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怒不可遏

作品:《虎贲郎

    最新网址:www.xs.fo</p>荥阳之北,敖仓。

    大小舟船往来于黄河两岸,陆续抵达这里的七千余骑士正式渡河。

    吕布使者秦宜禄再一次抵达张杨将军,跟随张杨左右,一起来荥阳迎接并州兵渡河。

    少年从戎的郝昭牵马,徒步踩踏滩涂烂泥上岸,跟着附近同队伙伴走了百余步,在本队战旗处开始休整。

    郝昭也盘坐在地,擦除腿脚上的烂泥,然后裹脚、打绑腿,穿平底皮革短鞋。

    到处都是郝昭这样打理个人行装的吏士,张杨驻马观望,心绪澎湃。

    秦宜禄就在张杨身边,两人也是旧识,秦宜禄神情忧虑。

    他已经听说了,新兖州刺史臧洪已经准备讨伐、迫降驻屯于东阿、东平国、济北国一带的青州兵。

    青州兵是轮番服役,目前在曹操麾下服役的不到五万人。

    还有更多的青州兵青壮留在这些地区屯戍,妻女家眷也都在这里。

    若是攻伐这些地方,曹操中军极有可能崩溃瓦解。

    臧洪对张杨、秦宜禄而言也不是陌生人,当年塞外四郡难民就是被臧洪父亲安置在太原郡北的阳曲一带。

    待两千余骑士渡河后,赵基才开始渡河。

    因中原鸿沟水系淤塞、漕运衰败,敖仓已经半荒废。

    光武帝的后汉不具备发动百万民众修治运河的能力,不仅中原漕运体系在倒退,关中灌溉水系也在衰败。

    凉州、并州连着关中,比起前汉,少了千万在籍人口。

    土地生产资料就在那里,你人口不足不得不荒废,诸胡可舍不得浪费,自会积极迁徙、渗透。

    一代人迁徙过来时低头哈腰,二代人长大就跟你平起平坐;第三代人开始,就是人家的父祖之地了。

    放任诸胡不管,以后管你河北还是中原,都要遭受诸胡的拷打。

    错误、不公正的税赋,扭曲的不仅是士人的认知,就连帝国也发展的头重脚轻、缺胳膊短腿。

    赵基渡河时,甚至敖仓这里已经没有了成熟、稳固的码头。

    就连赵基的船,也只能停在滩涂上。

    等上了河岸高地,就见敖仓废墟前后相连,几乎望不见尽头。

    赵基驻马观望两侧的各类仓阁残留的墙垣、壁垒,不由感慨:“敖仓荒败成这样的模样,可见国家交给这样的毒虫,就不会有好转、起死回生的可能!”

    韩述牵马而行,两脚满是黄泥,闻言眯眼左右观察:“侍中……”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敖仓这里什么都没有,那他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可这里处处都是缺失屋顶的残垣断壁,仅仅是通过这些废墟,就能推测到秦汉之际这里的繁盛。

    敖仓这里储备的是粮食?

    是粮食,也是帝国积蓄的重拳。

    敖仓在,朝廷可以摆脱对关东州郡的依赖,调拨十万规模的大军犁庭扫穴一样处理州郡问题。

    这虽然是最后的掀桌手段,可保留着这个底牌,州郡也不会将事情做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可敖仓没了的话,那州郡就敢肆无忌惮……因为平叛的战争成本、风险太高了,所以再肆无忌惮,最终也只是谈判、姑息了事。

    绝大多数人没有来过敖仓,但也被秦汉敖仓旧址所震慑。

    赵基也只是感慨着,并无多少遗恨……又不是自家的帝国,就算未来当家做主,也只是当两三代人的主,以后还是别人的帝国。

    事至如今,越来越能体验那句死后洪水滔天的心境……这真的是理所当然。

    待宿卫亲骑渡河后,赵基就前去会见张杨。

    张杨已设立帷幕,引着赵基入帷幕中用宴。

    可惜的是,附近找不到像样的草地或林地,就在一处平地拉起帷幕,宰羊做宴。

    赵基落座主位,见只有御史董芬代表朝廷迎接自己,就问:“天子返回雒都,近来可好?”

    董芬坐在左首第一,与张杨相对,董芬直腰跪坐先对张杨拱手:“回侍中,张将军遣兵士修葺宫室,陛下有感张将军忠义,赐殿名为杨安。今荆襄多有避难之士,多已随赵台卿公北上宛口,待入雒,雒都恢复在望。”

    赵基皱眉:“我问你,陛下在雒都过得好不好,不要东拉西扯。自我入卫陛下以来,陛下亲征太原、上党贼臣,虽处戎旅之中,然一日三餐,餐餐有美酒、羊肉。如今陛下居于雒都,饮食如何?”

    董芬挺直的腰背略有弯曲:“侍中有所不知,雒中荒芜,百业凋敝……公卿百官菜脯匮乏,陛下仁爱,愿与百官吏民同受艰苦。”

    “这么说,陛下迁入雒都以来,在董承、公卿侍奉之下,一日三餐连羊羔肉都吃不上?”

    赵基瞪目,董芬不敢回答,低下头。

    张杨与军中校尉、都尉也都低着头,赵垣官拜武猛都尉,如今也列席帷幕之中,排序在张杨身后第五的位置,也低着头,似乎脸上也有天子忍受艰苦生活而产生的羞耻、愧疚感。

    见董芬如此,赵基将自己面前的炙烤熏马肠推到一边:“拿去给军中伤兵进补,我实在是无心食肉。”

    “喏。”

    韩述起身,语气低沉,将一盘熏马肠带走。

    张杨这里穷的什么都没有,这些熏马肠还都是赵基带来的行军干粮。

    于是乎,韩述带头之下,赵基的卫士鱼贯而入,将所有人面前端来、还没享用的熏马肠端走,拿给军中染病、虚弱的士兵去吃。

    望着端走的一盘熏肉,董芬眼珠子都直了。

    他也是没想到,雒都的生活会这么苦。

    董承那个蠢货,既没有军屯,更没有指挥羸弱士兵去种菜。

    雒阳城区虽然很大,但多是硬化地面。

    为了挖野菜,一些郎官已经顾不上工作,结伴出城去郊外采挖野菜。

    近郊的野菜早已经被董承、张杨、刘表、袁绍派来的士兵采挖吃光。

    更凶险的是,现在雒都各类兵马将近三万,可粮食只有刘表、袁绍运来的那些,即将绝粮。

    都在眼巴巴等候赵岐、张绣督运来的南阳粮食。

    别说董芬,张杨现在也是没脾气了。

    河内早就被破坏的七七八八,薛洪就任上党,上党也让赵基搬空,留下的是上党百姓过冬、明年夏收前保命的口粮。

    从上党征粮本就困难,再算上运输成本……上党的粮食,根本救不了雒都的人口。

    别说雒都,这个冬天,就连张杨麾下也要挨饿。

    张杨已经不想去沾染雒都那些人,真的是惹不起,现在紧紧靠着赵基,或许还能给他分摊一些粮食压力。

    熏马肠端走之后,张杨、董芬这些人的尴尬神色落在赵基眼中,终于确定这些人真的窘迫到了这种地步。

    徐晃、赵云等人也观察到这些人的神色变化,这不是被赵基欺辱才有的尴尬,而是那种中气不足又不得不维持礼貌的尴尬。

    赵云还没摸清楚具体,就听赵基说:“既然雒中乏粮,何不拥护天子,起兵征伐曹贼,就食于敌?再不济,也可退往荆州。荆州牧成武侯刘景升可是江夏八俊,宗藩楷模,天下的大忠臣,必然会让出荆州,以奉养朝廷。”

    张杨垂头不语,董芬就知道来见赵基没好事,甚至做好了被敲腿的准备。

    但也没想到,饱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赵基当众喝斥。

    不计算张杨,不计算附属人口,雒都现在两万多军队快要断粮,赵基只觉得头大。

    甚至怀疑公卿、天子已经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否则不会派一个小小的董芬来迎接自己。

    越想越气,赵基抓起垒的高高的黍米饭反手倒扣在桌案,一声闷响,木碗也裂开,吓的董芬悚然而起,跪下叩首:“侍中息怒!非是我等有意苛待陛下,实在是雒中贫乏,不得已为之。”

    张杨悻悻做笑,拱手:“侍中息怒。”

    “我不渡河,你们都瞒着我,不让我知道雒中窘迫。我渡河了,你们也不肯如实交待天子的困境。若不是我再三追问,是不是雒都内外饿殍一地时,你们才会给我说实话?”

    赵基起身,指着董芬:“立刻回去告诉杨老头,我不管是董承,还是淳于琼,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立刻督率各军,要么东出虎牢讨伐曹贼,要么南下宛口就食荆州!”

    还不解气,赵基上前抓起董芬的碗狠狠砸到董芬脑袋上,一把扯掉对方乌纱却非冠:“几万条人命,你们就能眼睁睁看着饿死?告诉他们,若是不肯动身,等我击破曹贼,返回雒都拜谒天子时,官秩千石以上的,尽皆问罪!”

    强行忍住了,否则赵基非一脚踹到董芬脑门。

    董芬大气都不敢喘,没抓起桌案砸他脑袋,或者打断他的腿……真的是赵基克制了。

    事情与董芬无关,再苛刻对待董芬也没必要。

    但弄的凄惨一点,董芬回去也好交待。

    臧洪的使者、广陵人陈容坐在董芬下首,也是垂目不语。

    东武城围城一年,有多凄惨,他是很清楚的。

    臧洪杀了爱妾拿出来给军民充饥,城中大部分老人、妇孺都这样没了。

    陈容身后是吕布的使者秦宜禄,只觉得赵基打的好。