靠它了，一切都是拿首级说事，没有斩获首级一切休提。所以每打完一仗，明军都会争先恐后的冲上去抢着割首级，为二三十颗首级两支部队拔刀相向的情况都不少见。但戚家军则很少会发生这种情况，一来他们的薪水相当高，不是很缺钱，所以对首级不像其他部队那么热衷；二来，斩获首级获得的赏银他们是人人有份的，火铳手拿多少，长矛手拿多少，藤牌手拿多少，都有规定，所以他们只需要确保打赢这一仗，就能拿到赏银了。所以直到现在戚家军依然严守阵列，岿然不动，至于割首级这种事情，交给打杂的敢战士。

    敢战士背着火枪，拿着刀在一堆堆狼籍的尸体中间寻觅，看到还算完整的首级就一刀砍下来拎在手里，有手脚比较快的很快就砍下了好几颗，手拎不过来了，就悬在腰间，弄得自己浑身是血。一些受伤的鞑靼士兵看到这些浑身是血腰间挂着好几颗血肉模糊的人头的家伙朝自己走过来，当场就吓尿了，尖叫：“饶命，饶命……”

    可惜，这些憨厚的敢战士听不懂鞑靼语，咔察一刀就砍了……所以说年轻人多学一门外语是很有好处的。当然，就算敢战士能听懂鞑靼语也没用，这可是赏银啊，求饶也照砍，官兵有时候打了败仗又想领赏银，还要借老乡的人头立个功咧，砍几个伤兵算个毛。

    只是，他们这种残暴的行为可把鞑靼人给激怒了。脱欢暴怒，咆哮如雷：“该死的明狗，竟敢这样对我的勇士！？今天不灭了你们，我誓不为人！蒲鲁奴，上两个千人队，不，三个！王帐重骑也交给你，一定要给我一举冲垮明狗的军阵，让他们的血染红洋河！”

    蒲鲁奴皱起眉头：“战场太小了，很难摆开这么多骑兵！”

    脱欢冷着脸说：“兵力我给你了，怎么打是你的事！总之，我要你在日落之前将明军战旗砍倒，将明军大将的脑袋提到我的面前！”

    蒲鲁奴躬声应：“遵命！日落之前，末将一定会砍倒明军的战旗，将明军将领的人头割下来交给王子做成酒器！”

    脱欢一挥手：“去吧！”

    愤怒归愤怒，这位野心勃勃的王子还算有点理智。再怎么说也是从小就跟着俺答汗四处征战，大仗小仗没少打，他这水平谈不上名将，但绝对是在及格线以上。他很清楚，这战场其实并不适合大规模骑兵集团作战，明军将队列拉得又窄又长，鞑靼骑兵最拿手的回旋战术无从发挥。所谓的回旋战术，就是绕着整个方阵不断放箭，杀伤敌军，同时向敌军施加心理压力，最终扯乱敌军的阵列甚至

    让整个方阵崩溃，对上缺少骑兵的方阵，这种战术是很有效的。但现在这一招不管用了，人家背靠着大河，你绕个屁，一绕就绕进河里了，只能玩半回旋，就是迎着枪口炮口冲到骑弓的有效射箭，放箭，然后回撤，再冲上去，再放箭，再回撤……这样一来可就威力大减了，而且始终都要直接面对明军的枪炮，这很头疼。再者，骑兵冲锋是需要空间的，战场就这么大，一家伙投入好几千骑兵，开玩笑么？人挤着人，马挤着马的，明军闭着眼睛开枪都能打中，那还打个屁啊。而明军强悍的战斗力也让他心生忌惮，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口出狂言，两个时辰之内灭掉明军，能在日落之前砍倒明军的战旗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蒲鲁奴立即调集部队。特特那个千人队士气完全垮了，肯定不能再投入战场，所以新投入的千人队都是满员的，还没领教到明军枪炮的厉害，斗志还算高昂。蒲鲁奴对那三个千夫长说：“阿术，你第一个冲锋，明狗的盔甲精利得很，普通的箭根本就啃不动，得用破甲锥瞄准颈部或者四肢射，他们这些部位防护相对薄弱一些。阿速，你的千人队跟在阿术后面冲锋，把你们的破甲锥交给阿术用，你们每人准备两支点钢掷矛，冲到十步之内再投出掷矛，然后立即撤退！哲哲，你的千人队不要用弓箭了，先等一等，等到阿术和阿速冲杀几轮后再冲锋，一手掷矛一手马刀，冲到明军面前后先投出掷矛，再用马刀砍，我就不信那些明军的神经都是铁打的，这样反复冲击都不乱！”

    他用力握紧拳头：“等到你们将他们冲乱之后，我再亲自率领具装甲骑，给他们致命一击！”

    三位千夫长齐声应诺，按照他的部署展开，一个千人队缓缓策马从山坡上倾泄而下，直奔明军方阵。

    蒲鲁奴紧盯着明军的方阵，看着那些割首级的敢战士火烧屁股似的逃回方阵之中，他的嘴角露出一缕冰冷的笑意。这些南兵的意志自然是极其坚定的，这一点根本就不需要怀疑，但是……就是不知道他们在几千骑兵反复冲击之下，还能不能一如既往的保持冷静？

    戚金立马就发现了鞑靼军队的异动，眉头耸了耸：“三个千人队？”

    吴惟忠说：“够看得起我们的啊，一下子出动了三个千人队！”

    戚金说：“从现在开始，要认真应付了！炮兵准备！”

    铜体钢心炮一大好处就是散热比单纯的青铜铸炮要快很多，这一阵子，原本打得滚烫的炮身已经放凉了，炮手也刷干净了炮膛中累积下来的污物。接到命令，他们马上装弹，然后开始瞄准。火枪手也装好了子弹，中箭倒下的士兵空缺出来的缺口也被填补好了，他们平

    静地等待着，等着鞑靼人过来送死。

    鞑靼骑兵分成三个波次，浩浩荡荡的冲过来，蹄声如雷震天动地，大地在他们的铁蹄之下颤抖，几千骑兵，哪怕是慢跑，那声势也是非常骇人的。龙岩峰眼看着他们潮水般逼近，手心出汗，扭头对戚金说：“我觉得应该让骑兵作好准备了。”

    戚金本想说不用，步兵方阵足以抵挡这样的冲击，但想到龙岩峰是监军，皇帝身边红得发紫的大红人，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点了一下头：“好！”

    龙岩峰叫来杜松：“鞑靼人来势汹汹，他们不大可能会重演方才直撞枪口的愚蠢，这安排一定有古怪！你们立即上马，作好冲锋的准备！”

    杜松大喜过望：“早就该这样干了！”招呼胸甲骑兵们上马，方阵后方让开口子，他们从那口子中驰出，绕过方阵，在两翼开始列阵。

    另一边解生那五百骑兵也纷纷上马，穿越整个方阵，同样是布列在两翼。这一次他们手里拿的不再是那种粗大笨重，扔过去能把人脑袋都砸扁的转管手枪，而是截短了枪管的燧发枪。子弹早已经装好，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那帮嫌命长的家伙进入火炮射程。

    好招不怕用两遍，但是昏招用一次就够了。鞑靼人不是猪，刚才那个被打得死伤近半的千人队已经用几百队尸体证明弓骑兵硬撞火枪手阵列是撞不动的，现在鞑靼人大张旗鼓，派出更多的弓骑兵，这一定有古怪！至于有什么古怪戚金还看不出来，但并不妨碍他给鞑靼人制造一点麻烦，将他们的计划扼杀在萌芽状态。

    就用他手中数量不多的骑兵。

    鞑靼骑兵漫野而来，很快就进入了五百米有效射程。

    炮兵营参将一声令下，二十四门大炮同时打响，成排的炮弹呼啸着砸向鞑靼骑兵。有一些错过了目标，打在空地上溅起大团尘团，但超过一半都落入鞑靼骑兵中间，将沿途所遇到的一切物体，不管是面目扭曲的士兵还是惊惶狂嘶的战马，通通打得四分五裂！当然，炮手没有时间观察自己的战果，他们只顾着闷装密打，随着一声声口令，炮口喷出一团团烟焰，铅球飞出，在鞑靼骑兵中间犁出一条条血胡同……凄厉的惨叫声，战马发狂般的嘶鸣声，还有哭喊声和咒骂声，响彻战场！

    蒲鲁奴咬紧了牙关。

    鞑靼骑兵同样咬紧了牙关，迎着呼啸而来的炮火加速，冲刺！三轮炮击过后，他们距离方阵只剩下三百米左右了！

    炮火突然停止，解生举起步枪大吼：“跟我来！”带领五百名骑兵纵马驰出，迅速呈横列展开，一共三列，铜墙铁壁似的挡在了距离步兵方阵一百五十米处。

    扣着一支破

    甲锥用马刺猛踢马腹加速冲锋的鞑靼骑兵愕然。他们本来还准备忍受几轮炮击的，这帮明军骑兵突然冒出来想干嘛？

    当第一排骑兵端平步枪，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们的时候，他们总算知道这些骑兵想干嘛了，一个个都惊恐的瞪圆了眼睛！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响起，高速冲锋的鞑靼骑兵与呼啸而来的弹雨迎头相撞。很显然，他们头再铁也没有铅弹硬，给这一排枪打得割麦子般齐刷刷的倒下。第一排打光后立即左右跑开，退回到后面，让出射界，第二排端平步枪，砰砰砰又是一阵齐射，紧接着是第三排……三个排枪打过去，将那些来势汹汹的弓骑兵给打翻一大片，大量尸体横亘在地上，不断有弓骑兵连人带马一起被绊倒，整个阵型都乱了！

    然而，这仅仅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